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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鏖戰河谷中

崇禎十四年,三月初七。

自房縣往鄖陽方向,漢江水道兩旁。

只見約有三萬余義軍人馬,艱難行于河岸灘涂之上。

其人意圖,旨在北上趕赴河南境內,與李自成麾下闖軍會師。

軍中無論兵士將帥,人皆破衣爛衫、帶傷掛彩之相。

手上兵器也是形態各異,毫無定式。

此軍領頭之人。

為一面色陰沉、體態矮胖者。

便是別稱“曹操”之義軍領袖——羅汝才!

“狗殺的張獻忠,前歲與他相約起事,結果兩年下來不僅甚地盤也沒打下,還令我白折這許多弟兄,”

往河道江水之中怒啐一口濃痰。

憤恨了一路的羅汝才仍舊止不住心頭怨氣。

于馬鞍之上一邊捂著手臂上的裂口箭傷。

一邊繼續咒罵著張獻忠及其祖上十八代。

想當年滎陽大會之上。

十三家義軍共計七十二營二十余萬精兵。

可謂一時風云際會,兵峰何其之盛大。

如今六年轉瞬即逝。

一干義軍老帥死的死、殘的殘、投的投、亡的亡。

卻是只有當年跟在高闖王屁股后面、連席間位子都不配有的李自成愈發做大。

而他羅汝才一時瞎了眼。

非要與這張獻忠共謀川蜀湖廣之地。

平日里屢遭其頤指氣使不說。

前月他耗費精兵。

阻攔官軍大部,以支援張獻忠所謂夜叩襄陽之策。

臨行前。

那張獻忠信誓旦旦稱。

如若此戰能勝。

不僅可取襄王首級逼死楊嗣昌。

還能一舉劫掠官軍行營所儲糧草及十五萬軍餉。

以供兩方人馬攜手壯大。

可結果。

這戰績累累的彪騎,竟如無頭蒼蠅一般被官軍火炮轟成爛泥一灘。

而后又在房縣會師時被那左良玉率親兵精銳追至。

間有楊嗣昌所派湖廣、川蜀各地援軍合圍。

鏖戰數日之后。

張、羅兩路人馬皆被官軍殺得大敗潰逃。

雙方領袖之間積怨更是因此爆發。

一怒之下,羅汝才當場撕毀先前與張獻忠所定盟約。

決意乘水路趕赴湖廣、河南兩地交界,再尋陸路奔赴李自成。

但不知是天意如此,還是他羅汝才出門沒看黃歷。

適逢漢江枯水期。

原本波瀾浩瀚的江面。

如今只剩一道淺流淌于水道之中,肉眼即可見底。

水路不行,官軍輕騎又在四處探查。

羅汝才及其麾下只得沿此兩岸灘涂北上,躲避于荒野山嶺之間。

“大帥!!”

行進之余,后遭護衛輕騎來報。

據稱于大軍后方十數里處發現楊嗣昌所派斥候約莫百余人,但已皆被義軍圍殺。

“行蹤大抵已被那楊老兒知曉!”

得出此結論后。

羅汝才命部下加緊趕路之余,又是看向漢江水道怒罵起來:

“賊老天!早知這江水枯竭,就該忍到六七月時再另行奔赴,如今盟約已撕,真可是走也走不脫、回也回不去!”

又是一陣復行之后。

羅汝才及其大軍暫且來到一處灘涂岸頭。

待麾下大將楊承恩探路歸來。

義軍才算是多少掌握了周遭路線地形情況:

“大帥,此地名曰猴子巖,我等大軍所處灘涂名為琵琶灘,位于漢江水道南畔。”

“灣中水位較淺,且對岸也為灘涂平地,適合大軍橫渡過江。”

“等過漢江之后,前方是兩道山嶺,一曰長嶺、一曰茅草嶺。”

“若能從兩嶺間路穿行而過,便可尋得其間山林小道,之后再向北復行二百余里,即入伏牛山地界進河南!”

“路途之間約百里處另有一丹江河谷,足夠十萬大軍歇息其中。”

“卑職以為,可先領兄弟們于山路急行數日,而后于河谷之中歇息補給,再一鼓作氣直入伏牛山之中!”

聽得前方地勢。

羅汝才于爛泥淤地之上勒馬停步。

斟酌片刻之后,又朝麾下親信問道:“除此道之外,對岸可有其他通路能抵河南?”

“過江后,沿岸邊灘涂朝東北方向前進,亦可直達河南地界,但其間地勢為西側山嶺所限,若被官軍發現,必會被困死于灘涂岸頭之上。”

聞親信將領所言,羅汝才又是自行盯住對岸一刻之久。

末了。

其人才幽幽下令道:“.......早春嚴寒,令兵士們褪去褲裝,赤膊過河!”

如是這般。

為防意外,羅汝才領麾下親信率先過河。

確信不會遭到任何伏兵阻擊之后。

再令其侄親外甥、麾下親軍將領王龍領著其余三萬義軍全數過河。

但自其人抵達北岸之后。

越是久觀茅草嶺及周遭地形。

就越是有一絲不祥之感隱隱環繞于羅汝才心頭。

“就地駐扎!所有人裹衣休憩,夜間暫吃生肉冷食,嚴令不得生火!”

此令一出。

部分兵士雖是嘴中罵罵咧咧。

但鑒于過去大帥計謀之奇效,仍是照軍令行事。

紛紛于輕柔小雨之間披上蓑衣、就地休息。

而在楊承恩準備領上數十名步卒于周遭山間布設哨戒時。

羅汝才卻是對其輕聲附耳道:

“從營中尋來百余匹馱馬,全數牽去東北灘涂之上,另教兵士按每馬兩根柴木之數備齊,待午夜后聽我命令,將木柴捆于馱馬兩側并引火點燃,引眾馬朝灘涂方向奔命!”

“...是!”

縱是不求甚解。

身為羅汝才臂膀的楊承恩仍是照令遵循。

臨時從各營之中抽調出一批衰老馱馬,全部集中于茅草嶺西側。

而后。

等義軍兵士們驅寒完畢,三萬大軍即刻斂聲熄火。

自傍晚開始一直等到半夜之時。

見夜色已深。

羅汝才適才下令。

命親信兵士將先前所備馱馬兩側柴把點燃。

因天降小雨。

微濕柴木被引燃后,頓時嗆出滾滾濃煙。

百余匹馱馬為火光、濃煙所驚擾。

當即沿著前方兵士的引導方向。

朝山嶺右側往東邊灘涂平原奔逃而去。

一時之間。

只見山嶺春夜之間細雨微微,并伴有馬蹄踐泥之聲濕黏響起。

待上百匹馱馬爭相匯流之后。

柴火之亮光于林中若隱若現。

遠遠觀之。

恰如一急行軍旅于山中狂奔。

“.....!”

而后未過多久。

果真如羅汝才預料那般。

兩處山嶺之上各有陣陣火光亮起,并隨著馱馬奔逃方向追擊而去,引得羅汝才左右親信一陣詫異。

而義軍兵士們見大帥此招引得嶺間伏兵出洞。

皆是暗自贊嘆其人果真如那曹操一般深諳虛實之道。

羅汝才對此早已見怪不怪的。

自是鎮定自若地說道:

“兩山之間地形狹隘,若是中此埋伏我軍怕是九死一生。”

“能破此計,也只能怪那楊老兒太過心急,麾下斥候輕騎跟隨過密,早早敗露其人已知我等蹤跡一事。”

借著山林火把之光粗略估算。

羅汝才斷定此間官軍伏兵足有一萬之眾。

如此倉皇行動,想來定是傾巢而出。

故而待象征官軍伏兵的火把光亮漸行漸遠后。

羅汝才直接下令道:“召眾將士,此際馱馬疑兵,定令官軍誤以為我等識破其策,大部伏兵皆去追趕,此時可反其道而行之,火速從兩嶺之間通行!”

.....

釋巧計騙走嶺間伏兵之后。

羅汝才麾下義軍再未遇到其余阻攔。

待其人馬就這般于山嶺之間急行三日。

終是抵達陜西、湖廣、河南三省交匯地界,入得此處丹江河谷平原。

可沒成想。

眾義軍剛從山嶺之間走出,喜得天地豁然開朗之余。

卻是見這河谷平地之中、北入伏牛山必經之路上。

竟有萬余官軍在此嚴陣以待。

遠遠望去。

軍勢之中五方神旗各立于其位,并有各色彩旗交相揮舞,指示東南西北中各陣兵士變換方陣。

而那中軍坐纛之上。

更是見得一面“左”字將旗迎風長揚!

“左良玉.....”

義軍將士皆是倒吸一口涼氣。

而羅汝才更是無法想通。

先前接到探報。

稱這左良玉離開房縣轉赴襄陽另處他事。

自己也是想趁此人不在之機,盡快溜趟趕去河南。

可左良玉居然突然殺將而來。

還似早就知道他羅汝才北上路線一般,專門在此設伏。

“大帥!后衛輕騎來報,先前火馬之策引走之官軍,已重回兩嶺間路之上,正往此處趕來,只約一日路程就將殺到!”

驚恐之余。

羅汝才往前一看。

卻發現左良玉只是結陣于河谷出口處。

并無任何沖鋒打算。

就連其麾下騎兵也毫無襲擾環伺跡象。

“你們估算,這左良玉還有多少人馬?”

“這.....若是從軍中令旗數量來看,大抵不過二萬。”

羅汝才又向左右問道:“持長筒遠望其陣中,可有別路將領旗幟?”

“回大帥,中軍坐纛之下僅有左字旗!”

二萬人馬......僅有左字將旗.....

也就是說,除了左家軍的一萬精銳之外。

左良玉只是調來了一萬多衛所軍?

羅汝才看向自己麾下義軍將士們,頓時底氣大增。

雖是接連二三日跋山涉水導致疲憊不堪。

而且還因久食山間露水野果致使大半兵士肚瀉。

但自己麾下仍有足足三萬可戰之眾。

其中光是騎兵規模就達萬余。

而對方二萬官軍。

可堪一戰的不過一萬左家軍。

剩余萬余衛所軍士皆是濫竽充數之輩。

三萬對一萬,優勢自當在我!

更何況眼下正處死生之際、前后受敵。

倒不如前沖一拼,殺他鳥求個生路出來!

“令各營弟兄立刻結陣!騎兵分列左右繞河谷襲擾官軍兩翼,其余兵士作中軍結雁形陣,直沖左良玉中軍坐纛!”

隨著羅汝才一聲令下。

周遭親信立刻乘騎快馬趕赴各陣。

再由所屬將領軍官依次照令知會各營。

兵士相繼明了軍令之后,再照過去操練陣法相繼就位。

未過多久。

三萬義軍就于丹江河谷之中完全鋪開。

其中的兩萬步卒更是行動迅速。

只靠一雙腿腳,就能先于兩翼騎兵穩定陣型之前將雁形大陣構筑完成。

如同“人”字一般兵峰直指官軍主將大纛。

這羅汝才如此自信能夠正面殺穿左良玉。

就是仗其麾下步卒兵士銳不可當、悍不畏死。

若是套用官軍之中說法。

當下勢力最強盛的三股義軍之中。

獻賊擅奔,闖賊善攻。

而這自號曹操的羅汝才。

其麾下大軍可謂極擅野戰。

嗚——

各陣部署完畢后。

羅汝才名手下親信先是吹號鳴令,再靠軍旗傳命。

遣義軍兩翼騎兵率先出陣,沿河谷邊緣不斷靠前,試圖趁機騎射襲擾官軍。

左良玉見羅汝才大軍所動。

亦是同樣派出左右騎兵上前攔截。

官軍騎兵人皆著甲、武備精良。

數量上卻是嚴重不足。

故剛一纏斗就為義軍騎兵所壓制。

一時之間可謂難舍難分。

不過話雖如此。

由于兩軍展開于河谷之中。

故導致騎兵奔襲戰術受地形所限,無法完全發揮威力。

雙方將領自是明白此間道理。

深諳此戰之核心。

唯有構成雙方中軍主陣的步卒兵士們!

“進!!”

見彼此兩翼騎兵互被對方牽制。

羅汝才當即再命軍旗傳命。

令中軍步卒呈雁形大陣殺向左良玉大纛。

而左良玉軍中。

更是見得五方神旗相繼揮舞發令。

除車營預留兩翼防備敵軍優勢騎兵之外。

其余官軍各營,皆按中軍號令呈方形陣法前沖。

正面撞入義軍所構雁形大陣之內。

“殺————”

只聽得殺聲漫天、回音蕩徹河谷之中。

官軍倚仗火器之利。

近身之前先以神機火炮、鳥銃遠射數輪。

期間更有兩側弓弩手立于順風之位,操持四十九矢飛廉箭、口含解毒醒腦丸。

引燃毒火藥方射出含毒薄鐵箭鏃。

滾滾火藥煙塵彌漫之下。

見得義軍前鋒倒地者甚眾。

但作為以野戰聞名,并讓周遭官軍聞風喪膽的“曹操軍”。

羅汝才麾下步卒竟就這般強頂彈丸箭矢,硬生生反殺入官軍陣中。

雙方剛一交鋒。

雁形大陣的“人”字領頭前軍,就如入無人之境一般殺潰官軍前鋒數道陣線。

羅汝才于后軍觀之自是心中一喜。

可隨著戰況愈發焦灼。

身負雁形陣前鋒援護之責的左右兩側步卒,卻是始終無法如中路弟兄那般,攻破官軍陣線分毫。

若要形容。

就像是左良玉故意將衛所雜軍布置于中路。

而后暗藏親兵精銳于兩側。

如是這般幾輪沖殺下來。

竟導致義軍中路與左右兩側之間愈來愈遠。

險有首尾割裂之征兆。

可還未等義軍將領察覺出其中不對,這中軍主力卻是一路向里突破,直插至左良玉大纛陣前。

不明就里的前鋒精銳們士氣愈發旺盛。

高呼“活刮左良玉”之號奮勇搏殺,試圖一鼓作氣沖殺進去。

但就在此時。

眾義軍前鋒所戰之官軍卻是氣勢陡然一變,大改先前一觸即潰之窩囊模樣:

先是以長槍營兵結陣拱衛大纛,而后在遣刀盾營兵合圍前頂。

硬生生將這義軍前鋒精銳攻勢殺住。

此時再觀河谷戰場。

由于中路軍陣突進太過深入,而左右兩側又無法前進一步,竟就這般導致義軍雁形大陣陷入前后無法相顧之劣勢。

原本位居官軍后方、以作預備之用的左家軍精銳,突然之間又是向著前方斜線進行突進。

以不計傷亡之勢,將本就因戰線拉長而薄弱無比的雁形陣兩側截斷。

徹底把身為“人”字攻勢頂端的義軍前鋒死死合圍于其中。

原先占有絕對優勢的義軍被瞬間逆轉,徹底陷入兩面夾擊之險境。

擔任主攻的步卒前鋒不得不放慢腳步,開始調整陣型嘗試抗擊官軍的側面攻勢。

但由于先前進攻時。

義軍為尋求速戰,將精銳兵力集中于雁形陣前頂所在。

這就導致其間步卒之間距過于狹窄。

再加上官軍精銳趁勢一擁而上。

導致雙方中路之軍盡數擁擠成一團。

期間,義軍前線將領察覺不妙。

試圖引導各營收攏重整。

但卻由于各方將領之間溝通不暢。

致使本就狹窄的戰場,變得更加混亂不堪,絲毫沒有供兵士們調整陣型之余地,徹底亂作一團。

“前方有詐,速速隨我沖殺!”

羅汝才見得此番異狀,心中頓覺不妙。

當即率領麾下親衛沖向陣中。

可還未等其人趕赴到位。

卻于戰場嘈雜之間,冷然響起一聲銃響。

羅汝才頓覺胸腹處一陣劇痛。

而后便于莫名其妙之中跌落馬下。

“快!快去援護大帥!!!”

慌亂之間,一眾親信發現不遠處恰好停有一艘漁船。

于是連忙抬起羅汝才向著丹江水邊逃去,試圖護送大帥先走。

期間,羅汝才因傷未能言語。

可在他行將昏迷之際,順著先前銃響之方向撇去。

只見似有一身裹藍錦長袍、面覆兜布之人。

于官軍陣中,持鳥銃危坐戰馬之上。

其人向羅汝才這邊探視良久。

確認“曹操”大帥系朝漁船方向逃去后。

適才暗自斂息收銃,朝官軍后方幽幽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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