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潛龍未遇時
- 明末襄世子:重塑日月河山
- 老襄人
- 3876字
- 2025-05-29 18:09:09
朱常瀾剛一回府。
就聽見園林假山之間,傳來兩道略顯稚嫩的叫喊聲。
“恭迎兄長回府,今日春耕敬香一事受累了!”
“大哥!聽父王說二哥也要回府了,咋沒看見他跟你一起回來?”
側目望去。
來者正是府上庶出的同胞二子——朱常法與朱常淦。
一人靜若處子,萬事遵循綱常禮法。
一人動若脫兔,只以家族血親為先。
二人身后,另有十數名王府家仆正在荷池中清理淤泥,為下月栽種做好準備。
“三弟,自家府中無需這般拘謹。”
“至于四弟你所說之事,暫時還不要聲張。”
“常澄的折子雖然批了,但父王另有他事交待,怕是要再耽誤一會。”
仿造原主的口氣應對完弟弟們后,朱常瀾又詢問起老襄王何在。
而作為老幺的朱常淦,在聽見二哥還需晚點才能回來后頓時泄了氣,有些不情愿地回答道:
“.....父王現在正襄殿內,好像有什么事情。”
“常淦,我倆馬上行了冠禮就要離府封藩。作為臣下,不可這般無禮。”
向來老成一些的朱常法訓斥完弟弟后,又鄭重轉來回答朱常瀾的問題:
“兄長,因今夜張大人升遷之宴在王府舉辦,父王召集三司主事,于正襄殿內商討諸類事宜。”
“....有勞了,不過你們倆怎么不入殿議事?”
“還不是父王交代的。”
一提起這事,朱常淦就耍脾氣似地癱坐到地上,背靠荷池護欄吐槽起來:
“本來還想等澄哥回來,跟他再討教兩招,結果父王非讓我倆在此監工。”
“還說必須將荷池挖出來的淤泥清掃干凈才可作罷,萬不能污了今夜貴客們的眼。”
“結果現在二哥遲遲不來,這臭泥也不知要清到何時.....”
看著滿地撒潑的老幺,以及不斷出言勸阻的老三。
朱常瀾難得感受到了一點點尋常家庭的氛圍。
“你二人若是覺得此事過于繁瑣,待會遣一人去請倉大使,令其領些佃戶前來,將這淤泥轉運至王莊上。”
“可這...父王是要我們二人負責此事啊,怎能推諉給王府屬官?”
“并不算推諉,此泥久藏于池水之下,更有魚蝦腐爛于其中,可謂富含日月精華。”
說著,朱常瀾隨手拈起一縷淤泥。
“在尋常農家眼中,此物亦被稱作泥肥,若在春耕時施于耕地,可令谷物長勢更加旺盛。”
身為老幺的朱常淦有模有樣地湊上前去,卻是被淤泥臭的干嘔起來。
朱常法則是無視著自己的胞弟,順著兄長的意思說道:
“如此這般,小弟了然。令倉大使前來并非推諉,而是調撥春耕必要之物。”
“不錯,而且有屬官相助,你二人這差事也能輕松不少。”
“小弟在此謝過兄....”
“謝不謝的另說,我這邊倒是還有另一個事要交給你。”
朱常瀾指了指不遠處的王府花園,繼續說道:
“園里有一批蕃椒,如今已然開花結果,待會你令佃戶們將其摘下后研磨成粉,傍晚前交至龐儀衛手上。”
.........
辭別二位弟弟后。
朱常瀾一人獨行于王府之內。
作為荊楚各藩之中最為奢華的府第。
襄王府共有正廳3間,后堂5間,大門、儀門各3間,左右榜房18間,另有荷池、假山、花園無算。
其面積之大,足占全城十分之三有余。
受此所累,朱常瀾復行將近一刻鐘,才算是走到這襄王府正殿。
剛一推門,就見其間有數十名屬官,正就今夜宴席爭論個不停。
為首者共有三人。
其一面帶愁容、髪須皆白的老者,乃是左長史鄭泌經,下管王府長史司及府內各所,總覽諸事并有監督藩王之責。
其二面色嚴峻、身形壯碩且著藍袍者,乃是儀衛正宋煉,職同千戶,統轄王府儀衛司。下轄副手、典仗及儀衛數十人,專司襄王儀仗及近身侍衛。
另有一位身著虎豹補子圓領緋袍且滿臉悠哉、事不關己者,便是指揮使薛千山,執掌襄陽護衛指揮使司。
而在三人身前的主座之上、眾婢妾環繞之間。
更是坐有一位面蓄龍髯、身形龐大的老者。
此人正是年過六旬的老襄王朱翊銘。
成祖一脈,于世僅存的最后一位翊字輩親王!
“世子殿下歸府!”
隨著仆人一聲通報,朱常瀾走入主殿行禮道:
“兒臣拜見父王。”
眾屬官見世子來此,自覺噤聲。
“先前知府衙門差人送來小帖,稱你在春耕典禮上舉止妥當,想來是癔病已痊愈,孤閱后甚慰。”
老襄王緩緩說道:“襄藩一脈本就人丁稀薄,爾為嫡長,更應自覺肩負宗廟之責。”
“兒臣受教。”
朱常瀾快速打量了一圈殿中屬官:
人多眼雜,且有不少朝廷派來的新面孔,不是談事的時候.......
歉身行禮后,朱常瀾自覺立于主座旁側,靜待繼續議事。
眾屬官見狀,又是毫不客氣地吵鬧起來。
有明一代——無論是天子朝堂還是親王府殿,諸官皆是此類德性。
遇事先吵個三五刻鐘,等上官看不下去了再另行定奪,然后各部屬遵照執行即可。
主打就是一個只說意見不做決策。
禍事了與我無關,成事了與有榮焉。
對此,老襄王自是懶得搭理,扭頭就與周身婢妾嬉笑打鬧起來。
“......諸司各所,毋得在王駕尊前放肆!”
身為眾官之長的左長史鄭泌經主動發話,看似要為這場唇槍舌劍蓋棺定論:
“一切皆如先前所議,今夜宴席,除府上儀衛之外,另調三十名護衛軍士前來。”
“調令文書暫且先欠著,如有司事后追查,就說是老夫一意行之!”
見各屬官再無他議,朱常瀾主動上前說道:
“父王,既然府內事務暫畢,兒臣另有一物想敬呈于上。”
“何物?”
“一套雕版,名曰《浪史》,先前已差人印刷一套,特地帶來獻于父王。”
聽見這一書名,老襄王止不住地笑罵起來:
“敬獻此等艷書,是想讓孤馬上風還是怎地?”
“豈敢,我襄藩一脈素來重書賞文,此等奇書雖說被禁止翻刻,但若是就此失傳,豈不為我朝文壇一大損失。”
“你小子說得在理,孤.......”
“世子殿下,還請三思!”
還沒等老襄王說完,左長史鄭泌經主動上前規勸。
“此等艷書,早為朝廷封禁。雖于民間有所流傳,但殿下身為貴胄,怎可與市井小民一般沉迷此書?”
“既然鄭長史有此顧慮,不如稍后與另外兩司主官一同留下,鑒別此書?”
噗嗤!
聽聞此言,護衛指揮使薛千山不禁侃笑出聲。
鄭泌經作為老派學究,自是吹胡子瞪眼起來:
“殿下,老夫敢問一句究竟為.....”
“本世子說了。”
朱常瀾收起輕佻樣子,無比端正地說道:“請三司主官留下,一同鑒別此書。”
聽見此話,鄭泌經立刻明白世子是何用意,不再深究。
而主座上的老襄王則就勢擺手,令其余屬官及婢妾盡數退場。
待其余人等散去后,又有十數名身形魁梧的家丁從殿后走出。
確認殿內再無其他宵小躲藏,眾壯漢又分立于殿門內外,以示他人勿近。
與由朝廷指派擔任的王府屬官、內婢不同。
這些家丁屬襄王自行招雇的“私屬仆役”,總數約有五百來人。
一部分在府里做事,另一部分在王莊勞作。
平日里還會操練一些拳腳功夫,用以抵御流寇馬賊。
換句話說,這五百號人皆可視作襄王自行豢養的私兵。
“說吧,閑雜人等都已退散,無需再假意作態。”
眾屬官散去后。
原先滿眼昏聵、面露靡靡色相的老襄王頓時變了個人一般。
臉色沉穩,眼利如鷹。
配合嘴上的兩縷龍髯,整個人似有若無地透露出一股威嚴之相。
根據朱常瀾與原主融合后的記憶。
襄王父子表面上的放蕩紈绔之相,其實只是以自污求自保的一種手段。
自當年成祖靖難之后,明朝宗藩的政治權力就被完全架空。
但成為吉祥物,并不意味朝廷的監控就會有所放松。
朝廷指派的各級屬官中更是不知安插有多少探子。
而襄王一家的好色淫亂之相,為的就是告訴當今天子:
我家都是些昏庸好色之輩,不會像祖宗那樣奉天靖難,請好吧您嘞!
“眼下戰事吃緊,楊督師麾下眾將多有出入王府,父王這幾日佯裝也是幸苦。”
“無妨,當年唐庶人一心救國,卻被圣上懷疑謀反打入鳳陽高墻.....”
老襄王朱翊銘捂著額頭說道:“當今圣上乃是雄猜之主,自唐庶人案后,更是加緊對各地宗藩的監視,凡事都需謹慎,切莫像上次那般。”
“兒臣謹記父王教誨。上次接到好友書信,兒臣不禁有些慌神,故而險些犯下大錯。”
“事急從權,孤也是可以理解,只是下次需注意謹言慎行,尤其是生在貴胄之家。”
十來日前。
老襄王四處打點,成功將這口中生禍的長子帶回府中。
而朱常瀾在冷靜下來后,便臨時扯謊想出來的一個借口。
稱自己去年秋冬于坊間流連之時。
與一綠林好漢臭味相投,結為好友。
其人乃是張獻忠義子,偶有一些消息也會差人送信告知朱常瀾。
朱常瀾之前所為。
正是因收到好友密信,得知洛陽已于正月十九被闖賊攻克。
信中更有甚者稱,獻賊亦將直撲襄陽而來。
對于此番經過,留于殿中的三司主官亦是知曉。
畢竟經過二十來年君臣相伴,此三人皆已成為襄王親信。
見襄王父子寒暄已畢,左長史鄭泌經主動上前問道:
“不知殿下此番留下我等,是否又是想議論獻賊將至之事?”
“不僅是他的想法,留下諸位更是孤的意思。”
老襄王緩緩說道:“瀾兒自幼警敏,向來不會有這般紕漏,孤自那日后也深感疑惑,便暗中遣了可信儀衛前往北邊探查。”
“這....大王,眼下朝廷乃是多事之秋,這般行事怕是有些....”
“行了,別再這般瞻前顧后!”
還未等他人發言,一向寡言少語的宋煉主動出回嗆道:
“獻賊主力已過房縣,不日就將殺到,你還打算靠這窮酸腐儒之態退敵不成?”
鄭泌經和指揮使薛千山聽見此話,臉上霎時一片慘白。
“獻賊真要攻來了?”
.........
同一時間。
襄陽西南八十余里,荊山蠻河周遭要沖之處。
伴隨著疾馳的馬蹄聲。
只見一南一西趕來兩批人馬,于夯土驛路上卷起滾滾塵煙。
西者向東去,南者欲奔北。
雙方相遇后就這么僵持著,誰也不讓誰。
其中一批約有二十多人,身著官軍常服,手中兵器形式各異。
最前方領頭之人面容二十來歲。
身高八尺且著一套棉麻護領戎裝,眉目修闊、相貌不凡。
另外一批人馬統一身著藍色錦袍,腰間均掛有制式雁翎刀,隊列之間另圍有一輛馬車。
而這第二批人馬的領頭者,同樣為一二十來歲紅袍少年。
看上去雖較另一位領頭秀氣些許,但眉眼之間仍有些許英氣浮現。
“退!”
眼見兩批人馬互不相讓,紅袍少年只得命令道:
“先讓官軍通行,別誤了軍機要事,我等稍后依舊繞行東邊驛路,自陽春門入城!”
此令一出。
馬車中的男子立刻哆哆嗦嗦地抗議道:
“這....常澄叔父,山野之間賊寇頗多,我們還是快些....”
“世子殿下放心,我襄陽地界百姓民風淳樸,且為楊督師行營所在,諒賊眾也不敢來此。”
說話同時,紅袍少年示意手下快些讓開。
另一批人馬見狀趁機通過,朝著襄陽城快速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