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燒中的夢境混沌而滾燙,沐辰逸又回到了那個飄雪的冬夜。
德利軍火展的鎏金大廳里,水晶吊燈將香檳杯照得璀璨奪目。
他正與領事交談,余光卻瞥見茶室的一抹鵝黃身影——
黃芷晴乖順地跪坐在孟懷瑾身側,素手執壺斟茶時,腕間的翡翠鐲子與茶具碰撞出清越的聲響。
“沐少對新型步槍感興趣?“
少女突然仰起臉,圓潤的杏眼里盛著刻意偽裝的天真。
沐辰逸看著她遞來的設計圖,分明注意到她食指內側的薄繭——
這是常年握槍才有的痕跡。
一個養在深閨的大小姐,怎會有這樣的手?
“黃小姐懂軍火?“
他故意俯身,嗅到她發間淡淡的硝煙味。
黃芷晴睫毛輕顫,卻在孟懷瑾看不見的角度,用腳尖蹭過他的軍靴:
“不如...沐少親自教我?“
夢境陡然轉換到霓虹迷離的酒吧包廂。
沐辰逸踹開門時,正撞見黃芷晴慵懶地窩在男模懷里,紅唇就著對方的手飲盡杯中酒。
素日綰得端莊的長發散落,露出后頸若隱若現的軟肉,“滾出去。“
他拔槍抵住男模太陽穴的聲音驚醒了高燒中的自己。
沐辰逸猛地坐起,冷汗浸透了絲綢床單。
月光透過紗簾,照見床頭柜上那本翻開的相冊——
黃芷晴在軍火展偷拍他的照片旁,用口紅畫了個歪歪扭扭的愛心。
“督軍又夢魘了?“
管家端著藥碗進來,卻見沐辰逸正摩挲著一條褪色的發帶。
那是他當年從酒吧包廂撿的,上頭還沾著她的茉莉發油。
“她那時候...“
沐辰逸突然咳嗽起來,指縫間漏下幾縷血絲,“明明是利用我,為什么...要對我笑?“
窗外,今年的初雪正簌簌落下。
就像那個軍火展的夜晚,他鬼使神差地接住她“不小心“跌落的絹帕時,落在手背的雪花。
冰涼,卻讓人心頭滾燙。
——
沐辰逸站在落地窗前,指間的雪茄燃了半截,煙灰簌簌落在絨毯上。
他透過玻璃的反光,看著黃芷晴慢條斯理地系旗袍盤扣,雪白的后頸上還留著他失控時咬出的紅痕。
“你丈夫知道嗎?”
他突然開口,嗓音沙啞得不像話。
黃芷晴的動作頓了頓,珊瑚色的指甲劃過頸間珍珠項鏈——
那是屹南風送的結婚周年禮。
她忽然笑起來,眼尾那顆淚痣在暖光下格外妖冶:“屹南風啊...“
指尖輕輕撥弄項鏈搭扣,”他只會給我煮醒酒湯?!?
沐辰逸猛地掐滅雪茄。
他當然調查過那個小警察,檔案里清清楚楚寫著“模范丈夫”。
可當黃芷晴用這樣輕慢的語氣提起時,他竟荒謬地感到一絲快意。
“上周碼頭那批軍火...”
她突然從背后貼上來,帶著茉莉香的呼吸噴在他耳后,“我要三成。“
這才是今晚的真實目的。
沐辰逸轉身捏住她下巴,在唇齒交纏間嘗到血腥味——
不知是誰咬破了誰的唇。
他明明該厭惡這樣的交易,卻在她解開他皮帶時潰不成軍。
“為什么是我?“
情動時他啞著嗓子問,手掌下的腰肢纖細得仿佛一折就斷。
黃芷晴在月光下綻開一個虛幻的笑:“因為沐少您..”
染著蔻丹的指甲劃過他心口,”連偷情都要開總統套房呀?!?
凌晨三點,沐辰逸站在浴室鏡前,看著鎖骨處新鮮的抓痕。
熱水沖走了她留下的氣息,卻沖不散腦海里她穿旗袍離開的背影——
那么從容,仿佛剛才在他身下顫抖嗚咽的是另一個人。
床頭柜上靜靜躺著一張字條:【明晚八點,華懋飯店】。
落款畫了只小狐貍,尾巴纏著軍火設計圖的簡筆畫。
沐辰逸將字條湊近打火機,卻在火苗舔上紙頁的瞬間松了手。
燙金的火機蓋上,倒映出他自嘲的笑——
他當然知道她在利用自己。
就像她知道,他甘之如飴。
——
壁爐的火光在沐辰逸眼底跳動,將他的輪廓鍍上一層血色。
他站在華江碼頭的陰影里,看著遠處貨輪上屹南風模糊的身影。
那個穿警服的年輕人正低頭查看懷表——
表蓋里嵌著黃芷晴的小像,是沐辰逸親手燒掉又被她偷偷撿回的那張。
“少爺,真要動手?“
副官猶豫道,“黃小姐不是說...會和他離......“
“閉嘴!“
沐辰逸掐滅雪茄,火星燙紅了指尖也渾然不覺。
他想起昨夜黃芷晴蜷在他懷里時,鎖骨處未消的吻痕下,還藏著屹南風送的銀鏈子;
想起今早她偷偷往包里塞的離婚協議書,邊角已經起了皺,顯然反復翻看過多次。
槍栓拉響的聲音驚飛了江鷗。
“她心軟?!?
沐辰逸舉起狙擊槍,十字準星對準了屹南風的心口,“我不能賭?!?
江風突然變得刺骨。
他想起黃芷晴今早反常的溫存,想起她為他系領帶時顫抖的手指,更想起她最后那個欲言又止的眼神——
她是不是早就猜到了?
第一聲槍響時,屹南風踉蹌著扶住船舷。
沐辰逸看著那個年輕人艱難地掏出警徽攥在掌心,突然想起黃芷晴書桌抽屜里,那些被翻閱過無數次的離婚法律文書。
“繼續?!?
他冷聲道,又補了兩槍。
血花在屹南風胸前綻開,像極了黃芷晴第一次為他擋槍時,白旗袍上暈染的痕跡。
瀕死的警察突然望向狙擊點,嘴角竟浮起一絲笑,無聲地做了個口型——
【照顧好她】
沐辰逸的瞳孔驟然緊縮。
他猛地砸碎瞄準鏡,玻璃碎片扎進掌心的疼痛卻比不上胸腔里翻涌的窒息感。
直到此刻他才明白,那個看似單純的警察,早就知道自己會是這個結局。
“處理干凈?!?
轉身時,江面飄來黃芷晴最愛的《玉堂春》——
是屹南風染血的懷表里傳出的。
沐辰逸發瘋似的沖回碼頭,卻只撈到半塊碎裂的表蓋。
照片上的黃芷晴巧笑嫣然,眼底盛著他從未見過的光。
葬禮上,他親手為她戴上翡翠項鏈。
冰涼的鏈條扣緊時,黃芷晴突然按住他的手:“南風他...“
“意外而已?!?
沐辰逸吻住她顫抖的唇,嘗到滿嘴咸澀,“你還有我。“
窗外驚雷炸響,照亮梳妝臺上染血的警徽。
黃芷晴在黑暗中睜著眼,淚水浸濕了繡著并蒂蓮的枕套——
那里藏著一枚子彈殼,刻著【辰逸永慕】的字樣。
愛與恨,從來都是一枚硬幣的兩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