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木桃的視線穿透了眼前混亂的具象，落在了普通人肉眼無法窺見的內層。

機艙內，原本流動的、代表生命能量的微弱光流，早已正被一種污濁粘稠的暗紅色能量瘋狂地吞噬污染。

這能量如同活物般蠕動著，源頭……正是一開始喝下那杯液體的中年男人。

絲絲縷縷的暗紅氣息正從他椅背的縫隙、坐墊的褶皺里頑強地滲漏出來，無聲地匯聚、彌漫。

“我猜你就是梅尼913號這塊試驗田的負責人吧？方明業，方先生？”

“我本來以為你不會發現我。”

原本昏迷的人瞬間睜開了眼睛，眼中精光乍現。

他僵直地站起身來，似乎好幾十年都沒有活動過，關節咯吱作響。

“實在是你的偽裝過于拙劣，其實從進入這個鬼域的最開始，我就知道，你，就是這鬼域之源。”

“那你還真是聰明，我應該夸夸你的。”

方明業站起來，扭了扭僵硬的脖子。

“你好。”

他伸出自己干枯如樹皮的手。

“ll-2藥劑的三號長生者，方明業。”

直到此時，王天守才徹底看清楚他整個人的樣貌。

青灰色的皮膚底下，褐色血管蜿蜒遍布全身，其中隱隱可見暗紅的血絲游動，原本那一張該四五十歲的臉，如今干癟蒼老，像是所有血肉組織都被抽吸干凈。

“你，你是——五年前消失的那個知名企業家！”

雖然本人已經面目全非，但因為對方在華國財富榜上排行第三，且失蹤之后官方曾申請他們特殊部門介入，所以他自然識得此人。

方明業咧嘴一笑，黑乎乎的口腔里掉落出半顆帶著腐肉的牙齒。

“沒想到這里還有人能記得我。幸會幸會。”

說著，腰部以上咔嚓一扭，他的身體便直直轉了四十五度，原本對著李木桃的手也伸到了王天守面前。

王天守可沒有什么敘舊的打算，直接忽略掉面前那只掛著蛆蟲的爛手。

“笑話！長生藥劑ll-2？你們這些人還真有意思，這個世界上怎么可能會存在長生！”

王天守一字一頓，聲音因為憤怒而顫抖。

“你說我是笑話？嗬嗬！”

方明業渾濁的眼珠里盡是上位者的輕蔑。

“你看看你們這些螻蟻！疲倦、麻木、愚蠢！成日為了那微末的一日三餐，忙忙碌碌，浪費著你們的大好青春。可我呢？我不一樣啊！你知道我的，我是華國著名的企業家！我名下的各項產業、科研人員，為華國的進步產生了多么重大的貢獻！憑什么我只有這點壽數！憑什么你們這群庸碌無為的廢物可以擁有這美好青春！”

方明業的語氣漸漸激動起來，身上的蛆蟲也隨著他情緒的波動一條一條往下跳。

李木桃拉了王天守一把，嫌惡地避開。

她面無表情道：

“你所求長生就是這樣不人不鬼地活著？哦不對，你現在也不算活著了，你現在應該算半尸半鬼。”

“你說世人麻木愚蠢庸碌無為，你要不要看看自己現在的模樣，惡心！丑陋！而且你再也做不了你想做的事了！”

“你做不了你想做的人！你做不了你想做的事！你也再回不到這人世間！你只能像一坨茅坑里的爛糞球，永遠只能躲在陰暗的角落里默默腐爛！”

“你以為你多么居功至偉？口中所謂促進發展進步，又僅是你一個人的功勞？是我們每一個華國人的星星之火，這才得以燎原！”

“哦，對了，至于你所說的壽數問題，方才我算了算，你原本是可以活到九十歲的。”

“可惜啊，因一時之惡念，毀萬古之長明！”

“你的先祖因你丟盡了臉面，你的后代也將為你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換一種說法，你的惡業加諸于你的后世，此后，絕代無存！”

方明業怔怔地后退一步，原本看起來還算結實的骨架子此刻如同要散架了一般。

“不，不可能。”

“王天師分明說我只有……只有一年可活……”

“你信了個屁的王天師！這世上除了我李木桃哪里還有真正能斷人生死的天師！”

李木桃真想用沾了大糞的鋼針使勁戳這個所謂的王天師一頓！戳他個百八十個窟窿！

她方才通過望氣回溯，發現這方明業請的就是一個半吊子！

好小子！輕飄飄一句話，就舍了三百多條性命！最好別落在她的手上！

“哦，對了。”

李木桃心里余氣未消，說出的話也帶著一股陰陽怪氣的意味。

“忘了給你說了，要是你五年前能找到我，你的壽數絕不止于此。雖然命有大劫，但富貴無虞。”

“因你先祖有德，祖上功德可庇佑自你后五代。”

“我記得你名下本來有一個基因工程項目，原本也算是為積德行善？可我想，也正是因項目一步步推進，加上那個半吊子的爛貨一頓忽悠，你才會滋生出長生的想法吧？”

方明業顫抖著身體不說話，那具干枯的身體如同冷風中瑟瑟發抖的落葉。

李木桃步步緊逼，眼神帶著少見的銳利。

“不過我更好奇的是，帶給你黑太歲的這個人到底是誰？”

“我……我……”

眼看著王天守正準備湊上前去，李木桃一把拉住他往后退到了座位后面。

砰——

變故突生！

暗紅腥臭的血液混雜著腐爛的尸塊，如同夏夜的煙花，轟然炸開。

“呃…嗬嗬…”

只剩一個頭顱的方明業在地上劇烈抽搐，他的眼珠里僅剩一片渾濁的慘白，喉嚨里發出破風箱般的嗬嗬聲。

除卻地上的腐肉，還有血液里黏附蠕動著的暗紅色線蟲。

“這些是……”

“和剛才玻璃杯里的一樣，都是黑太歲的分身。”

王天守后背一涼，要是剛才沒有避開……

前面人的結局，他也是看到了的。這種東西，一旦沾上，就擺脫不了了。

“多謝……”

他抹了一把額頭上的冷汗，只覺得嘴里異常干澀。

“下次別湊近這種人！一看他就是反派！是反派又怎么會說實話？百分之八十都會自爆，無論是不是他自愿。”

李木桃白了他一眼。

“你還是缺少社會經驗啊王隊。”

王天守無話可說，的確是他大意了。

周圍的環境紛紛崩塌瓦解，幻境崩散，原本昏黃的燈光驟滅，天光漸起時，不知是什么東西投下一片巨大的陰影。

陰影的輪廓越來越清晰，他們終于看清了——斷裂扭曲的機翼，布滿焦黑撞擊凹痕的機身，巨大的尾翼上，還依稀可見那行模糊的航空代碼……正是墜毀前一刻的梅尼913號航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