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婚當夜，金鑾城內燈火通明，整座皇城被紅綢與喜燭映得如同白晝。

太極殿外，禮樂聲不絕于耳，百官賀喜，觥籌交錯。殿內，龍鳳喜燭高燃，燭淚緩緩滑落，在鎏金燭臺上積了厚厚一層。

蕭景琰坐在喜床邊，一襲大紅婚服，金線繡制的龍紋在燭光下熠熠生輝。他神色平靜，指尖輕輕摩挲著袖口的紋路，目光落在緊閉的殿門上——他的皇后，遲遲未至。

門外傳來一陣腳步聲，緊接著，殿門被推開。

謝明嫣大步走了進來，身后跟著兩名侍女，手里還提著一壺酒。

她已換下戎裝，穿著一身正紅鳳袍，可腰間仍配著短刃，長發高挽，只簪了一支金鳳釵，除此之外，再無珠翠。

蕭景琰抬眸看她。

謝明嫣也看著他，忽然抬手一揮：“你們先退下。“

侍女們不敢違逆，低頭退了出去，順帶關上了殿門。

屋內霎時安靜下來，只剩燭火偶爾的噼啪聲。

謝明嫣走到桌前，給自己倒了杯酒，仰頭一飲而盡，隨后才看向蕭景琰：“陛下久等了。“

蕭景琰淡淡道：“無妨。“

謝明嫣勾唇，又倒了一杯，走到他面前，遞過去：“喝一杯？“

蕭景琰沒接，只是看著她：“謝將軍似乎并不緊張。“

“緊張？“謝明嫣嗤笑一聲，“不過是走個過場，何必緊張？“

蕭景琰眸光微動，終于接過酒杯，卻沒喝，只是拿在手中把玩：“謝將軍覺得，這場婚事只是過場？“

“不然呢？“謝明嫣直視他的眼睛，“陛下難道真對我有情？“

蕭景琰不語。

謝明嫣笑了笑，轉身走到窗邊，推開半扇窗，夜風卷著寒意吹進來，燭火搖曳，映得她側臉忽明忽暗。

“陛下，你我心知肚明，這場婚事不過是先帝的權宜之計。“她聲音冷靜，“謝家需要皇權穩固北疆，而陛下需要謝家的兵權震懾朝堂——我們各取所需。“

蕭景琰靜靜看著她，忽然輕笑一聲：“謝將軍倒是直接。“

“我一向不喜歡彎彎繞繞。“謝明嫣回頭，“所以，今夜我們不妨把話說清楚。“

蕭景琰放下酒杯，緩緩起身，走到她面前。兩人距離極近，他能聞到她身上淡淡的酒香，混著一絲冷冽的鐵銹味——那是屬于戰場的氣息。

“謝將軍想怎么談？“他問。

謝明嫣抬眸，一字一頓：“約法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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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謝明嫣豎起一根手指，“婚后，你我互不干涉。你是皇帝，我是皇后，但私底下，我們各過各的。“

蕭景琰挑眉：“比如？“

“比如，“謝明嫣淡淡道，“我不會干涉你的后宮，你也不必管我在宮外做什么。“

蕭景琰眸色微深：“謝將軍倒是大度。“

謝明嫣嗤笑：“陛下若想納妃，盡管納，只要別讓她們來煩我就行。“

蕭景琰盯著她看了片刻，忽然笑了：“好。“

謝明嫣繼續道：“第二，朝堂之事，若涉及謝家軍，必須與我商議。“

蕭景琰眸光一閃：“謝將軍這是要干政？“

“不，“謝明嫣直視他的眼睛，“我只是要確保謝家軍不會被人當槍使。“

蕭景琰沉默片刻，點頭：“可以。“

“第三，“謝明嫣頓了頓，眼神銳利，“若有一日，陛下覺得我不再有用，或者我想離開——我們好聚好散。“

蕭景琰眸色驟然一沉。

屋內一時寂靜，只有燭火跳動的聲音。

良久，蕭景琰緩緩開口：“謝將軍這是提前給自己留退路？“

謝明嫣笑了：“陛下不也需要退路嗎？“

蕭景琰看著她，忽然伸手，指尖輕輕撫過她的臉頰。謝明嫣沒躲，只是眼神冷了幾分。

“謝明嫣，“他低聲道，“你就這么不信我？“

謝明嫣直視他的眼睛：“陛下，信這個字，在皇宮里太奢侈了。“

蕭景琰收回手，忽然笑了：“好，約法三章，朕答應你。“

謝明嫣微微頷首，轉身走到桌前，拿起酒壺，倒了兩杯酒，遞給他一杯：“既如此，合作愉快。“

蕭景琰接過，與她輕輕一碰杯：“合作愉快。“

兩人同時飲盡。

酒是烈的，灼得喉嚨發燙。謝明嫣放下酒杯，抬手擦了擦唇角，忽然道：“今夜我睡榻上，陛下自便。“

蕭景琰挑眉：“朕的龍床，謝將軍看不上？“

謝明嫣瞥了一眼那張鋪著大紅喜被的龍床，冷笑一聲：“陛下若想演戲給外人看，明日我自會配合。但今夜，沒必要。“

蕭景琰盯著她看了片刻，忽然輕笑：“好。“

謝明嫣不再多言，徑直走到一旁的軟榻邊，和衣躺下，背對著他，閉目養神。

蕭景琰站在原地，看著她的背影，眸色深沉。

良久，他走到龍床邊，抬手一揮，熄滅了床邊的燭火。

屋內陷入半明半暗的光影中，只剩窗邊的一盞小燈還亮著，映出謝明嫣修長的輪廓。

蕭景琰躺下，雙手交疊置于腹前，緩緩閉上眼睛。

“謝明嫣，“他忽然開口，聲音很輕，“你夢里會有戰場嗎？“

謝明嫣背對著他，沉默片刻，才道：“陛下呢？夢里會有江山嗎？“

蕭景琰笑了：“或許吧。“

謝明嫣沒再回應。

夜漸深，燭淚滴盡，最后一盞燈也熄滅了。

黑暗中，兩人各懷心思，誰都沒有真正入睡。

翌日清晨，天剛蒙蒙亮，謝明嫣便已起身。

蕭景琰睡眠極淺，聽到動靜便睜開了眼，只見謝明嫣已換上了一身勁裝，正在束發。

“這么早？“他嗓音微啞。

謝明嫣頭也不回：“晨練。“

蕭景琰坐起身，看著她利落的動作，忽然道：“朕陪你一起？“

謝明嫣手上動作一頓，回頭看他，眼神略帶詫異：“陛下會武？“

蕭景琰淡淡一笑：“略懂。“

謝明嫣打量他片刻，忽然勾唇：“好啊，那陛下可別喊累。“

蕭景琰起身，走到她面前，兩人距離極近，他低聲道：“謝將軍小瞧朕了。“

謝明嫣挑眉，沒再多言，轉身推門而出。

蕭景琰看著她的背影，眸色微深，隨即跟了上去。

殿外，晨曦微露，宮人們見帝后一同出來，紛紛低頭行禮。

謝明嫣大步走向演武場，蕭景琰不緊不慢地跟在她身后。

到了場中，謝明嫣從兵器架上抽出一把長劍，隨手挽了個劍花，看向蕭景琰：“陛下用何兵器？“

蕭景琰掃了一眼，取了一桿長槍：“這個吧。“

謝明嫣眸光一閃：“槍？倒是少見。“

蕭景琰淡淡一笑：“試試？“

謝明嫣不再多言，劍鋒一挑，直刺而來！

蕭景琰側身避開，長槍橫掃，兩人瞬間交手數招。

謝明嫣的劍法凌厲狠辣，招招直取要害；蕭景琰的槍法則沉穩厚重，守得滴水不漏。

場邊，宮人們看得目瞪口呆，誰也沒想到，新婚第一日，帝后竟在演武場上打了起來！

數十招過后，謝明嫣忽然變招，一劍挑向蕭景琰手腕。蕭景琰撤步回防，卻不料她虛晃一招，劍鋒一轉，直指他咽喉——

卻在最后一寸停住。

謝明嫣微微喘息，唇角勾起：“陛下，承讓。“

蕭景琰看著她因運動而泛紅的臉頰，忽然笑了：“謝將軍好身手。“

謝明嫣收劍，正要說話，忽聽場外傳來一陣掌聲。

兩人同時轉頭，只見雍王不知何時已站在不遠處，面帶微笑：“陛下與娘娘真是……鶼鰈情深啊。“

謝明嫣眼神一冷。

蕭景琰則面色不變，淡淡道：“皇叔這么早入宮，有事？“

雍王笑道：“臣特來恭賀陛下大婚之喜。“說著，他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謝明嫣，“只是沒想到，娘娘如此……英姿颯爽。“

謝明嫣冷笑一聲：“雍王殿下若是閑得慌，不如也來練練？“

雍王面色一僵，隨即笑道：“娘娘說笑了，臣這把老骨頭，可經不起折騰。“

蕭景琰看了謝明嫣一眼，忽然伸手，替她拂去肩頭的一片落葉，動作自然得仿佛做過千百次：“愛妃累了，回去歇息吧。“

謝明嫣眸光微動，但很快反應過來，順勢挽住他的手臂，嫣然一笑：“好啊，陛下陪臣妾回去？“

蕭景琰唇角微揚：“自然。“

兩人相攜離去，留下雍王站在原地，眼神陰鷙。

走出一段距離后，謝明嫣立刻松開手，低聲道：“演得不錯。“

蕭景琰淡淡道：“彼此彼此。“

謝明嫣瞥了他一眼，忽然道：“陛下剛才的槍法，跟誰學的？“

蕭景琰腳步微頓，隨即笑道：“秘密。“

謝明嫣哼了一聲，沒再追問。

兩人一前一后回到寢殿，剛一進門，謝明嫣便道：“雍王來者不善。“

蕭景琰走到桌前，倒了杯茶：“他一向如此。“

謝明嫣抱臂靠在門邊：“陛下打算如何應對？“

蕭景琰抿了口茶，抬眸看她：“謝將軍有何高見？“

謝明嫣勾唇：“先下手為強。“

蕭景琰笑了：“正合朕意。“

兩人對視一眼，皆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同樣的鋒芒。

這一刻，他們不再是貌合神離的帝后，而是真正的同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