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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惡報

  • 江月年年
  • 月落
  • 4079字
  • 2025-07-07 10:18:19

公堂之上人人瞪大了眼睛張開嘴巴,陳主簿的筆戳在自己臉上,畫了好大一個黑點。

這不怪他。江遙他們在驗尸房已經把案情推定完,因為想要保密,并沒有跟他細說。

黃云慶的鼻涕流出來,深吸回去轉身看跪在他左邊的孫多祥。孫多祥眼如銅鈴看向江遙:“縣,縣令大人,草民是苦主啊。”

許是坐太久感覺不適,又許是心中憤懣坐不下去,江遙站起身來,看著孫多祥道:“你是苦主不假,你也是兇手。”

陳主簿終于反應過來,把小狼毫重新蘸墨,寫上:是苦主,也是兇手。這次他沒有敢讀出來,因為從他的視線看過去,審案時一向神情冷淡的江遙額頭青筋暴露,顯然是在忍著怒火。

孫多祥左右看看,跪行一步道:“這是怎么回事?縣令大人您說的是什么,草民不懂啊。”

他眼里的淚已經干了,鼻涕也抹去,此時看起來卻更顯悲慟,且這悲慟里又有委屈,讓人不忍直視。

這次開堂審理沒有準許百姓圍觀,所以很可惜無人替他喊冤也無人陪他落淚。堂內只有他自己的聲音空落落掉在地上。

而黃云慶,已經在順頭發、整衣袍、換成跪坐的姿勢,準備好好看一場大戲了。

江遙繞過大堂案走到孫多祥身前,冷然道:“為不辱王氏遺體,本官已著小女親自驗看尸首。”說完他轉身看向屏風,招呼道:“琢兒出來說說吧,你看到了什么,可與他當堂對質。

江琢從屏風后走出來。

今日為顯鄭重,江琢身穿圓領袍腰佩墨玉墜,足著小蠻靴,頭發簡單盤起戴著個軟腳幞頭。這種打扮雖不是男裝卻也比衣裙看起來冷肅,這也是之前安國公府內女官的打扮。

見她走出,眾人臉上都露出疑惑的神色。查驗女尸向來都是坐婆的差事,澧城坐婆五十多歲,滿臉抹著白色的鉛粉,哪里是這般粉雕玉琢般的女孩子。哦對了,縣令說了,這是他的女兒。

讓女兒去擺弄尸體,這老爺對女兒也太狠了些。

黃云慶扭身去看江琢,抬手把簪花扶正,又大力拍撫衣服上的灰塵想引起江琢注意。他身邊不遠處肅立的陳班頭忍不住把水果棍甩過來,給了他屁股一下。

黃云慶敢怒不敢言地又跪回去,看到江琢停在孫多祥身前,低頭看他。

“孫多祥,”江琢淡淡道,“縣令大人的意思是,你是黃云慶奸淫王氏、迷暈丫頭、擊打車夫一案的苦主,也是打暈王氏且把他們三人吊死在柳樹上的兇手。奴家這么說,你能聽明白嗎?”

孫多祥的眼淚又一次洶涌而出。

“我沒有啊小姐,我和桂娘年少夫妻情深意篤,又怎么會殺了她呢?”他一邊說一邊伸出左手要拉住江琢的衣袍,聽到陳班頭的喝止后又連忙松開。

“情深意篤,”江琢冷然重復了一遍這四個字,猶如嚼蠟般無味,繼而道,“王氏身上新傷舊痕遍布,有鞭痕有刀痕更有手指掐痕。舊的還留著淺色淤痕,新的破潰未愈。你身為她的夫婿,可解釋是為何嗎?”

孫多祥呆住,雙眼下意識往右邊斜視一瞬,似在思索。

江琢轉身看向江遙,施禮道:“大人可命衙役帶人證上堂。”

第一個證人是北同街康順堂出診大夫,證自己曾在月前去往孫宅出診,當時王氏腳踝扭傷,探查時更看到小腿鞭痕。

第二個證人是王氏陪嫁丫頭,證孫多祥施虐成癮,王氏日夜心驚膽戰身體損毀。

孫多祥目眥欲裂轉過身去,指著丫頭道:“你們!你!你背主忘恩不得好死!”

丫頭垂頭哭道:“婢子的主人是我們家小姐,不是姑爺。小姐因擔心我家老爺夫人受不住這傷心事,故而從未請娘家做主,沒想到竟被害死了!”她說著又要大哭,被衙役請出去。

室內凝滯一瞬,似過了許久,孫多祥才開口道:“這只能證明我曾毆打桂娘,證明不了別的。”

江琢道:“沒事,找他們上來作證,只是想先扒掉你自詡情深的這一層皮,之后的慢慢講。”

孫多祥沉沉地呼吸,身體僵硬看著江琢。

江琢道:“二月初二那一日,你的母親周氏攜王氏去香山寺上香祈福,行到一半,周氏看到路上香客有不少男人,問了才知道那日香山寺來了一游方道人,這道士投緣發放求子符。為表心誠,很多婦人又返家帶夫婿前來。于是周氏便讓隨車的小廝回鋪子里找你來。”

孫多祥神情變幻不說話。

江琢又道:“因為鋪子忙碌,你讓小廝留守,自己騎馬前去。等你到了道旁,看到自家馬車斜斜地停在那里,周圍無人,繼而聽到林子里有哭聲傳來。你鉆進去看,見車夫滿頭是血跪在地上說要報官,距他不遠坐著哭泣的王氏,丫頭正幫她穿衣。對嗎?”

孫多祥雙手按地似要站起來,又強忍心緒重新跪下,掩飾著驚惶道:“你這小姐真會編排,倒似親眼見到。”說完又轉身看向江遙:“老爺,老爺,這到底是老爺的大堂,還是你家小姐講故事的茶館?老爺要為我做主,不能聽這女人胡言亂語啊。”

未等陳班頭水火棍打來,他身邊的黃云慶便大力把他推倒:“說是你殺的就是你殺的,你仔細聽這美人怎么講。”

“叫江小姐!”陳班頭又給了黃云慶一棍子。

江遙不理會他們,抬聲道:“現場找到車夫跪痕,且根據草葉上的血跡,證得車夫曾在道旁草叢里醒轉,找到林中王氏。而車中無拖拽痕跡,丫頭的鞋踩過車夫流淌在草地上的血。車夫頭上共有兩處傷口,一處外傷在右側額頭,是黃云慶家奴棍打。一處致暈傷在左側耳后,是鐵鏈劇烈擊打。距離案發現場半里一積水潭子里尋到鐵鏈,血跡尚有。鋪子里的人已經愿證你那日離去,且回來后鐵鏈不見。”

江遙說完這些心中有幾分慶幸。多虧他找江琢一同查證案情,女孩子到底細心些,她不知怎么竟能在雜草中尋到腳印,這才找到水潭中的鐵鏈。殺人要見兇器,這便完美了。

孫多祥有馬場生意,鐵鏈是用來恐嚇馬匹的。

“那也不能證明便是我打的!”孫多祥大叫。

“能證明,”江琢低下頭看他,嬌俏的臉上神情中帶著厭惡,“車夫和王氏都是被你打暈,車夫背對你,傷在左側。王氏面對你,傷在右側。丫頭的傷同樣在右側。掛在柳樹上的繩子扣環抽繩在左邊。知道為什么這些方向這么奇怪嗎,因為你,孫多祥,是個左撇子。”

孫多祥伸出的手臂猛然收回,右手搭放在左臂上像是要遮掩。這下意識的動作被眾人看在眼里。

“不!”他哀叫一聲,“桂娘他們不是我殺的,是桂娘她不堪受辱只能上吊,是丫頭和車夫害怕被家法處置畏罪自殺。不是我殺的,天下左撇子多了!”

證據面前他仍要狡辯。

江琢走開幾步不愿看他,江遙坐回公堂案前嘆口氣:“你當日殺了人倉皇逃去,已被果園子里農夫瞧見身影,可需農夫對質呀?”

孫多祥靜跪不語如同呆傻。

江遙又道:“你的母親周氏昨日已經醒轉,聽聞她謝絕了你問候的孝心,可需本官把她抬至大堂,讓她聽聽你的狡辯嗎?”

孫多祥露出幾分膽怯之態。昨日母親醒轉,質問二月二那日為何小廝沒把他找來,他支支吾吾答不上來,便被母親責罵出去。

“也罷,”江遙道,“證據確鑿,就算你不招認,本官也可寫好案卷上呈大理寺復核。可憐你乃家中獨子,周氏余生凄惶啊。”

江遙說完示意陳主簿整理好當堂陳詞。

孫多祥神情變幻,口中仍不時啰嗦他是冤枉的。江琢已走至屏風處,忽然轉身道:“孫多祥,昨日大人問過丫頭,說之所以桂娘被你辱打卻委屈忍受,是因為你責罵她嫁人四年不能生養,而你母親卻不準你納妾不準你休妻。你可知道,她死時腹中已有胎兒?”

“什么?”孫多祥驚道。

“她死之時,腹中胎兒已近三月。奴家查探得知,又請了坐婆親驗無疑。你不能休她,又不能忍受接受她被人玷污的事實,故而痛下殺手。孫多祥,你好狠的心。”

江琢說完轉身離去,遠遠聽到孫多祥因為這消息崩潰大哭的聲音:“桂娘!桂娘!這不可能!我的孩子!我對不起我的孩子,我是真的不知道啊!孩子,桂娘!你們不要索命啊!我招了,是我,是我見桂娘被人折辱,又怕不能休了她一輩子被人看笑話,才昏了頭……都怪你!”

大堂內響起孫多祥廝打黃云慶的聲音,衙役的恐嚇聲。

陳主簿記下最后幾個字:孫多祥招認昏頭殺人。

江遙拍下驚堂木。

這樣,案卷就完美了。

迎春花已開了幾叢,淡淡的黃色給山景添幾分生動。

江琢靜靜站在小路上,見前面僧眾正在念誦超度亡靈的經文。

“山石微塵,一物一數,作一恒河;一恒河沙,一沙一界;一界之內、一塵一劫,一劫之內,所積塵數,盡充為劫……若有眾生不孝父母,或至殺害,當墮無間地獄,千萬億劫求出無期……”

這經文出自《地藏經》,不知道地藏菩薩地獄不空,誓不成佛,眾生度盡,方證菩提的大愿力,能不能撫慰王氏三人的魂靈。

江琢轉身就要離開,見一僧人念誦完畢越眾而出。他沒有去往香山寺方向,而是往下山小路走來。

江琢避過身子在道旁恭讓,僧人卻停下來。

“阿彌陀佛。”僧人行合十禮,對著江琢道。

江琢還禮抬頭,見僧人年約五十,神情溫和慈悲,一雙眼睛似乎能看穿她的魂魄。江琢淺笑道:“師父是對奴家有何開示嗎?”

僧人道:“一切皆空,唯有業不空。施主執念過重了。”

這是用經文祈示她放下仇恨嗎?

江琢屈膝施禮道:“水月道場,夢中佛事,奴家愿造惡業以證菩提。”

師父雷嘉說過,有些公道是不能依賴老天的,是要人用命來奪的。不然怎樣,等善惡果報自然而來嗎?那惡人到底什么時候死?她沒見過地獄,不知道是否會有夜叉惡鬼的審判。她不信,也等不及。

僧人神情微怔之下立在原地,少頃忽的笑道:“若如施主所言,貧僧該去往京都以懲惡僧。”

江琢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索性淺笑不語。

“好,好。”僧人說完這兩個字,忽然便拂袖大步朝山下走去。道旁誦完經書的一個小和尚忽然跑過來喊道:“大師父去哪里?”

僧人頭也不回道:“京都!”

陰暗的牢房里,孫多祥正癡傻般一會兒哭泣一會兒大笑,他旁邊的黃云慶正不勝其煩地喊:“有沒有人啊!能不能換換地方?瞧他那鬼樣子,小爺我還怎么睡?”

喊了許久,有緩緩的腳步聲傳來,黃云慶大喜之下跑到鐵欄旁。只要有人就好了,有人他就可以賄賂,就可以要來好吃的好喝的。不,說不定來的是他的祖父,他把自己捧在手心里的祖父。

青色的裙角一閃,來的卻是江琢。

“是你呀。”黃云慶咽下口水,慌忙把身上沾著的稻草拍掉,身子更貼在鐵欄上幾分。

要說他還得謝謝這女子,不然說不定如今在死牢里的就是自己。大弘朝對奸淫罪判罰雖重卻不至于死,等他家人打點上下,更可以提早出獄。到時候還不是想怎樣就繼續怎樣?看江琢這模樣這么好,家世也還不錯,要不然問問父親,干脆求娶好了。

黃云慶這么想著,對江琢道:“小娘子是來看望我的嗎?”

江琢點頭道:“來看你。”說完這句她忽然縱身向前,手里提著的東西沒入黃云慶襠下瞬間即回。

黃云慶呆怔間大叫起來,他往稻草上倒去,捂住下身嘶吼不止。

青色衣裙的女子丟下手中短棍,慢慢朝外面走去。聽到動靜的獄吏遠遠看著不敢過來,江琢冷冷道:“喊他們家里人來吧,就說順便帶個好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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