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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梵音殺譜

祭壇上,圓覺半跪的身影在血色余燼中扭曲著,仿佛一尊行將碎裂的邪佛泥胎。他喉嚨里滾出的笑聲,嘶啞干澀,像無數生銹的鐵片在相互刮擦,磨得人耳膜生疼,骨髓發冷。那笑聲里裹著滔天的怨毒,卻又詭異地滲出一絲扭曲的、對毀滅本身的病態激賞,死死釘在裴姝身上。

裴姝背靠著冰冷粗糲的石柱,左臂徹底失去了知覺,只剩下一種被無數冰針反復穿刺骨髓的麻木,劇毒正沿著血脈攻城略地,每一次心跳都帶來沉滯的鈍痛。她強行咽下涌到喉頭的腥甜,目光銳利如刀鋒,迎向圓覺那雙燃燒著最后瘋狂的眼睛。

“走?”圓覺咧開嘴,烏黑的血塊順著嘴角往下淌,染紅了他枯槁的下巴,聲音如同破舊風箱的喘息,卻字字淬毒,“毀了佛獄根基……還想走?”他猛地抬起一只枯瘦如鷹爪、沾滿粘稠血污的手,顫抖著指向兩人藏身的石柱陰影,“褻瀆者……血佛……必噬爾魂!”

話音未落,他那只抬起的手,五指卻以一種極其詭異的角度猛地向內蜷縮,狠狠攥住了胸前僅剩的幾顆烏木佛珠!

噗!噗!噗!

幾聲沉悶的爆裂響起!那幾顆堅硬如鐵的烏木佛珠,竟被他枯瘦的手指生生捏碎!碎裂的木屑混合著他掌心血污的黑色粘液,四散飛濺!一股比尸油焚燒更加濃烈、更加污穢的腥臭驟然爆發,仿佛打開了地獄最底層的某個污穢閥門。

“嗬——!”

圓覺喉嚨里發出一聲非人的、用盡生命最后力氣的嘶吼,整個身體如同被抽去所有骨頭的皮囊,向前猛地一撲,轟然栽倒在冰冷的祭壇石面上。那雙燃燒著瘋狂火焰的眼睛,至死也未閉上,空洞地瞪著地宮腐朽的穹頂,殘留著無盡的不甘和一種令人心悸的冰冷。

地宮深處,那巨大的血色符號已徹底崩散,只余下空中幾點黯淡如燼的紅芒,如同垂死的螢火,不甘地明滅幾下,最終徹底熄滅。失去了邪力核心的統御,那沸騰翻滾、互相吞噬的黑色蟲潮失去了目標,迅速變得混亂而萎靡。尖銳的嘶鳴聲低落下去,蟲群如同退潮般,帶著令人作嘔的沙沙聲,飛快地縮回地宮深處那些更幽暗的角落和縫隙里,只留下滿地狼藉、散發著惡臭的蟲尸和粘稠黑液。崩塌深坑底部傳來的沙沙聲,也漸漸平息,重新被死寂的黑暗吞沒。

令人窒息的壓迫感驟然一輕。然而,空氣中彌漫的濃烈血腥、尸臭、毒物混合的污濁氣息,以及那無處不在的邪惡余韻,卻像濕冷的蛛網,緊緊纏繞著人的心神。

武玥靠著裴姝,身體因失血和脫力而微微發顫,臉色蒼白如紙,肩頭的傷口每一次細微的牽扯都帶來撕裂般的劇痛。她急促地喘息著,目光掃過圓覺伏尸的祭壇,又落回裴姝那張因劇毒侵蝕而泛著不祥青氣的臉,啞聲道:“他最后……想做什么?”

裴姝的目光卻死死鎖在圓覺那只死死攥著、指縫里滲出黑紅粘液的手上。她強撐著體內翻江倒海般的劇毒侵蝕和眩暈,拖著幾乎失去知覺的左臂,一步,一步,極其緩慢而沉重地向著祭壇挪去。腳下粘稠的蟲尸發出令人牙酸的噗嗤聲,每一步都異常艱難。

“他捏碎了東西……”裴姝的聲音帶著壓抑的痛楚和一種冰冷的專注,“臨死前的……執念。”

終于挪到祭壇邊緣。濃烈的血腥味和那股新出現的污穢腥臭撲面而來,幾乎令人窒息。裴姝用尚能活動的右手,艱難地抽出腰間的細劍,劍尖顫抖著,小心翼翼地撥開圓覺那只緊握的、枯槁僵硬的手掌。

碎裂的烏木佛珠碎屑和粘稠的黑紅混合物黏連在一起,一片狼藉。然而,在那些污穢之中,卻露出一點未被完全浸染的、泛黃的紙角!

裴姝的瞳孔猛地一縮!她用劍尖極其小心地剔開那些污物,將那一點紙角慢慢挑了出來。武玥也強撐著湊近,屏住了呼吸。

那是一小片被折疊、揉搓得極其厲害的殘紙,邊緣已被污血浸透,但中間部分似乎被什么保護著,尚算完整。裴姝忍著惡心和眩暈,用劍尖配合右手手指,極其緩慢、艱難地將那團濕冷的紙片展開。

紙片不大,上面是密密麻麻、極其工整卻又透著一股怪異匠氣的蠅頭小楷。墨跡陳舊,顯然有些時日。然而,當裴姝的目光掃過那些文字時,一股遠比蠱蟲和毒弩更刺骨的寒意,瞬間沿著她的脊椎竄上頭頂!

“……神都樂僧慧明,精研梵唄古律,深得天后贊賞……然其私窺禁中舊檔,疑涉高宗朝‘凈心’禪師暴斃懸案……凈心禪師精音律,尤擅撫琴,暴斃前夜,曾于內廷演奏新譜《九霄引》……其尸身七竅流血,心脈盡碎,狀若雷霆貫體,然周身無痕……宮中諱莫如深……”

裴姝的呼吸驟然停住!凈心禪師!這個名字如同一道冰冷的閃電劈入她的腦海!那是數十年前,高宗皇帝還在位期間極為倚重的一位高僧大德,以清音妙律聞名朝野,卻在一次宮廷夜宴后離奇暴斃!當時震動朝野,最終卻以“突發心疾”草草結案,成為一樁塵封的懸案!這密信殘片,竟直指此案!

她的目光急速下移,心臟狂跳,幾乎要撞破胸腔:

“……慧明似有所得,言凈心之死,非疾非毒,乃音律殺人!其秘藏一殘譜,名曰《梵音殺》,源自西域幻魔秘教……以特定器物,奏特定音律,共鳴臟腑,碎人于無形……張氏六郎(昌宗)聞之,甚異,屢召慧明密談于內教坊……后慧明無故失蹤,其居所禪房樂寮,盡付一炬……”

張昌宗!武皇最得寵的面首!那個以姿容絕世、通曉音律聞名,卻權傾朝野、手段陰狠的張六郎!慧明樂僧的失蹤和住所被焚……凈心禪師的離奇暴斃……這塵封的舊案背后,竟然糾纏著當朝最炙手可熱的權勢人物!

裴姝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直沖天靈蓋,握著殘紙的手指冰冷僵硬。圓覺臨死前捏碎佛珠指向她們……這密信……難道就是圓覺口中的“引子”?他要用這樁足以震動朝野的驚天秘聞,作為最后的報復?

“張昌宗……《梵音殺》……”武玥也看清了殘片上的關鍵,倒抽一口冷氣,肩頭的劇痛似乎都被這駭人的信息暫時壓過,眼中爆發出驚怒交加的光芒,“這妖僧……竟與張六郎有勾連?那凈心禪師……是被樂聲所殺?這……這怎么可能?”

“音律……共鳴臟腑……碎人于無形……”裴姝喃喃重復著殘片上那匪夷所思的描述,每一個字都帶著血腥的回響。她猛地想起圓覺最后那扭曲的笑,想起那崩潰的血色符號引發的能量震蕩……如果聲音的震動,被某種邪異的器物和樂譜放大、引導到足以摧毀血肉之軀的極致頻率……

這念頭本身,就帶著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邪惡。

“圓覺啟動這地宮邪陣,用的是尸油精魄和蠱蟲邪力……是‘血’與‘蠱’的邪力。”裴姝的聲音干澀,目光掃過祭壇上仍在微微冒著青煙的銅鍋,又落回手中這染血的密信殘片,“而張昌宗……他掌控的,很可能是‘聲’!是音律!一種更隱蔽、更致命、也更難防備的殺器!”

她猛地抬起頭,目光銳利如電,穿透地宮殘余的昏暗,仿佛要刺向神都那重重宮闕的深處:“‘佛獄煉魂’……這地宮是‘血佛獄’……那這‘梵音殺’……莫非就是圓覺臨死前想說的……‘琴弦’?!”

“琴弦?”武玥一震。

“對!琴弦!”裴姝的思路瞬間貫通,語速快而清晰,“凈心禪師擅撫琴!慧明樂僧精研梵唄古律!張昌宗更是以音律媚上!他們之間致命的交集點,就是‘琴’!是聲音!圓覺捏碎佛珠,指向我們,留下這密信殘片,就是要告訴我們,真正的威脅,不在眼前的地獄,而在神都那看似風雅的宮商角徵羽之中!張昌宗……他很可能已經掌握了這種用聲音殺人的邪法!這殘片……或許就是指向那《梵音殺》殘譜的關鍵線索!慧明的禪房樂寮雖毀,但未必沒有其他蛛絲馬跡!”

武玥臉色劇變,瞬間明白了其中兇險。若真如此,那張昌宗手中掌握的,將是何等可怕的力量?于無形中取人性命,防不勝防!這比千軍萬馬、明刀暗箭更加致命!

“必須立刻離開這里!”武玥強忍傷痛,聲音斬釘截鐵,“這密信,還有你的毒傷……”

裴姝點點頭,將那張染血的密信殘片緊緊攥在手心,那冰涼的觸感如同握著一條毒蛇。她最后看了一眼圓覺伏尸的方向,那空洞瞪視的眼睛仿佛還在無聲地詛咒。她深吸一口混雜著死亡氣息的冰冷空氣,壓下翻涌的氣血和左臂蝕骨的麻痹,與武玥互相攙扶著,艱難地轉身,朝著地宮那唯一的、被碎石半掩的出口方向,踉蹌前行。

每一步都踏在滑膩的蟲尸和冰冷的石板上,留下暗紅的腳印。身后,是崩塌的深坑如同巨獸的傷口,是祭壇上凝固的邪異與死亡,整個地宮宛如一個巨大而腐朽的棺槨,散發著令人作嘔的終末氣息。

不知過了多久,前方終于出現一絲微弱的光亮,混雜著草木氣息的清冷夜風灌了進來,吹散了少許地宮的惡濁。兩人幾乎是拼盡最后一絲力氣,撞開堵塞洞口的碎石和枯藤,狼狽地滾出了那吞噬一切的地獄入口。

冰冷的夜風瞬間包裹了全身,帶著劫后余生的寒意。頭頂,是久違的、疏朗的星空。她們正身處一片荒僻山坳的背陰處,四周是嶙峋的怪石和稀疏的枯樹,離白馬寺的后山墻似乎并不太遠。

裴姝再也支撐不住,背靠著一塊冰冷的巖石滑坐在地,劇烈地咳嗽起來,每一次咳嗽都牽動內腑,帶出點點暗紅的血沫,左臂的麻木感已蔓延至半邊身體,視野陣陣發黑。武玥也癱坐在地,肩頭的傷口在冷風刺激下劇痛鉆心,冷汗瞬間浸透了破爛的衣衫,她咬著牙,撕下相對干凈的里衣下擺,試圖進行最簡陋的包扎。

喘息未定,驚魂未安。

就在這片死寂的山坳中,一絲極其微弱、卻無比清晰的聲音,毫無征兆地鉆入了裴姝的耳中。

錚……

那是一聲琴音。

空靈,縹緲,仿佛來自九天之上,又似源自九幽之下。在這荒僻寂靜的寒夜山野中響起,顯得異常突兀,詭異莫名。

裴姝和武玥的身體同時僵住!所有的疲憊和傷痛仿佛瞬間被凍結!

兩人猛地抬頭,循著那琴音傳來的方向望去——聲音的源頭,似乎就在不遠處,白馬寺內院靠近后山的方向,一處獨立禪院的輪廓在夜色中若隱若現。

月光清冷,如同水銀瀉地,無聲地流淌過禪院翹起的飛檐,照亮了其中一扇支摘窗的窗欞。

就在那扇半開的支摘窗內,借著皎潔的月光,裴姝銳利的目光捕捉到了一幅讓她血液幾乎凝固的畫面——

一具焦尾古琴的模糊輪廓,靜靜地置于窗前的琴案之上。

而琴身上,其中一根琴弦,正在清冷的月光下……極其詭異地、無人撥動地……兀自震顫著!

嗡……

那根弦的震顫幅度極其細微,肉眼幾乎難以捕捉,只有那一聲悠長、冰冷、仿佛帶著某種無形魔力的余韻,在寂靜的夜空中幽幽擴散開來,如同死神的指尖,輕輕滑過心弦。

禪房深處,一片漆黑,沒有任何人影。只有那根空自震顫的琴弦,在月光下反射著一點幽冷的寒光,如同惡魔睜開的一只獨眼。

裴姝攥著密信殘片的手心,瞬間被冰冷的汗水浸透。一股比地宮蟲潮更加深邃、更加無形的寒意,順著那詭異的琴音余韻,悄無聲息地纏上了她的心臟,緩緩收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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