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時的更聲剛過，兩匹黑馬悄然離開皇城偏門。謝明嫣裹著灰鼠皮斗篷，回頭看了眼晨霧中沉睡的宮殿。蕭景琰在前方勒馬等她，腰間懸著的玉璽布包在夜色中泛著微光。

“前面就是十里亭。“他壓低聲音，“過了那里，官道就分岔了。“

謝明嫣點頭，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袖中的青銅碎片。自從昨夜將它貼身攜帶，那些夢境越發清晰——尤其是母親臨終前將某個東西塞進她襁褓的畫面。

晨霧濃得像化不開的奶。十里亭的輪廓在霧中若隱若現，亭柱上似乎有什么在閃光。蕭景琰突然按住她的手：“別動。“

他下馬走近亭柱，指尖撫過那道新鮮的刀痕。刀痕入木三分，邊緣整齊——正是謝明嫣慣用的短劍所留。

“不可能...“謝明嫣也認出來了，“我昨夜一直...“

話未說完，玉璽突然發燙！蕭景琰猛地扯開布包，只見傳國玉璽上的蟠龍眼睛正泛著詭異的紅光。與此同時，謝明嫣袖中的青銅碎片開始震動，燙得她手腕發紅。

“下馬！“

蕭景琰剛喊出口，數十支弩箭已破霧而來！謝明嫣翻滾躲到亭柱后，箭矢釘入木柱的悶響近在耳畔。更可怕的是，霧氣中傳來整齊的腳步聲——是訓練有素的軍隊。

“不是戎狄人。“蕭景琰貼著她后背低語，“腳步聲太重，是中原重甲。“

謝明嫣從靴中抽出匕首：“沖出去？“

“等等。“蕭景琰解下玉璽塞給她，“你帶著這個往北走，朕引開他們。“

謝明嫣死死抓住他的手腕：“你瘋了？沒有玉璽鎮著，你體內的金線...“

一聲鴉啼打斷了她。霧氣稍散，只見亭子另一側站著個瘦小身影——是鳳儀宮的啞巴宮女蕓香！女孩拼命比劃著什么，突然從口中吐出一塊金屬片。

“戎狄的舌鎖！“謝明嫣倒吸一口冷氣。這種刑具她只在北疆見過，用來防止俘虜泄密。

蕓香突然開口，聲音嘶啞得不像人聲：“娘娘快走...他們要用您的血...喚醒三生石...“

一支羽箭穿透她的胸膛。謝明嫣想沖過去，被蕭景琰死死按住。蕓香倒下前，用最后的力氣指向北方：“雪峰...青銅臺...第三塊在...“

重甲士兵已經逼近到十步之內。蕭景琰突然吹了聲口哨，兩匹黑馬從霧中奔來。他一把將謝明嫣推上馬背，自己則沖向敵陣！

“走！“

謝明嫣咬牙調轉馬頭，卻見一道金芒從蕓香尸體上騰起，直射入她懷中青銅碎片。碎片頓時灼如炭火，燙得她驚叫出聲。這聲驚叫暴露了位置，五六個重甲兵立刻調轉方向撲來。

千鈞一發之際，一道白影從霧中閃過。重甲兵們突然僵住，隨即像割倒的麥子般紛紛倒地——每個人的咽喉上都插著一片烏鴉羽毛！

“跟我來。“白影勒馬停在謝明嫣面前，是個戴著青銅面具的白發男子，“除非你想看著他死。“

謝明嫣回頭，只見蕭景琰被十幾個重甲兵圍住，右臂已經掛彩。她剛要催馬救援，白發男子已經擲出個煙霧彈。刺鼻的白煙瞬間籠罩全場，等煙霧散去，蕭景琰和敵人都已不見蹤影。

“你！“謝明嫣短劍出鞘，直指男子咽喉，“是誰？“

男子緩緩摘下面具。面具下的臉讓謝明嫣如遭雷擊——這是張與謝擎有七分相似的面容，只是左頰多了一道猙獰的疤痕。

“謝家暗衛統領，謝七。“男子聲音低沉，“奉家主之命，守護三生石碎片二十年。“

謝明嫣的劍尖微微發抖：“我父親...還活著？“

謝七不答，只是拋來一個染血的布囊：“看看這個。“

布囊里是半塊燒焦的軍牌，上面依稀可見“謝“字。謝明嫣認出這是謝家軍高級將領的身份憑證，她父親也有一塊。

“昨夜有人潛入皇陵，盜走了淑妃棺中的青銅匣。“謝七的馬不安地踏著步子，“家主追蹤而去，臨行前命我保護您。“

“那蕭景琰...“

“陛下暫時無礙。“謝七指向北方，“敵人要的是三生石齊聚，在湊齊前不會傷他性命。“

謝明嫣握緊青銅碎片，它仍在發燙，像顆不安分的心臟。蕓香臨死前的話在她腦海中回響——“他們要用您的血“。

“為什么是我的血？“

謝七的眼神突然變得復雜：“因為您才是真正的三生石載體。“他指向謝明嫣心口，“金線不是蠱，是封印。當年淑妃為保護您，將三生石碎片封入您體內。“

霧氣漸漸散去，露出遠處連綿的群山。謝七策馬前行：“走吧，到雪峰還有三天路程。路上我會告訴您，為什么蕭景玨必須死第二次。“

馬蹄聲驚起一群烏鴉。謝明嫣最后望了一眼十里亭，蕓香的尸體已經不見了，只余一地閃著金芒的鴉羽。她不知道的是，此刻蕭景琰正被關在十里外的地牢中，而看守他的重甲兵摘下頭盔后，露出的竟是蕭景玨那張本該死去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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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的太陽曬不化北疆的積雪。謝明嫣跟著謝七沿小路疾馳，寒風像刀子般刮著臉。自從過了黑水河，懷中的青銅碎片就越來越燙，仿佛在呼應遠方的什么。

“休息片刻。“謝七勒馬停在一處避風的山坳，“您該吃點東西。“

謝明嫣下馬時腿一軟，差點跪倒。她這才意識到，從昨夜到現在滴水未進。謝七遞來的干糧硬得像石頭，她卻吃得狼吞虎咽。

“您體內有三生石主碎片。“謝七突然道，“所以能感知另外兩塊。“

謝明嫣咽下最后一口干糧：“如果我集齊三塊會怎樣？“

“解開記憶封印，恢復三生石完整力量。“謝七的眼中閃過一絲畏懼，“但也會成為活靶子。戎狄王庭找它找了二十年。“

謝明嫣想起銅鏡中的畫面——母親渾身是血地將嬰兒塞給先帝。那晚究竟發生了什么？她正要追問，謝七突然捂住她的嘴，另一只手按在劍柄上。

“有人跟蹤。“

松林里傳來積雪壓斷樹枝的脆響。謝七示意謝明嫣躲到巨石后，自己則悄無聲息地潛向聲源處。片刻后，打斗聲與慘叫接連傳來，接著是詭異的寂靜。

謝七回來時，劍上滴著暗綠色的血。

“不是人。“他甩去劍上污血，“戎狄的蠱人，已經跟了我們半天。“

謝明嫣想起北疆戰場上那些刀槍不入的怪物：“他們怎么找到我們的？“

“因為這個。“謝七從懷中掏出一片閃著金光的鴉羽，“蕓香死前，您沒發現這些羽毛不對勁嗎？“

謝明嫣接過羽毛，指尖立刻傳來刺痛——羽毛根部竟嵌著微小的青銅顆粒！

“追蹤用的三生石碎屑。“謝七捏碎羽毛，“戎狄巫師把它們注入烏鴉體內，這些鳥就會自發靠近真正的碎片。“

謝明嫣突然想起奉先殿里那片粘在青銅匣上的羽毛：“所以我們的行蹤...“

“一直被掌握。“謝七翻身上馬，“現在他們知道我們往雪峰去了，必須加快速度。“

暮色降臨時，他們抵達一處廢棄驛站。謝七熟練地撬開后門，卻在踏入門檻的瞬間僵住——灶臺上的水壺還冒著熱氣！

“出來。“謝七劍指內室，“否則我燒了這屋子。“

內室傳來輕笑聲：“二十年不見，謝統領還是這么暴躁。“

走出來的竟是個滿頭珠翠的戎狄老婦人！她拄著蛇頭拐杖，皺紋間的一雙眼睛卻亮得嚇人。謝明嫣瞬間認出這是戎狄的大祭司呼延氏——當年母親提過的頭號大敵。

“小姑娘長得真像你母親。“老婦人咧嘴一笑，露出漆黑的牙齒，“尤其是這雙眼睛，看著就讓人想挖出來。“

謝七擋在謝明嫣身前：“呼延珞，你找死。“

“我是來幫忙的。“老婦人從懷中取出一封泛黃的信，“謝夫人臨終前托我轉交的，可惜一直沒機會。“

謝明嫣接過信，信封上的筆跡讓她鼻子一酸——確實是母親的字跡。信紙只有薄薄一張，上面寫著：

“嫣兒，若你見此信，說明七叔已找到你。你襁褓中的青銅片在...“

后面的字跡被血跡模糊，但信封內側似乎還有內容。謝明嫣正要拆開，驛站外突然傳來整齊的馬蹄聲！

“追兵到了。“呼延氏冷笑，“看來有人不想讓你看到這封信。“

謝七一腳踢翻油燈，火勢瞬間蔓延：“從后窗走！“

老婦人卻不動，只是死死盯著謝明嫣：“記住，三生石認主不認血。蕭景琰體內的金線是...“

一支弩箭穿透她的咽喉。謝明嫣被謝七拽著跳出后窗，最后看到的畫面是老婦人倒向火堆，手中蛇杖炸開一團金光。

馬匹早已備好。他們趁著夜色狂奔，身后傳來驛站坍塌的轟響。謝明嫣將信貼身收好，心臟狂跳不止——信封內側摸起來凹凸不平，似乎藏著什么。

三更時分，他們終于甩掉追兵。謝七選了個背風處生起小火堆，謝明嫣這才有機會拆信。信封夾層里果然藏著一塊極薄的青銅片，上面刻著戎狄文字：

“三生歸一，鏡破夢醒。真亦假時假亦真。“

“這是...“謝七湊近看時突然變色，“三生石預言詩！“

謝明嫣翻過銅片，背面刻著幅簡圖：雪峰之巔的青銅臺上，三個身影圍著一塊發光的石頭。其中兩人手持利劍刺向對方，而第三人...

“這是嬰兒？“謝明嫣指著那個被舉在空中的小小身影。

謝七的手突然發抖：“不，這是三生石的核心。傳說只有謝家血脈才能觸碰它而不瘋。“他猛地抬頭，“您母親留給您的不是線索，是警告！“

遠處傳來狼嚎般的號角聲。謝七迅速踩滅火堆：“戎狄的追魂號，最多半個時辰就能找到這里。“

謝明嫣將銅片與青銅碎片一起貼身收好。它們相觸的瞬間，一股暖流突然涌向四肢百骸。她眼前閃過無數陌生畫面：雪峰上的青銅祭壇、被鐵鏈鎖住的蕭景琰、還有...一個捧著三生石的白發嬰兒？

“您怎么了？“謝七扶住搖搖欲墜的她。

謝明嫣搖頭，那些畫面已經消失：“沒什么，走吧。“

她沒告訴謝七的是，銅片與碎片共鳴時，她清晰地聽到蕭景琰在某個地方呼喚她的名字。更可怕的是，回應他的，竟是另一個與她一模一樣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