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裕走出來，一身墨色的衣裳，散著發，多了些不羈的野性。平日溫潤俊雅的臉此刻附著寒霜，冷酷狠絕好似換了一個人。

燦星不可置信地瞪著周裕，那一劍割斷了她的喉管，大量的血流了出來，她掙扎的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一只手緊緊捂著脖子，想止住血，另一只手緊緊抓住胸口的衣領，那里放著晏云顧寫給周裕的邀信。

燦星掙扎沒一會就死了，周裕扔下劍，看都沒看地上的人，陰鷙道：“來人！孤說過這里不許靠近，還有不怕死的！”

長銘帶侍衛趕來，蹲下查看，發現不是太子府侍女，而是云安郡主身邊的丫鬟。

周裕臉色難看，“她怎么到這里？”

周裕素日待晏云顧比自己的親妹妹安平公主還親厚，而且對這個活潑有趣的小姑娘還心生好感。今日無意殺了她的丫鬟，不由得心煩意亂。

今夜太子心煩，侍女侍衛都謹小慎微，生怕惹到太子葬送了性命。

給燦星引路的侍女，見燦星去了茅房，突然想起自己今日該上夜添燈油。

那侍女怕被責罰，更何況今日，生怕小命難保，就趕緊去添燈油。

誰知道這會功夫，燦星出來又誤打誤撞到了這被周裕殺了。

那侍女跪在地上磕得滿臉是血求周裕饒命。

周裕身披月白外裳，透出里頭穿的墨色。他搓著手腕的佛珠，安靜地閉著眼，輕聲誦經，超渡死在自己手里的無辜人。玉容俊姿，像是高高在上的清冷神佛。

殺人難渡人，渡人難渡己。

睜開眼卻暴露眼底侵略性的狠毒陰暗，“殺你易，饒你難。因為你，讓孤徒生殺孽，給孤造成麻煩。再說這丫頭也是因為你才死的，你不該死嗎？”

周裕擺手，暗衛抽出劍，那丫鬟臨死前瞪大眼睛凄厲喊出了最后一句話。

“殺她的人是殿下呀！”

“殺她的是劍，與孤何干？”

周裕看著死不瞑目的燦星，煩躁的捂著眼睛，“記得，所有人都沒見這個丫鬟來太子府，誰要是失了口就殺。還有，處理了。”

晏云顧等了一個時辰都不見燦星回來，心里開始不安。

流銀、玉穗、金釵幾人勸了勸都沒用。

“金釵，你去太子府問問，看燦星怎么還沒回來。”

流銀勸道：“小姐別擔心，燦星小孩心性，今夜元夜熱鬧，一定去街上玩去了。”

金釵回來后，臉色不好，說太子府的人沒見燦星去。

晏云顧心頭不安漸重，“這么久了，她怎么可能沒去太子府？一定是出事了！”

流銀勸道：“小姐別怕，燦星最是機靈，一定不會出什么事。想來是弄丟了信，怕小姐責怪就躲起來了，回家看看也未可知。”

晏云顧嘆息說：“燦星要是丟了信，一定立馬回來告訴我怕耽誤我的事。再說她那個豺狼窩似的家，她怎么可能回去呀。

一定出事了，快，快叫人出去找。元夜人多，拍花子常活動，萬一又拐走了可怎么是好！”

晏云顧的丫鬟丟了，王府都開始探尋，因為白日訓斥燦星之事，王妃心里更不自在。

只以為是燦星那小丫頭心里有怨跑哪躲著，又在這節下引得晏云顧鬧這出。

晏云顧匆忙來報，想多派些府兵出去找，王妃氣道：“一個不知輕重規矩的小丫頭，你就擔心成這樣！你屋里二三十個丫鬟，還缺這一個使？

大節日下的，不陪你母親，管她做什么。定是我白日說她兩句，她氣性大跑哪藏著躲著，哪就有什么不測？”

晏云顧也是個犟脾氣，氣的王妃也沒看戲，隨她去了。

晏辰雙也派人去找，可到了次日，都沒消息。

晏云顧一夜未睡，怔怔說道：“節日人多眼雜，她定是也叫拍花子拐走了，這可怎么辦？”

流銀一聽這話，知道此事引起晏云顧以前的傷心事，立馬道：“小姐別擔心，就算讓拍花子拐走了。我們發現的早，世子聯系王守備昨夜就禁了城門，拍花子還沒逃出去，只需要點時間就抓住了。”

晏云顧站起來喃喃：“小啞巴也是像燦星這么大時就被拍花子拐走再無消息的，可當時爹爹出動都沒能找到。燦星還能找回來嗎？”

流銀勸慰，這個小啞巴是晏云顧心底的一道傷，如今燦星難道還要再添上一道嗎？

王妃見晏云顧這般傷心，連著幾日都找不到人。一邊怕晏云顧會生她這個母親的氣，一邊又擔憂晏辰雙滿城找丫鬟的事被外人起疑亂猜度就丟了王府的臉面。

十幾天下來，城門關著無人進出，加上官府王府在城內仔細搜查，竟然連個人影也不見。

后來村民報官，在一處護城河里發現了一具女尸。

王府的人去辨認，正是燦星。晏云顧得知，哭著要去見，可王妃晏辰雙豈會同意。

這些時日泡在河里，怕是早就沒個人樣，王府的人回話說燦星尸體十分駭人。

明明嬌憨的一個女孩，泡發腫大，喉嚨一個血窟窿。

仵作驗尸，死者被一劍穿喉致死，又被拋尸河中。死不瞑目，一只手緊按傷處，另一只手攥著衣領。從其衣中翻出一個被打濕破損的信封，字跡早已被水泡沒。

不知何人與這女孩有什么深仇大恨，這般殘忍殺害，更無從調查。

晏辰雙得知，不敢讓母親妹妹知道燦星死狀凄慘，只說燦星是溺死的。

五日后，晏云顧才漸漸好了起來，沒一開始哭的厲害。

步青云得知她傷心，帶著她去了醉仙樓，一桌子全是晏云顧平日愛吃的，又點了她愛看的戲。

晏云顧愣愣看了眼桌上的一道棗泥酥餅，想起初識燦星的場景。

大雨中那么瘦小的一個女孩子，偏偏又遇上那般狠心的爹和繼母，要將她賣了。

她跑到自己的馬車前，差點死在馬蹄下。晏云顧掀開簾子就瞧見一雙明亮的大眼，里面全是不甘命運的倔強還有對不公的怨恨。

這樣的眼，她兒時也見過，燦星那時的樣子多么像小啞巴。

晏云顧從她爹和繼母手里救下她，馬車里她顫抖著，然后肚子不合時宜的叫了起來。

晏云顧拿出碟子里的棗泥酥餅，“給你吃。”

她想來餓極了，接過就大口大口的吃，吃著吃著就哭了起來。晏云顧問她為什么哭，她說從沒有吃過這么好吃的東西。

因為晏云顧救了她，給了她棗泥酥餅吃，日后留在王府的日子她感覺到了天宮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