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疆的風雪像刀子般割著蕭景琰的臉。他率輕騎日夜兼程，嘴唇因劇毒和高熱裂開數道血口。當飛云關殘破的城墻終于出現在視野中時，身后的三萬鐵騎已折損近半——不是死于戰斗，而是詭異的“意外“。
“陛下，不能再前進了！“副將攔住他的馬，“前方山谷有埋伏！“
蕭景琰抹去睫毛上的冰碴，望向遠處被雪霧籠罩的峽谷。那里安靜得詭異，連只飛鳥都沒有。他解下腰間水囊，卻發現水已凍成堅冰。
“分兵兩路。“他聲音嘶啞得像砂紙摩擦，“你帶主力佯攻峽谷，朕率死士繞后。“
副將還想勸阻，蕭景琰已經抽出佩劍。劍身上映出他凹陷的雙頰和猩紅的眼睛，活像從地獄爬出來的惡鬼。
“陛下...“副將突然跪地，“太醫說您若再運功，毒性會攻心...“
蕭景琰冷笑一聲，劍尖挑起副將的下巴：“記住，若皇后不在了，朕也不需要這顆心。“
馬蹄聲被呼嘯的北風吞沒。蕭景琰帶著十二名死士沿著峭壁潛行，每走一步都像踩在燒紅的鐵釘上——雪見草的毒素正在侵蝕他的經脈。
“停。“他突然舉手示意。懸崖下方傳來金屬碰撞聲，透過雪霧，隱約可見一個熟悉的身影被鐵鏈鎖在木樁上。
謝明嫣。
她身上的紅衣已經破爛不堪，裸露的皮膚布滿鞭痕。最刺目的是她頸間那枚玉哨——此刻正被蕭景玨把玩在手中。
“看夠了嗎，皇兄？“蕭景玨突然抬頭，精準地看向蕭景琰藏身之處，“不如下來敘敘舊？“
陷阱。蕭景琰握劍的手青筋暴起，卻紋絲不動。他瞇起眼睛，發現謝明嫣微不可察地搖了搖頭，嘴唇無聲地翕動：“別過來...有炸藥...“
蕭景玨大笑，一把扯起謝明嫣的頭發：“你以為他在乎你？我們這位好皇兄最擅長的就是犧牲別人！“他轉向懸崖方向，“知道嗎？當年母妃原本選中的太子是我，就因為你更像個傀儡！“
風雪更急了。蕭景琰解下披風，做了個手勢——死士們立刻分散隱蔽。他獨自走出掩體，沿著陡峭的冰壁滑下。
“放了她。“蕭景琰的聲音平靜得可怕，“你要的不過是我這條命。“
謝明嫣劇烈掙扎起來，鐵鏈嘩啦作響：“走啊！他在地下埋了...“
蕭景玨反手一記耳光，謝明嫣嘴角溢出血絲。蕭景琰瞳孔驟縮，卻仍緩步向前：“虎符在我手里，你想要，自己來拿。“
“虎符？“蕭景玨嗤笑，“我要的是先帝密室里的第三樣東西——那面青銅鏡。“
蕭景琰一怔。他確實在鐵匣中發現一面小巧的銅鏡，當時以為只是淑妃遺物。
“鏡中藏著三生蠱的解藥。“蕭景玨扯開自己的衣領，露出心口處詭異的青黑色紋路，“母妃給我們三個都下了蠱，記憶被封，命運相纏...真是個好母親，不是嗎？“
謝明嫣猛地抬頭，眼中閃過震驚。蕭景琰趁機又向前幾步，現在他能看清謝明嫣腳邊的雪地有翻動過的痕跡——炸藥就在那里。
“你要解藥，我給。“蕭景琰從懷中取出銅鏡，“先放人。“
蕭景玨眼中閃過貪婪，卻突然獰笑：“你以為我傻？“他打了個響指，十幾個弓弩手從雪地里現身，“把鏡子放在地上，退后！“
銅鏡落在雪地上，發出沉悶的聲響。蕭景琰后退時“不小心“踢到一塊凸起的石頭，鏡子滑到謝明嫣腳邊。
“撿起來。“蕭景玨推了謝明嫣一把，“小心別碰機關。“
謝明嫣艱難地彎腰，手指剛觸到鏡面，突然用力一按——鏡背彈開，露出里面暗藏的刀片！她反手割斷腳鐐，同時撲向蕭景玨：“跑！“
爆炸聲震耳欲聾。蕭景琰在氣浪襲來前飛撲過去，將謝明嫣護在身下。熱浪灼傷了他的后背，卻比不上心頭翻涌的恐懼——懷中的身體如此冰冷，仿佛生命正在流逝。
“明嫣...“他顫抖著撥開她臉上的亂發，卻摸到滿手濕熱——一支箭矢貫穿了她的肩膀。
謝明嫣虛弱地睜開眼：“鏡子...是假的...真的在...“她咳出一口血，“在我這里...“
蕭景琰這才注意到她始終緊握的左手。掰開手指，里面是半枚青銅鑰匙——與淑妃墓中找到的正好是一對。
混亂中，蕭景玨的狂笑傳來：“好一對癡情鴛鴦！可惜三生蠱無解，你們注定要互相折磨到死！“
蕭景琰抬頭，看見蕭景玨站在懸崖邊，手里舉著那面銅鏡。鏡面在雪光中反射出妖異的光芒，照在謝明嫣臉上時，她突然痛苦地蜷縮起來。
“想起來吧！“蕭景玨歇斯底里地喊道，“想起前世你是怎么死在他手里的！“
謝明嫣的瞳孔驟然放大，仿佛看到了什么可怖的景象。她猛地推開蕭景琰：“別碰我！你...你殺了我...“
“那是蠱毒制造的幻象！“蕭景琰死死抱住她掙扎的身體，“不是真的！“
蕭景玨的笑聲突然中斷——一支羽箭穿透他的喉嚨。他難以置信地低頭，看到自己胸前冒出的箭尖，然后像斷線木偶般栽下懸崖。
懸崖上，白發蒼蒼的老將軍放下長弓：“謝家軍，救駕來遲！“
是謝明嫣的父親謝擎！蕭景琰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位傳聞中早已戰死沙場的老將，此刻活生生站在眼前。
“岳父...“他剛開口，就被老將軍打斷。
“先救嫣兒。“謝擎扔來一個藥瓶，“給她服下這個，能暫緩蠱毒發作。“
藥丸呈詭異的藍色，謝明嫣服下后很快昏睡過去。蕭景琰這才注意到老將軍左手缺了兩根手指，傷口還很新鮮。
“您怎么會...“
“我被蕭景玨囚禁在飛云關地牢。“謝擎撕下袖口包扎傷口，“他逼我說出三生蠱的秘密，可惜...“老將軍冷笑，“連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鬼東西。“
蕭景琰抱起謝明嫣：“先回營再說。“
謝擎卻攔住他：“陛下可知，為何淑妃要給三個孩子下蠱？“
“朕...不知。“
“因為你們三個根本不是兄妹。“謝擎的話像一道驚雷，“嫣兒是我親生女兒，而你們兄弟...是先帝與戎狄公主的私生子。“
蕭景琰踉蹌后退，懷中的謝明嫣險些滑落：“什么？“
“當年先帝為結盟與戎狄公主有私情，生下雙胞胎。為掩人耳目，交由淑妃撫養。“謝擎指向懸崖，“蕭景玨心口的青紋是戎狄王族的標記，陛下難道從未懷疑過自己為何沒有？“
蕭景琰突然想起銅鏡背面刻著的戎狄文字——現在他明白了，那是“贖罪“的意思。
“所以三生蠱...“
“是戎狄秘術，讓三個毫無血緣的人產生記憶糾纏。“謝擎疲憊地搖頭，“淑妃這么做，是想讓你們互相制衡。“
風雪漸歇，遠處傳來援軍的號角。蕭景琰低頭看著謝明嫣蒼白的臉，突然覺得一切都不重要了。無論前世如何，今生他只要她活著。
“岳父，我們...“
“帶她回京吧。“謝擎拍拍他的肩，“北疆有我。“
老將軍轉身走向懸崖邊，突然縱身一躍！蕭景琰沖過去時，只見雪谷中騰起一團黑霧——謝擎的身影消失無蹤。
“將軍！“趕來的副將驚呼。
蕭景琰死死盯著深谷，忽然明白了什么。他摸出那半枚青銅鑰匙，發現內側刻著微小的戎狄文字：“鏡非鏡，鑰非鑰，三生緣，一線牽。“
懷中的謝明嫣突然動了動，睜開眼睛。她的目光清澈如初，仿佛剛才的瘋狂從未發生。
“陛下...“她虛弱地抬手撫上他的臉，“我好像...做了個很長的夢...“
蕭景琰抓住她的手貼在唇邊：“夢見什么了？“
“夢見...“她突然蹙眉，“不記得了。只記得有人對我說...青銅鏡是假的...“
蕭景琰望向懸崖下的迷霧，隱約看見一抹白發閃過。他抱緊謝明嫣，在她耳邊輕聲道：“我們回家。“
雪停了。遠處的地平線上，一輪血紅的夕陽正緩緩沉入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