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醫(yī)院的藥爐燒了整整一夜，焦苦的氣味彌漫整個宮廊。蕭景琰踹開第三扇雕花門時，孫太醫(yī)正將銀針從謝明嫣頸側(cè)拔出，針尖泛著詭異的青紫色。

“如何？“蕭景琰抓住老太醫(yī)的衣領(lǐng)，龍袍袖口沾著謝明嫣咳出的血跡。

孫太醫(yī)跪伏在地：“娘娘所中之毒已潛伏十二年，如今受雪見草激發(fā)...老臣...無能為力。“

“廢物！“蕭景琰一劍劈碎藥柜，各種藥材灑落一地，“若救不活皇后，朕讓你們太醫(yī)院陪葬！“

“陛下息怒！“孫太醫(yī)突然抬頭，“老臣想起一事！先淑妃娘娘當年中的也是此毒，但林太醫(yī)曾用'火靈芝'延緩毒性...“

蕭景琰瞳孔驟縮?；痨`芝——這味傳說中的奇藥只生長在極陰之地，而淑妃陵墓正是天下至陰之所。

“備馬?！八断慢埣y外袍，“朕去去就回?！?

青霜撲上來攔住他：“陛下不可！淑妃陵有皇陵衛(wèi)把守，擅入者死！“

蕭景琰冷笑一聲，從懷中取出半塊殘玉：“朕倒要看看，誰敢攔我見生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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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時的淑妃陵籠罩在慘白月色下。蕭景琰獨自策馬穿過神道，兩側(cè)石獸張牙舞爪的影子像要將他吞噬。陵前守衛(wèi)見來人竟是皇帝，慌忙跪地。

“開墓?！笆捑扮曇羲粏?。

守衛(wèi)首領(lǐng)大驚：“陛下！這不合祖制...“

劍光閃過，一縷斷發(fā)飄落在地。蕭景琰的劍尖抵著守衛(wèi)咽喉：“朕說，開墓?！?

沉重的石門在機關(guān)聲中緩緩開啟，陰冷的風裹挾著陳舊香氣撲面而來。蕭景琰舉著火把走入幽深的墓道，壁上壁畫中的淑妃眉眼溫柔，與他記憶中的模樣分毫不差。

棺槨停在最里間的漢白玉臺上。蕭景琰撫摸著冰冷棺蓋，輕聲道：“母妃，兒臣來取藥了?！?

棺蓋移開的瞬間，異香撲鼻。淑妃的遺容竟完好如生，雙手交疊處果然生著一簇赤紅如血的靈芝。蕭景琰小心采下，卻在觸碰淑妃衣袖時發(fā)現(xiàn)一截露出邊角的絲絹。

扯出看時，是一封血書：

“琰兒，若你見到此信，說明謝家女已毒發(fā)。雪見草非毒，實為鎖憶之藥。當年謝夫人攜女入京，是為告知先帝戎狄與太后勾結(jié)之事。事發(fā)當夜，謝夫人遇害，謝家女重傷失憶。我為保她性命，以毒封其記憶，托謝將軍帶回北疆撫養(yǎng)。你肩上胎記非謝家血脈，實為...“

字跡到此中斷，最后幾個字被某種液體暈染得模糊不清。蕭景琰將信貼身收好，采下火靈芝轉(zhuǎn)身離去，沒注意到淑妃袖中滑落的一枚青銅鑰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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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明嫣的喘息越來越弱，帳幔上濺滿暗紅血點。蕭景琰沖進寢殿時，太醫(yī)們正搖頭退開。

“都滾出去！“他將火靈芝扔給孫太醫(yī)，“煎藥！“

待殿內(nèi)只剩二人，蕭景琰跪在榻前，用沾濕的帕子擦拭謝明嫣額頭的冷汗。她突然睜開眼，瞳孔已經(jīng)有些渙散。

“陛下...找到藥了？“

“找到了?！笆捑扮鼘⑺鶝龅氖仲N在臉頰，“你會沒事的。“

謝明嫣虛弱地笑了笑：“臣妾夢見...七歲那年的事。雪地里...有人背著我跑...“她突然劇烈咳嗽起來，鮮血從唇角溢出，“那個人...是陛下嗎？“

蕭景琰喉頭發(fā)緊：“是朕?！?

“真好...“謝明嫣的手指無力地滑落，“我們...早就見過...“

“娘娘！“孫太醫(yī)端著藥碗沖進來，“藥好了！“

烏黑的藥汁散發(fā)著刺鼻腥氣。蕭景琰扶起謝明嫣，讓她靠在自己懷中，一勺勺喂藥。藥碗見底時，謝明嫣突然全身痙攣，噴出一口黑血！

“怎么回事！“蕭景琰目眥欲裂。

孫太醫(yī)把脈后面如死灰：“火靈芝...與娘娘體內(nèi)殘毒相沖...“

“救她！“蕭景琰的咆哮震得梁上灰塵簌簌落下，“否則朕誅你九族！“

老太醫(yī)突然想起什么：“除非...以血引毒！陛下與娘娘既都中過雪見草，或可...“

不等他說完，蕭景琰已割開手腕，將傷口貼在謝明嫣唇邊：“喝下去。“

鮮血滴入她蒼白的唇瓣。奇跡般地，謝明嫣的呼吸漸漸平穩(wěn)，肩胛上的青紫胎記也開始褪色。蕭景琰卻眼前發(fā)黑，恍惚中看見淑妃站在床邊，溫柔地撫摸他的頭發(fā)。

“母妃...“他喃喃道，隨即栽倒在謝明嫣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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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景琰夢見自己回到七歲那年的雪夜。小小的他背著受傷的女孩在林中狂奔，身后追兵的火把如繁星點點。女孩的血浸透他的后背，燙得像火。

“別睡...“他聽見自己帶著哭腔的聲音，“告訴我你的名字...“

女孩氣若游絲：“明...嫣...“

夢境突然轉(zhuǎn)換。淑妃寢宮里，年輕的林太醫(yī)將一個昏迷的女童放在榻上：“娘娘，謝小姐記憶受損，若要保命，需用雪見草封住這段記憶?！?

淑妃含淚點頭：“那就這么做。至于琰兒...他肩上的胎記？“

“已用刺青掩蓋，看起來與謝家血脈無異?！傲痔t(yī)壓低聲音，“但此事瞞不過謝將軍...“

“不必瞞?！笆珏虼巴怙h雪，“他會明白，這是保全兩個孩子的唯一辦法?！?

蕭景琰猛地驚醒，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養(yǎng)心殿的龍榻上，而謝明嫣正坐在床邊為他換藥。

“你...“他聲音沙啞，“沒事了？“

謝明嫣眼圈泛紅：“陛下昏迷了三日。“她掀開自己的衣領(lǐng)，肩胛上的胎記已恢復(fù)淡紅，“毒清了，連七歲前的記憶也...都想起來了。“

蕭景琰掙扎著坐起：“你記得什么？“

“那夜母親帶我去見先帝，呈上太后與戎狄往來的密函。“謝明嫣眼中閃過痛楚，“回府途中遇襲，母親將我藏在雪洞里...是陛下救了我。“

蕭景琰握住她的手：“淑妃的信中說，雪見草是為封住你這段記憶?！?

“因為記憶恢復(fù)會引發(fā)毒性?！爸x明嫣點頭，“但陛下可知，淑妃娘娘為何要在我肩上偽造謝家胎記？“

蕭景琰正要回答，高公公慌慌張張跑進來：“陛下！北疆八百里加急！“

軍報上的內(nèi)容讓二人同時變色——戎狄大軍壓境，打出的旗號竟是“迎歸謝氏真龍“。

“荒謬！“蕭景琰將軍報摔在地上，“朕...“

謝明嫣按住他的手：“陛下，戎狄如何知道您身世之謎？除非...“她臉色突然慘白，“當年參與此事的人還有活口！“

蕭景琰想起淑妃血書中被污損的部分，和那枚不知掉落在何處的青銅鑰匙。他剛要開口，胸口突然一陣劇痛，咳出的鮮血竟帶著冰晶般的碎屑。

“陛下！“謝明嫣扶住他搖晃的身體，“孫太醫(yī)！“

老太醫(yī)診脈后面如土色：“陛下體內(nèi)殘毒未清，又失血過多...需靜養(yǎng)...“

“沒時間了。“蕭景琰推開太醫(yī)，強撐著站起來，“傳旨，朕要御駕親征?！?

謝明嫣跪在他面前：“臣妾請命先行。北疆將士認謝家旗，我可穩(wěn)住局勢?！?

蕭景琰看著她堅毅的眼神，想起那個雪夜里奄奄一息卻仍緊握匕首的小女孩。二十年過去，她依然是那個不肯低頭的謝明嫣。

“好?！八庀卵g玉佩交給她，“持此物可調(diào)動皇城禁軍。三日后，朕率援軍與你會合。“

謝明嫣鄭重接過玉佩，卻在觸碰他指尖時突然發(fā)力扣住脈門。蕭景琰只覺頸后一痛，眼前發(fā)黑——竟是謝明嫣用銀針將他刺暈！

“抱歉，陛下。“她輕輕將昏迷的皇帝放平，轉(zhuǎn)頭對目瞪口呆的太醫(yī)道，“好好照顧陛下，若他少一根頭發(fā)，本宮燒了太醫(yī)院。“

孫太醫(yī)抖如篩糠：“娘娘...這是欺君...“

謝明嫣已換上戎裝，聞言回眸一笑，那笑容竟與年輕時的淑妃有七分相似：“本宮救自己的夫君，算什么欺君？“

馬蹄聲遠，蕭景琰在昏迷中無意識地呢喃著她的名字。窗外，今年的第一場雪悄然飄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