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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社區醫院的偶遇

消毒水的氣味像層透明的紗,裹著深秋的晨光漫進社區醫院的走廊。我攥著外婆的高血壓藥單,在取藥窗口前的長隊里慢慢往前挪,帆布包上的蝴蝶掛飾隨著步伐輕晃,金屬扣環發出細碎的響。

“下一位,32號。“藥劑師的聲音透過玻璃傳來,我正要上前,拐角處突然傳來木質拐杖敲打地面的篤篤聲。

抬眼望去,張秉禮正半躬著身子扶著位老人,深灰西裝的袖口沾著片可疑的白漬——像是打翻的中藥湯汁。“爸,您慢點兒。“他的嗓音放得很輕,像怕驚飛了時光里的某只蝴蝶。老人頭發全白了,卻梳得整整齊齊,穿件洗得泛白的藍布衫,手腕上戴著串木質佛珠,正是當年巷口王大爺擺攤賣的那種。

隊伍突然騷動起來,原來是老人的拐杖卡在了地磚縫隙里。張秉禮蹲下身調整拐杖防滑墊,西裝褲膝蓋處立刻沾了層灰。這個畫面與記憶中那個連草稿紙都要對齊書桌邊角的少年重疊,讓我想起初三那年,他為了幫我撿掉進泥坑的鋼筆,硬是把新買的白球鞋泡成了灰色。

“雪明?“張秉禮抬頭時眼里閃過微光,像是晨露沾在了蝶翼上。他胸前的領帶歪得更厲害了,垂在鎖骨下方,倒像是故意留出的破綻,等著誰來幫他扶正。

我慌忙攥緊藥單,指節因用力而泛白:“張叔,您好。“話一出口就覺得生分,明明上周在菜市場還能自然地喊他“秉禮“,此刻卻像被消毒水沖淡了語氣。老人順著聲音望過來,渾濁的眼睛突然亮了亮。他盯著我胸前的銀項鏈——那是母親留下的蝴蝶吊墜,翅膀邊緣有些磨損,卻被我擦得發亮。

“這蝴蝶吊墜...“他抬起手,佛珠在晨光里投下細碎的影,“和你媽媽當年戴的一樣。“這句話像塊浸了陳醋的紗布,輕輕按在十年前的傷口上。

母親去世那天,我翻遍她的首飾盒,只找到這枚斷了鏈子的吊墜。后來外婆說,這是她年輕時和張嬸交換的信物,說要“讓兩家的孩子像蝴蝶雙飛般親厚“。張秉禮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拐杖把手,那里刻著模糊的“淑蘭“二字——是他母親的名字。我忽然想起菜市場那天他手腕的紋身,后四位數字正是老巷 18號的門牌號,而我家與張家,曾是對門。

“雪明來取藥?“張秉禮接過我手里的藥單,指尖掠過“氯沙坦鉀片“時頓了頓,“外婆的高血壓還是沒好?“他的聲音里帶著點懊惱,像是怪自己現在才想起關心,卻又藏著點慶幸,慶幸還有關心的機會。

我點點頭,目光落在他西裝內袋露出的一角紙上,是張心電圖報告。想起菜市場遇見時他說“路過“,此刻卻在社區醫院遇見,原來那些“路過“都是蓄謀已久的重逢。

老人突然咳嗽起來,張秉禮立刻掏出保溫杯,杯身上印著“珠心算協會定制“的字樣。我看著他擰開杯蓋的動作,忽然想起初中時他總在課間給我遞溫水,說“喝涼的對胃不好“,而他自己的搪瓷杯永遠裝著冰鎮汽水。

“姑娘,你媽媽...她走的時候...“老人突然抓住我的手腕,佛珠硌得我生疼,“沒受什么罪吧?“他的眼神飄向走廊盡頭的窗戶,那里正對著老巷的方向,“那年你爸走后,你媽整宿整宿地在巷口晃,鐲子撞在梧桐樹桿上,叮當叮當響...“張秉禮的手指猛地收緊,保溫杯蓋發出“咔嗒“一聲輕響。我看見他喉結滾動,像是有千言萬語堵在那里,最后卻只化作一聲嘆息。

十年前的暴雨夜突然在腦海里浮現,父親渾身濕透地沖進家門,懷里抱著昏迷的我,而張叔的黑色轎車,就停在巷口的積水中。

“爸,您先坐會兒。“張秉禮扶老人在長椅上坐下,轉身時西裝后擺帶過一陣風,混著淡淡的藥味和雪松氣息。他從內袋掏出濕紙巾,蹲下來擦拭我手腕上的佛珠壓痕,指尖觸到我脈搏時,我聽見自己心跳突然快了半拍。

“當年你媽總說這蝴蝶吊墜是從故宮的老匠人手里求的,“他的聲音低得只有我們兩人能聽見,“其實是她和我媽一起去城隍廟求的,說要護著我們倆平平安安。“他的拇指劃過吊墜的裂痕,“你摔碎它那次,我媽偷偷用銀絲補了三整夜。“記憶突然被撕開道口子。

十二歲生日那天,我戴著吊墜爬樹摘槐花,不小心摔下來摔斷了鏈子。張嬸連夜帶著吊墜離開,再回來時,裂痕處纏著細如發絲的銀絲,組成小小的算珠圖案——那是張秉禮教我的第一首算珠謠節奏。

老人突然指著走廊墻上的照片驚呼:“快看,是你媽!“我抬頭望去,社區醫院的榮譽墻上,貼著張泛黃的合影,年輕的母親穿著白大褂,懷里抱著個襁褓中的嬰兒,旁邊站著戴蝴蝶發卡的張嬸。照片下方的文字寫著:“1998年社區義診,志愿者王素梅、李淑蘭合影。“原來早在我們出生前,母親和張嬸就是社區醫院的志愿者。她們抱著尚在襁褓中的我們合影時,一定想不到,二十年后的今天,我們會在同樣的走廊里,被命運的算珠重新撥到一起。

張秉禮順著我的目光看去,喉結再次滾動:“我媽臨終前說,這蝴蝶吊墜該傳給你,“他頓了頓,耳尖微微發紅,“說你戴上它,我的心跳就不會亂了。“這話像顆突然炸開的煙花,在心底騰起大片絢爛。

想起菜市場那天他幫我撿土豆時,指尖劃過我手背的溫度,想起他西裝內袋的韭菜雞蛋餅,原來所有的“路過“與“巧合“,都是他用十年時光編織的網,網住了當年巷口那個蹲在地上挑土豆的小女孩。

取藥窗口突然傳來我的名字,打斷了即將漫出的情緒。張秉禮接過藥劑師遞來的紙袋,特意檢查了一遍藥盒上的服用說明,像極了當年幫我檢查數學作業的認真模樣。

“外婆最近腿還疼嗎?“他拎起我的帆布包,自然而然地替我分擔重量,“我認識個老中醫,推拿手法特別好...“他的話突然被老人的咳嗽聲打斷。老人盯著我脖子上的吊墜,渾濁的眼睛里泛起水光:“素梅走的那晚,托夢給我,說蝴蝶飛進誰家,誰家就有好事。“他顫巍巍地指向張秉禮,“這小子,自打你媽走后,屋里貼滿了蝴蝶貼紙,跟個花蝴蝶似的...“

張秉禮的耳尖瞬間紅透,像被秋天的楓葉染了色。我忽然想起高中同學的爆料,說他轉學后總在課本里夾蝴蝶標本,說要“等雪明結婚時做頭紗“。原來那些被時光掩埋的心事,早就以蝴蝶的形態,棲息在我們共同的記憶里。

走廊的廣播突然響起就診提示,張秉禮看了眼手表:“爸,該去做理療了。“他轉身時,我看見他西裝內側口袋露出半截照片——是那年巷口的梧桐樹,樹干上的“雪明+秉禮“粉筆字被雨水沖刷得模糊,卻在他的鏡頭里,永遠停留在最清晰的瞬間。老人起身時,拐杖再次碰到我的帆布包,蝴蝶掛飾輕輕晃了晃。他突然湊近,用只有我能聽見的聲音說:“當年你爸借的錢,秉禮都替你還了...“話未說完,就被張秉禮輕輕扶住了肩膀。

消毒水的氣味里,晨光漸漸濃烈。我望著他們父子遠去的背影,張秉禮的手始終虛護在老人腰后,像極了當年他走在我外側,用身體替我擋住巷口呼嘯的風。而老人的話,像顆投入湖心的石子,在平靜的記憶里激起層層漣漪——原來那些被歲月模糊的借條,早就被某人用十年時光,悄悄兌成了重逢的門票。

取藥單上的墨跡在晨光里漸漸淡去,可張秉禮指尖的溫度,老人提到母親時的目光,還有那枚承載著兩代人羈絆的蝴蝶吊墜,卻在我心里愈發清晰。

社區醫院的走廊里,消毒水與中藥的氣味交織,像極了時光的味道,而我們的故事,正從這復雜的氣味里,展開新的篇章。

當張秉禮扶著老人拐過轉角時,他突然回頭,晨光正落在他胸前的蝴蝶吊墜上——那是我昨天落在菜市場的掛飾,此刻正隨著他的步伐輕輕搖晃,像只終于找到歸處的蝴蝶,停在了屬于它的算珠網上。老人的話再次在耳邊響起:“這蝴蝶吊墜,和你媽媽當年戴的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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