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藺規規矩矩的站在辦公桌旁。

少年校服袖口挽起，露出繃帶邊緣新滲的血痕，左臉頰的創可貼在日光下泛著淡金，偏偏脊背挺得筆直，像棵被風雨打過卻仍倔強的小白楊。

辦公桌上的臺式機亮著山水的屏保，教案本壓著半疊未改的作業，青瓷茶杯里浮著幾片龍井。

霍京盯著魏藺手腕上的擦傷走神——

這人怎么回事，早上還像個混不吝的校霸混混，現在居然就成了老張的座上賓？

老張摘下厚重的眼鏡，用襯衫角擦了擦鏡片，忽然笑出滿臉褶子：“瞧瞧，這屆青少年奧數賽的新題！”

他從抽屜里抽出兩套卷子，紙頁劃過桌面時發出沙沙輕響，“一人一套，下周前交給我。“

霍京指尖剛觸到試卷邊緣，忽然頓住——淡藍色的題頭印著“全國高中數學聯賽模擬題“，最后一道大題還貼著便利貼，寫著“難度五顆星“。

再看魏藺那邊，試卷封面赫然印著“CMO預賽真題匯編“。

“張老師，這...“她剛開口，就被老張揮手打斷。

這明顯就不是他們現在該做的題。

“別廢話，”老頭端起茶杯吹了吹浮沫，“你倆一個省一預定，一個 IMO備選，趁早磨合默契。“

磨合？

自己寫自己的卷子，有什么好磨合的？

霍京攥著試卷跟在魏藺身后出門，目光落在少年后頸新冒的碎發上——誰要和這種渾身帶刺的家伙磨合？

“喂，“她在樓梯口叫住人，“看不出啊，打架之余還能搞數學？“

魏藺轉身時，陽光正斜斜切過他眉骨。那雙漂亮的眼睛微挑，帶著三分冷意：“第一，我叫魏藺。第二，“他掃過霍京攥得發皺的試卷，“有些人看起來乖，未必真聰明。“

這話像根細針，精準扎中少女的逆鱗。

霍京看著他轉身時帶起的風掀起試卷一角，突然咬了咬牙——這人嘴怎么那么欠？

整個下午，周軼都在戰戰兢兢地偷瞄同桌。

霍京的鋼筆尖幾乎要把紙戳穿，草稿紙上寫滿密密麻麻的公式，偶爾還會冒出幾句氣聲：“什么叫'未必真聰明'...““拽什么拽...“

“霍霍”周軼終于忍不住遞去草莓干，“你和魏藺...認識？“

“誰要認識他！“霍京猛地翻面做題，卻在看到解析幾何題時頓了頓——上面畫著一個抽象的少年，但是旁邊寫著“魏藺”兩個字，然后打上了大大的叉。

周軼微笑，眼神從“魏藺”兩個字移開，翻開自己的爽文小說，繼續看。

放學前，她抱著兩套寫完的卷子沖進辦公室，深怕被魏藺給搶了先。

老張接過時鏡片反光，笑得見牙不見眼：“小霍啊，這速度趕上省隊選手了！”

他忽然壓低聲音，“魏藺那小子今早交卷時，最后一題還空著半問呢?！?

霍京剛揚起的嘴角突然僵住——她明明看見那家伙在走廊上漫不經心地轉筆，怎么可能...那么快就做完了。

“張老師，”門口傳來清冽的男聲，魏藺單手插兜站在陰影里，另一只手拿著草稿紙，“您上次說的數論題，我用兩種方法解了。“

老張眼睛一亮，立刻接過他遞來的草稿紙。

老張一張臉全是對稿紙上內容的欣賞，那叫一個喜笑顏開。

霍京瞥見紙上力透紙背的字跡，突然發現最后一題的解法，竟和自己用的完全不同，但同樣簡潔漂亮。

“不錯，“老張拍了拍陳霖舟的肩膀，“下個月的集訓營就你倆了?！?

霍京總覺得今天自己自從遇上魏藺之后就有些倒霉，那個什么比賽她可一點都不想去。

還沒有想著如何拒絕。

魏藺忽然側過身，少年身上有淡淡的碘伏味，混著雪松洗發水的氣息，在傍晚的風里晃了晃：“霍同學，”他垂眸看她攥緊的拳頭，嘴角微揚，“聽說你擅長數論？“

“不然呢?！盎艟┎弊犹ь^笑得有些僵硬，卻在對上他眼底笑意時突然失語——

這人的眼睛在夕陽下像淬了金的琥珀，明明帶著挑釁，卻又藏著幾分隱秘的期待。

走出教學樓時，暮色已漫上樹梢。

魏藺忽然從書包里摸出顆水果糖，隨手拋給她：“草莓味的，賠你支鋼筆?！?

霍京手忙腳亂接住糖紙，才想起今天中午做題時，自己氣不過折斷的那支筆。

她盯著糖紙發呆時，少年已經跨上自行車，晚風掀起他的校服后擺，露出后腰一道淡色的舊疤。

“喂！“她忽然叫住人，“集訓營...我可不會手下留情?！?

魏藺踩住剎車，回頭時睫毛在眼下投出細碎陰影：“求之不得。”

語氣之中不僅帶著挑釁還是絲絲的期待。

他揮了揮手，車輪碾過落葉發出沙沙聲，“不過霍同學，”他的聲音被暮色揉得柔軟，“下次生氣別咬筆帽，不衛生。”

霍京攥著糖紙的手忽然發燙。

混著刺耳而又古板的鈴聲里，她看見少年的背影融進橙紅色的晚霞，書包上掛著的銀色鑰匙扣晃了晃——那是枚數學公式形狀的掛件，和她藏在筆袋里的那枚，竟像是一對。

周軼不知何時湊過來，看著她手里的糖笑出聲：“喲，這不是魏學霸的'御用糖'嗎？聽說他只給……”

“閉嘴！“霍京把糖塞進嘴里，草莓的酸甜在舌尖炸開。

遠處的魏藺不知為何回頭望來，她慌忙轉身，卻聽見自己劇烈的心跳聲，比解出壓軸題時還要響。

霍京只覺得這個叫魏藺有毒，一遇上他，準沒什么好事。

也不知道參加集訓營到底是對還是錯。

學校內的梧桐樹被風吹得沙沙作響，她忽然想起魏藺草稿紙上的輔助線，簡單而又干脆。

“你干嘛，看著好學生發什么呆啊。對了，這一個月你不都是和我呆在一塊，你從哪兒認識的魏藺啊?！敝茌W有些好奇。

霍京聽到“好學生”這個詞，忍不住冷哼：“就他？好學生？你見過哪個好學生打架斗毆的。”

周軼“啊”了一聲：“你看到人家大家斗毆了？”

霍京想了想自己哪個事也不是很光彩，隨便找了個理由就把這個事給掀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