洛陽城的硝煙順著洛水飄進(jìn)長安時，裴姝正跪在城郊破廟的蒲團(tuán)上。秦朗的血浸透了她半幅裙裾，凝結(jié)的血痂像層暗紅的甲胄，硌得膝蓋生疼。廟外傳來更夫梆子聲，三更天的梆子音裂成兩截，驚飛檐下夜梟，撲棱棱的振翅聲里，她摸到懷中那半塊玉玨——傳國玉璽的邊角還帶著秦朗的體溫。

“吱呀——”廟門被推開條縫，月光漏進(jìn)來，照亮武玥染血的臉。她懷中抱著昏迷的秦朗，身后跟著蒙黑巾的暗衛(wèi)，靴底踩過門檻積灰，揚起的塵埃里混著血腥氣。“太平公主醒了。”武玥嗓音沙啞，發(fā)間金步搖不知何時斷了支，歪斜著晃出冷光，“在城西醉仙居，見不見？”

醉仙居二樓雅間，檀香混著酒香撲面而來。太平公主倚在虎皮榻上，玄色宮裝換作尋常綢緞，卻仍掩不住眉眼間的威儀。她指尖轉(zhuǎn)著枚鎏金鈴鐺，正是當(dāng)日“假死”的關(guān)鍵道具，鈴舌上殘留的九幽玄冰霜早已化盡，只余一抹灰白痕跡。“二張拿著假遺詔，已控制了玄武門。”她抬眼掃過眾人，目光如刀，“但他們?nèi)币粯訓(xùn)|西——虎符。”

裴姝的心跳陡然加快。記憶翻涌間，她想起秦朗臨終前攥著的信，油紙被血浸得發(fā)皺，卻還能辨出“左驍衛(wèi)虎符藏于...”幾字。正要開口，忽聽樓下傳來喧嘩，馬蹄聲由遠(yuǎn)及近，十余名帶刀侍衛(wèi)將醉仙居圍得水泄不通。為首之人掀開簾子，月光照亮他腰間玉佩——正是宰相張柬之。

“太平殿下好興致。”張柬之撫須冷笑，眼中卻閃過一絲警惕，“洛陽城烽火連天，殿下卻在此飲酒作樂？”話音未落，武玥已拔劍出鞘，寒光抵住他咽喉：“老匹夫，少在這裝蒜！你府中暗衛(wèi)今早出現(xiàn)在鬼市，當(dāng)真以為沒人知道？”

屋內(nèi)氣氛瞬間凝固。太平公主輕叩茶盞，清脆聲響打破僵局：“張大人深夜造訪，想必不是為了興師問罪。”她示意裴姝取出醫(yī)案殘頁與詔書碎片，“皇嗣暴斃真相，二張偽造遺詔證據(jù)，都在這兒。”張柬之的瞳孔猛地收縮，盯著殘頁上的朱砂批紅，手指微微發(fā)顫。

就在這時，暗衛(wèi)突然來報：“右羽林衛(wèi)大將軍李多祚求見！”眾人還未反應(yīng)，一位身披玄甲的將領(lǐng)已大步而入，腰間虎符在燭火下泛著冷光。“太平殿下，張大人，”李多祚單膝跪地，聲如洪鐘，“末將愿率羽林將士，清君側(cè)！”

裴姝這才明白，原來早在二張謀逆之前，朝中便有勢力暗中布局。張柬之與太平公主對視一眼，從袖中取出半卷密詔，上面赫然蓋著武則天的鳳印：“神龍元年正月，陛下口諭——”字跡雖潦草，卻力透紙背，正是女皇特有的筆法。

“但光有詔書不夠。”太平公主將鎏金鈴鐺重重拍在桌上，震得茶盞翻倒，“虎符一分為二，二張拿了右驍衛(wèi)的，左驍衛(wèi)的在...”她話音未落，裴姝突然想起秦朗的信，急忙掏出展開：“在...在玄武門城樓的鴟吻里！”

眾人皆是一震。武玥皺眉道：“可玄武門如今被二張的人守著，如何...”話未說完，張柬之已撫掌大笑：“巧了！明日辰時，二張要在城樓宣讀假遺詔，屆時守衛(wèi)必定傾巢而出！”他眼中閃過狠厲，“咱們來個調(diào)虎離山！”

密室之內(nèi)，燭火明明滅滅。太平公主展開洛陽城布防圖，朱砂筆在玄武門處重重圈下：“武玥，你帶著裴姝，趁亂登上城樓取虎符。莫影率死士佯攻左門，吸引火力。張大人與李將軍率羽林軍主力，從右門直取乾元殿！”她頓了頓，目光掃過裴姝懷中的醫(yī)案，“這證據(jù)，便是誅滅二張的刀！”

裴姝握緊拳頭，指甲掐進(jìn)掌心。父親當(dāng)年被誣陷通敵叛國，案卷里不也有偽造的“密信”？如今二張故技重施，妄圖篡奪皇位，她怎能袖手旁觀？正想著，忽覺有人拽她衣角——是蘇醒的秦朗，他臉色蒼白如紙，卻強(qiáng)撐著坐起：“我...我知道玄武門的密道。”

子夜的梆子聲傳來，驚得窗外野貓發(fā)出凄厲長嚎。眾人商定計策，正要分頭行動，太平公主突然叫住裴姝，將一枚刻著曼陀羅的玉牌塞進(jìn)她手中：“鬼市薩保，是我武家暗衛(wèi)。他臨死前傳回消息...”她壓低聲音，“二張私軍里，有個能破虎符禁制的西域妖僧。”

裴姝的脊背瞬間發(fā)涼。想起鬼市兵坊里那些改良弩機(jī)，還有薩保斷臂時詭異的傷口，一股寒意從腳底竄上頭頂。太平公主拍了拍她肩膀：“萬事小心。若遇到那妖僧...”她頓了頓，眼中閃過一絲狠絕，“殺無赦。”

黎明前的黑暗最是濃稠。裴姝與武玥換上羽林衛(wèi)服飾，混在巡邏隊伍中靠近玄武門。城樓之上，張昌宗的笑聲遠(yuǎn)遠(yuǎn)傳來，伴著絲竹之音，說不出的刺耳。裴姝摸了摸懷中的醫(yī)案，又握緊那半塊玉玨，心跳快得幾乎要撞破胸膛。

“時辰到了！”武玥低聲道。與此同時，左門方向傳來喊殺聲，莫影率領(lǐng)的死士與控鶴監(jiān)侍衛(wèi)混戰(zhàn)在一起。裴姝趁機(jī)拽著武玥沖向城樓，卻在拐角處撞上一人——玄色錦袍，眼角淚痣，正是張昌宗！

“兩位這是要去哪？”張昌宗嘴角勾起邪笑，袖中滑出淬毒匕首，“聽說裴大人有份有趣的醫(yī)案？不如...”話未說完，武玥已揮劍劈來，卻被他輕巧躲開。混戰(zhàn)中，裴姝瞥見城樓鴟吻處閃過一抹綠光——是虎符！

就在她要沖過去時，張昌宗突然甩出煙霧彈。濃煙彌漫間，裴姝感覺后腰被人狠狠踹了一腳，整個人朝前撲去。千鈞一發(fā)之際，她伸手抓住鴟吻邊緣，低頭一看，下方竟是數(shù)十丈高的城墻！而武玥的驚呼聲中，張昌宗的匕首正朝著她咽喉刺來...

洛陽城的晨鐘突然響起，沉悶的鐘聲里，裴姝看見張柬之與李多祚率領(lǐng)的羽林軍已沖破右門。可她此刻懸在城樓邊緣，虎符近在咫尺，身后卻是窮追不舍的敵人。更要命的是，濃煙中隱約傳來詭異的聲音——那是西域妖僧的咒語，難道他們早有防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