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鏖戰河谷中
- 明末襄世子:重塑日月河山
- 老襄人
- 4900字
- 2025-06-21 23:59:19
崇禎十四年,三月初七。
自房縣往鄖陽方向,漢江水道兩旁。
只見約有三萬余義軍人馬,艱難行于河岸灘涂之上。
其人意圖,旨在北上趕赴河南境內,與李自成麾下闖軍會師。
軍中無論兵士將帥,人皆破衣爛衫、帶傷掛彩之相。
手上兵器也是形態各異,毫無定式。
此軍領頭之人。
為一面色陰沉、體態矮胖者。
便是別稱“曹操”之義軍領袖——羅汝才!
“狗殺的張獻忠,前歲與他相約起事,結果兩年下來不僅甚地盤也沒打下,還令我白折這許多弟兄,”
往河道江水之中怒啐一口濃痰。
憤恨了一路的羅汝才仍舊止不住心頭怨氣。
于馬鞍之上一邊捂著手臂上的裂口箭傷。
一邊繼續咒罵著張獻忠及其祖上十八代。
想當年滎陽大會之上。
十三家義軍共計七十二營二十余萬精兵。
可謂一時風云際會,兵峰何其之盛大。
如今六年轉瞬即逝。
一干義軍老帥死的死、殘的殘、投的投、亡的亡。
卻是只有當年跟在高闖王屁股后面、連席間位子都不配有的李自成愈發做大。
而他羅汝才一時瞎了眼。
非要與這張獻忠共謀川蜀湖廣之地。
平日里屢遭其頤指氣使不說。
前月他耗費精兵。
阻攔官軍大部,以支援張獻忠所謂夜叩襄陽之策。
臨行前。
那張獻忠信誓旦旦稱。
如若此戰能勝。
不僅可取襄王首級逼死楊嗣昌。
還能一舉劫掠官軍行營所儲糧草及十五萬軍餉。
以供兩方人馬攜手壯大。
可結果。
這戰績累累的彪騎,竟如無頭蒼蠅一般被官軍火炮轟成爛泥一灘。
而后又在房縣會師時被那左良玉率親兵精銳追至。
間有楊嗣昌所派湖廣、川蜀各地援軍合圍。
鏖戰數日之后。
張、羅兩路人馬皆被官軍殺得大敗潰逃。
雙方領袖之間積怨更是因此爆發。
一怒之下,羅汝才當場撕毀先前與張獻忠所定盟約。
決意乘水路趕赴湖廣、河南兩地交界,再尋陸路奔赴李自成。
但不知是天意如此,還是他羅汝才出門沒看黃歷。
適逢漢江枯水期。
原本波瀾浩瀚的江面。
如今只剩一道淺流淌于水道之中,肉眼即可見底。
水路不行,官軍輕騎又在四處探查。
羅汝才及其麾下只得沿此兩岸灘涂北上,躲避于荒野山嶺之間。
“大帥!!”
行進之余,后遭護衛輕騎來報。
據稱于大軍后方十數里處發現楊嗣昌所派斥候約莫百余人,但已皆被義軍圍殺。
“行蹤大抵已被那楊老兒知曉!”
得出此結論后。
羅汝才命部下加緊趕路之余,又是看向漢江水道怒罵起來:
“賊老天!早知這江水枯竭,就該忍到六七月時再另行奔赴,如今盟約已撕,真可是走也走不脫、回也回不去!”
又是一陣復行之后。
羅汝才及其大軍暫且來到一處灘涂岸頭。
待麾下大將楊承恩探路歸來。
義軍才算是多少掌握了周遭路線地形情況:
“大帥,此地名曰猴子巖,我等大軍所處灘涂名為琵琶灘,位于漢江水道南畔。”
“灣中水位較淺,且對岸也為灘涂平地,適合大軍橫渡過江。”
“等過漢江之后,前方是兩道山嶺,一曰長嶺、一曰茅草嶺。”
“若能從兩嶺間路穿行而過,便可尋得其間山林小道,之后再向北復行二百余里,即入伏牛山地界進河南!”
“路途之間約百里處另有一丹江河谷,足夠十萬大軍歇息其中。”
“卑職以為,可先領兄弟們于山路急行數日,而后于河谷之中歇息補給,再一鼓作氣直入伏牛山之中!”
聽得前方地勢。
羅汝才于爛泥淤地之上勒馬停步。
斟酌片刻之后,又朝麾下親信問道:“除此道之外,對岸可有其他通路能抵河南?”
“過江后,沿岸邊灘涂朝東北方向前進,亦可直達河南地界,但其間地勢為西側山嶺所限,若被官軍發現,必會被困死于灘涂岸頭之上。”
聞親信將領所言,羅汝才又是自行盯住對岸一刻之久。
末了。
其人才幽幽下令道:“.......早春嚴寒,令兵士們褪去褲裝,赤膊過河!”
如是這般。
為防意外,羅汝才領麾下親信率先過河。
確信不會遭到任何伏兵阻擊之后。
再令其侄親外甥、麾下親軍將領王龍領著其余三萬義軍全數過河。
但自其人抵達北岸之后。
越是久觀茅草嶺及周遭地形。
就越是有一絲不祥之感隱隱環繞于羅汝才心頭。
“就地駐扎!所有人裹衣休憩,夜間暫吃生肉冷食,嚴令不得生火!”
此令一出。
部分兵士雖是嘴中罵罵咧咧。
但鑒于過去大帥計謀之奇效,仍是照軍令行事。
紛紛于輕柔小雨之間披上蓑衣、就地休息。
而在楊承恩準備領上數十名步卒于周遭山間布設哨戒時。
羅汝才卻是對其輕聲附耳道:
“從營中尋來百余匹馱馬,全數牽去東北灘涂之上,另教兵士按每馬兩根柴木之數備齊,待午夜后聽我命令,將木柴捆于馱馬兩側并引火點燃,引眾馬朝灘涂方向奔命!”
“...是!”
縱是不求甚解。
身為羅汝才臂膀的楊承恩仍是照令遵循。
臨時從各營之中抽調出一批衰老馱馬,全部集中于茅草嶺西側。
而后。
等義軍兵士們驅寒完畢,三萬大軍即刻斂聲熄火。
自傍晚開始一直等到半夜之時。
見夜色已深。
羅汝才適才下令。
命親信兵士將先前所備馱馬兩側柴把點燃。
因天降小雨。
微濕柴木被引燃后,頓時嗆出滾滾濃煙。
百余匹馱馬為火光、濃煙所驚擾。
當即沿著前方兵士的引導方向。
朝山嶺右側往東邊灘涂平原奔逃而去。
一時之間。
只見山嶺春夜之間細雨微微,并伴有馬蹄踐泥之聲濕黏響起。
待上百匹馱馬爭相匯流之后。
柴火之亮光于林中若隱若現。
遠遠觀之。
恰如一急行軍旅于山中狂奔。
“.....!”
而后未過多久。
果真如羅汝才預料那般。
兩處山嶺之上各有陣陣火光亮起,并隨著馱馬奔逃方向追擊而去,引得羅汝才左右親信一陣詫異。
而義軍兵士們見大帥此招引得嶺間伏兵出洞。
皆是暗自贊嘆其人果真如那曹操一般深諳虛實之道。
羅汝才對此早已見怪不怪的。
自是鎮定自若地說道:
“兩山之間地形狹隘,若是中此埋伏我軍怕是九死一生。”
“能破此計,也只能怪那楊老兒太過心急,麾下斥候輕騎跟隨過密,早早敗露其人已知我等蹤跡一事。”
借著山林火把之光粗略估算。
羅汝才斷定此間官軍伏兵足有一萬之眾。
如此倉皇行動,想來定是傾巢而出。
故而待象征官軍伏兵的火把光亮漸行漸遠后。
羅汝才直接下令道:“召眾將士,此際馱馬疑兵,定令官軍誤以為我等識破其策,大部伏兵皆去追趕,此時可反其道而行之,火速從兩嶺之間通行!”
.....
釋巧計騙走嶺間伏兵之后。
羅汝才麾下義軍再未遇到其余阻攔。
待其人馬就這般于山嶺之間急行三日。
終是抵達陜西、湖廣、河南三省交匯地界,入得此處丹江河谷平原。
可沒成想。
眾義軍剛從山嶺之間走出,喜得天地豁然開朗之余。
卻是見這河谷平地之中、北入伏牛山必經之路上。
竟有萬余官軍在此嚴陣以待。
遠遠望去。
軍勢之中五方神旗各立于其位,并有各色彩旗交相揮舞,指示東南西北中各陣兵士變換方陣。
而那中軍坐纛之上。
更是見得一面“左”字將旗迎風長揚!
“左良玉.....”
義軍將士皆是倒吸一口涼氣。
而羅汝才更是無法想通。
先前接到探報。
稱這左良玉離開房縣轉赴襄陽另處他事。
自己也是想趁此人不在之機,盡快溜趟趕去河南。
可左良玉居然突然殺將而來。
還似早就知道他羅汝才北上路線一般,專門在此設伏。
“大帥!后衛輕騎來報,先前火馬之策引走之官軍,已重回兩嶺間路之上,正往此處趕來,只約一日路程就將殺到!”
驚恐之余。
羅汝才往前一看。
卻發現左良玉只是結陣于河谷出口處。
并無任何沖鋒打算。
就連其麾下騎兵也毫無襲擾環伺跡象。
“你們估算,這左良玉還有多少人馬?”
“這.....若是從軍中令旗數量來看,大抵不過二萬。”
羅汝才又向左右問道:“持長筒遠望其陣中,可有別路將領旗幟?”
“回大帥,中軍坐纛之下僅有左字旗!”
二萬人馬......僅有左字將旗.....
也就是說,除了左家軍的一萬精銳之外。
左良玉只是調來了一萬多衛所軍?
羅汝才看向自己麾下義軍將士們,頓時底氣大增。
雖是接連二三日跋山涉水導致疲憊不堪。
而且還因久食山間露水野果致使大半兵士肚瀉。
但自己麾下仍有足足三萬可戰之眾。
其中光是騎兵規模就達萬余。
而對方二萬官軍。
可堪一戰的不過一萬左家軍。
剩余萬余衛所軍士皆是濫竽充數之輩。
三萬對一萬,優勢自當在我!
更何況眼下正處死生之際、前后受敵。
倒不如前沖一拼,殺他鳥求個生路出來!
“令各營弟兄立刻結陣!騎兵分列左右繞河谷襲擾官軍兩翼,其余兵士作中軍結雁形陣,直沖左良玉中軍坐纛!”
隨著羅汝才一聲令下。
周遭親信立刻乘騎快馬趕赴各陣。
再由所屬將領軍官依次照令知會各營。
兵士相繼明了軍令之后,再照過去操練陣法相繼就位。
未過多久。
三萬義軍就于丹江河谷之中完全鋪開。
其中的兩萬步卒更是行動迅速。
只靠一雙腿腳,就能先于兩翼騎兵穩定陣型之前將雁形大陣構筑完成。
如同“人”字一般兵峰直指官軍主將大纛。
這羅汝才如此自信能夠正面殺穿左良玉。
就是仗其麾下步卒兵士銳不可當、悍不畏死。
若是套用官軍之中說法。
當下勢力最強盛的三股義軍之中。
獻賊擅奔,闖賊善攻。
而這自號曹操的羅汝才。
其麾下大軍可謂極擅野戰。
嗚——
各陣部署完畢后。
羅汝才名手下親信先是吹號鳴令,再靠軍旗傳命。
遣義軍兩翼騎兵率先出陣,沿河谷邊緣不斷靠前,試圖趁機騎射襲擾官軍。
左良玉見羅汝才大軍所動。
亦是同樣派出左右騎兵上前攔截。
官軍騎兵人皆著甲、武備精良。
數量上卻是嚴重不足。
故剛一纏斗就為義軍騎兵所壓制。
一時之間可謂難舍難分。
不過話雖如此。
由于兩軍展開于河谷之中。
故導致騎兵奔襲戰術受地形所限,無法完全發揮威力。
雙方將領自是明白此間道理。
深諳此戰之核心。
唯有構成雙方中軍主陣的步卒兵士們!
“進!!”
見彼此兩翼騎兵互被對方牽制。
羅汝才當即再命軍旗傳命。
令中軍步卒呈雁形大陣殺向左良玉大纛。
而左良玉軍中。
更是見得五方神旗相繼揮舞發令。
除車營預留兩翼防備敵軍優勢騎兵之外。
其余官軍各營,皆按中軍號令呈方形陣法前沖。
正面撞入義軍所構雁形大陣之內。
“殺————”
只聽得殺聲漫天、回音蕩徹河谷之中。
官軍倚仗火器之利。
近身之前先以神機火炮、鳥銃遠射數輪。
期間更有兩側弓弩手立于順風之位,操持四十九矢飛廉箭、口含解毒醒腦丸。
引燃毒火藥方射出含毒薄鐵箭鏃。
滾滾火藥煙塵彌漫之下。
見得義軍前鋒倒地者甚眾。
但作為以野戰聞名,并讓周遭官軍聞風喪膽的“曹操軍”。
羅汝才麾下步卒竟就這般強頂彈丸箭矢,硬生生反殺入官軍陣中。
雙方剛一交鋒。
雁形大陣的“人”字領頭前軍,就如入無人之境一般殺潰官軍前鋒數道陣線。
羅汝才于后軍觀之自是心中一喜。
可隨著戰況愈發焦灼。
身負雁形陣前鋒援護之責的左右兩側步卒,卻是始終無法如中路弟兄那般,攻破官軍陣線分毫。
若要形容。
就像是左良玉故意將衛所雜軍布置于中路。
而后暗藏親兵精銳于兩側。
如是這般幾輪沖殺下來。
竟導致義軍中路與左右兩側之間愈來愈遠。
險有首尾割裂之征兆。
可還未等義軍將領察覺出其中不對,這中軍主力卻是一路向里突破,直插至左良玉大纛陣前。
不明就里的前鋒精銳們士氣愈發旺盛。
高呼“活刮左良玉”之號奮勇搏殺,試圖一鼓作氣沖殺進去。
但就在此時。
眾義軍前鋒所戰之官軍卻是氣勢陡然一變,大改先前一觸即潰之窩囊模樣:
先是以長槍營兵結陣拱衛大纛,而后在遣刀盾營兵合圍前頂。
硬生生將這義軍前鋒精銳攻勢殺住。
此時再觀河谷戰場。
由于中路軍陣突進太過深入,而左右兩側又無法前進一步,竟就這般導致義軍雁形大陣陷入前后無法相顧之劣勢。
原本位居官軍后方、以作預備之用的左家軍精銳,突然之間又是向著前方斜線進行突進。
以不計傷亡之勢,將本就因戰線拉長而薄弱無比的雁形陣兩側截斷。
徹底把身為“人”字攻勢頂端的義軍前鋒死死合圍于其中。
原先占有絕對優勢的義軍被瞬間逆轉,徹底陷入兩面夾擊之險境。
擔任主攻的步卒前鋒不得不放慢腳步,開始調整陣型嘗試抗擊官軍的側面攻勢。
但由于先前進攻時。
義軍為尋求速戰,將精銳兵力集中于雁形陣前頂所在。
這就導致其間步卒之間距過于狹窄。
再加上官軍精銳趁勢一擁而上。
導致雙方中路之軍盡數擁擠成一團。
期間,義軍前線將領察覺不妙。
試圖引導各營收攏重整。
但卻由于各方將領之間溝通不暢。
致使本就狹窄的戰場,變得更加混亂不堪,絲毫沒有供兵士們調整陣型之余地,徹底亂作一團。
“前方有詐,速速隨我沖殺!”
羅汝才見得此番異狀,心中頓覺不妙。
當即率領麾下親衛沖向陣中。
可還未等其人趕赴到位。
卻于戰場嘈雜之間,冷然響起一聲銃響。
羅汝才頓覺胸腹處一陣劇痛。
而后便于莫名其妙之中跌落馬下。
“快!快去援護大帥!!!”
慌亂之間,一眾親信發現不遠處恰好停有一艘漁船。
于是連忙抬起羅汝才向著丹江水邊逃去,試圖護送大帥先走。
期間,羅汝才因傷未能言語。
可在他行將昏迷之際,順著先前銃響之方向撇去。
只見似有一身裹藍錦長袍、面覆兜布之人。
于官軍陣中,持鳥銃危坐戰馬之上。
其人向羅汝才這邊探視良久。
確認“曹操”大帥系朝漁船方向逃去后。
適才暗自斂息收銃,朝官軍后方幽幽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