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宇站在燒制間的后院里，雙手抱胸，目光緊盯著那扇緊閉的大門。

這座磚房是他親自設(shè)計的，長約二十米，寬五米，前門寬敞，方便搬運原料，而后門狹窄隱蔽，只容一人通過——那是專門為魚幼微預(yù)留的通道。

為了確保她的秘密不被泄露，林宇還在房子后半截修建了一圈圍墻，由姚豪親自挑選的護衛(wèi)把守，確保無人能窺探其中的秘密。

第一批水泥，成敗在此一舉。

事實上，水泥的生產(chǎn)流程說起來簡單——將石灰石粉碎成粉末，與黏土、鐵粉混合，煅燒成熟料，再磨細即可使用。但實際操作起來，卻處處是難關(guān)。

其中最難把控的就是溫度。

林宇不記得水泥煅燒的具體溫度數(shù)值，但他知道，這個溫度幾乎接近鐵的熔點。

在這個冶煉技術(shù)落后的世界，普通爐子根本無法維持如此高溫。傳統(tǒng)的開口爐熱量散失嚴(yán)重，反射爐又需要耐高溫的內(nèi)膽，而高爐雖然溫度足夠，但產(chǎn)量太低，根本滿足不了需求。

所以，他只能依靠魚幼微。

燒制間內(nèi)，石灰石和黏土混合的漿料均勻鋪在地上，魚幼微站在中央，掌心燃起金色的火焰。

她的任務(wù)很簡單——將火焰控制在足以熔化鐵棒的溫度，持續(xù)煅燒漿料，直到它們變成堅硬的水泥熟料。

林宇踱步到圍墻邊，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磚石。

如果失敗了呢？

沒有水泥，就沒有城墻；沒有城墻，冥安鎮(zhèn)就永遠是個隨時會被放棄的邊陲之地。

無論是種田、開礦，還是發(fā)展貿(mào)易，沒有穩(wěn)定的根據(jù)地，一切都無從談起。

姚豪的眉頭擰成了疙瘩。“公子，您說的這種東西真能把石頭都粘在一起？”他壓低聲音，目光卻不住地往燒制間里瞟，“屬下跟著您這么多年，可從沒聽掌門提過這等奇物。”

林宇嘴角噙著笑，隨手撣了撣袖口并不存在的灰塵。“姚長老啊，”他故意拖長了音調(diào)，“你以為師尊他老人家會把壓箱底的寶貝隨便示人？”指尖輕輕敲了敲姚豪的胸甲，發(fā)出清脆的金屬聲，“就像這玄鐵甲的鍛造秘方，不也是代代單傳？”

姚豪的喉結(jié)滾動了一下。

他當(dāng)然知道宗門里藏著不少秘技——當(dāng)年為學(xué)玄天劍法的最后一式，他可是在祖師堂前跪了整整三天。

但按照林宇的描述，怎么想都不像能跟鎮(zhèn)派絕學(xué)相提并論的東西。

“屬下愚鈍。”姚豪抱拳時鎧甲發(fā)出輕微的碰撞聲，“只是這材料看著……”

“看著像灶膛里的煤渣？”林宇突然湊近，近到能看清姚豪瞳孔里自己的倒影，“還記得五年前魔教攻打山門時，為的就是這個東西。”他故意頓了頓，“只可惜宗門拿到的也是殘……”

姚豪的呼吸明顯一滯，那場大戰(zhàn)他記憶猶新。

“也是殘缺的配方？”護衛(wèi)統(tǒng)領(lǐng)脫口而出，隨即意識到失言，慌忙單膝跪地。

林宇背過身去，肩膀可疑地抖動了兩下。

再轉(zhuǎn)身時已是一臉高深莫測：“在冥安鎮(zhèn)，你是我最信任的人了。但我也不希望……所以現(xiàn)在，你懂的。”

姚豪的腰桿瞬間挺得筆直，鎧甲鱗片嘩啦啦響成一片。有些秘密，知道得越少反而越安全——這個道理他太懂了。

窗子里躍動的金色火焰終于漸漸熄滅，只剩下些許暗紅的余燼在黑暗中閃爍。

林宇猛地站起身，一把將姚豪推出院子：“所有人退出去！沒有我的命令，誰也不準(zhǔn)靠近！”

姚豪欲言又止，但看到少掌門眼中閃爍的寒光，終究低頭抱拳：“遵命。”

成了嗎？

林宇獨自守在磚房后門，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腰間的玉佩。

鐵門“吱呀”一聲被推開，魚幼微踉蹌著走出來，她的臉色蒼白如紙，額前的碎發(fā)被汗水浸透，黏在臉頰上。

“小心！”

林宇一個箭步?jīng)_上前，穩(wěn)穩(wěn)接住搖搖欲墜的少女。她的身體輕得驚人，仿佛一陣風(fēng)就能吹走，纖細的手臂上還帶著高溫灼燒后的紅痕。

“怎么樣？”他低聲問，聲音里是自己都沒察覺的緊繃。

魚幼微咳嗽兩聲，灰撲撲的臉上勉強擠出一絲笑容：“泥漿......已經(jīng)變成灰粉了。”她的嗓音沙啞，呼吸時帶著細微的顫音，顯然被高溫和粉塵折磨得不輕。

林宇等不及燒制間降溫，他迅速將打濕的毛巾纏在頭上，抓起鏟子就鉆進了后門。

熱浪如刀，呼吸如焚。

高熱的空氣瞬間包裹住他，每一次吸氣都像吞下一團火，手上的皮膚被烤得發(fā)燙發(fā)疼。

燒制間內(nèi)仍殘留著魚幼微火焰的余威，溫度高得幾乎能灼傷視線。

林宇瞇起眼睛，強忍著不適，迅速鏟起一捧灰粉，轉(zhuǎn)身沖出這個煉獄般的空間。

“這就是你要的東西？”魚幼微已經(jīng)披上了林宇提前準(zhǔn)備的降溫套裝——一件浸濕的麻布長袍，頭上還滑稽地包著另一條濕毛巾，只露出一雙明亮的金色眸子。

林宇將粉末攤平在石板上，指尖感受著它的余溫：“看起來很像......”他的聲音因激動而微微發(fā)顫，“但具體行不行，還得試過才知道。”

“它，有什么用？”魚幼微湊近了些，眼睛里滿是好奇。

林宇望著掌心這捧灰色的粉末，仿佛看到了無數(shù)可能：“造房子、造橋、修路......”他的聲音漸漸堅定，“如果它能成功，以后百姓的房屋將不再畏懼風(fēng)雪，暴雨和洪水也無法輕易摧毀。”

他頓了頓，轉(zhuǎn)頭看向少女，伸手輕輕拍了拍她的頭，“這一切，都是靠你才實現(xiàn)的。”

魚幼微猛地低下頭，林宇看不清她的表情，只注意到她的耳尖微微泛紅，呼吸似乎比剛才快了一拍。

隨后他抹了把額頭的汗水，指尖還殘留著燒制間的灼熱溫度。

蹲下身，仔細檢查著鏟出的熟料——灰色的顆粒中夾雜著些許未完全反應(yīng)的石灰石碎屑，但整體質(zhì)地已經(jīng)足夠細膩。

“姚豪！”他朝院外喊了一聲，“你一個人進來！按三份灰粉、一份河沙的比例，攪拌，混合！速度！”

姚豪大步走進來，鎧甲隨著他的動作發(fā)出輕微的碰撞聲。

他二話不說挽起袖子，露出布滿疤痕的手臂，動作利落地開始攪拌。

“公子，這可比在祿福城替那群紈绔擦屁股強多了。”姚豪咧嘴一笑，粗糲的手指捏起一撮灰粉搓了搓，“至少干凈。”

林宇輕笑一聲，目光卻緊盯著混合過程。

沒有鐵粉的加入，配出的水泥漿呈現(xiàn)出灰白色，質(zhì)地略顯粗糙，但粘稠度看起來還算理想。

他接過姚豪攪拌好的砂漿，將其均勻涂抹在一塊青石上，再拿起另一塊重重壓上去。多余的漿料從縫隙中擠出，被他用木片輕輕刮去。

“就這樣放著吧。”林宇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粉塵，“大概需要四五個時辰吧。唔，最好等到明天。”

姚豪好奇地戳了戳邊緣溢出的漿料，指尖立刻沾上一片灰白。“四五個時辰就能變硬？”他挑了挑眉，“這可比糯米灰漿快多了。”

“如果成功的話。”林宇望著疊放的石塊，聲音低沉。

沒有精確的配比，沒有標(biāo)準(zhǔn)的煅燒流程，甚至連石膏調(diào)節(jié)硬化時間這一步都省略了。

這塊簡陋的試制品，承載著他所有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