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元十四年,名動京城的丞相嫡女嫁入攝政王府,十里紅妝,鑼鼓喧天,曾轟動一時。
然,三載過去,王妃無所出,飽受齟齬。
“王妃,您又把醫師趕走!再不調理好身體,新、新人就要入門,若得了王爺恩寵,我們日子咋過呀……!”小丫鬟氣鼓鼓地,圓圓的臉蛋白里透紅,生得水靈極了。
這已經是她三年來第兩百五十次送走京城醫師,送人的“功夫”爐火純青,嘴皮子卻還是…難以消停。
那些醫師可都是本家主子陸槐陸丞相三訪四請而來,無不是在婦人隱疾方面得心應手的名醫。可偏偏,她真正的主子,并不樂見。
“琉音,不說話,沒人把你當啞巴。”一道空靈女聲從床榻傳來,輕紗垂落至地,像是霧里看花,別有一番韻味。
小丫鬟名喚陸琉音,取自“琉心如鏡照萬物,音韻似水潤心田”。她本出自風月場所,有個賤名,為賤女,后遇陸歡,既更改了名姓,又脫了賤籍,比大多數人幸運得多。
“可是王妃……您入王府已三載,再無所出,王爺是有理由休妻的……”小丫鬟急了,非但沒聽反而“變本加厲”,“奴婢聽聞,王爺近日頻繁出入雪滿樓與左將軍相會,每至…傍晚時分才各自離去。要知道,在未求娶您之前,他們才是京城人人稱贊的璧人。如今又走到一起,在雪滿樓雅間待上一整日,誰知道會做些什么……”越往后說,小丫鬟越沒底氣,一張小臉漲的通紅,想到自己剛才腦熱說了些什么,就有些無地自容。
聽她一口氣說了那么多,陸歡不自禁笑了出來,抬手捋捋額間碎發,輕語道:“同你講個實話,無子,不是本妃的問題。”
話落,小丫鬟皺了皺眉,一時沒反應過來,等她反應過來時,仿若一個晴天霹靂劈了下來。
王妃沒問題,那有問題的就是——
攝政王!
“天吶!”小丫鬟訝異出聲。
陸歡不以為意,自古以來,凡女子婚后無所出,世人眾口鑠金,便斷言是女子之過。這三年來,她懶得解釋,也不想解釋,本就是他們夫妻二人之間的私事,與旁人何干?!
小丫鬟頭低了下去,有些愧疚,“王妃……”
她總算知道,為啥王妃一個勁地拒絕醫師相看,本質上,王妃自身很康健。她背負那么久的詬病,原是替攝政王擔了“罪名”!
晌午已至,陸歡終于舍得起身,朦朧的紗帳下勾勒出她完美的曲線,聲線明亮許多,“別多想,世道如此,不是你我的過錯。”
小丫鬟定了定心神,連忙上前掀開紗帳,側身望向陸歡,不愧有名動京城的“牡丹名”,不僅是丞相嫡女,屬京中貴女典范,還生得傾國傾城,幾乎完美至極。
陸歡膚若凝脂,身形纖細窈窕,此刻垂眸帶笑,自有風情萬種,“準備馬車,雪滿樓!”
此刻,雪滿樓天字號雅間,一曲高山流水,恰似知音重逢,回味無窮。
“將軍之琴技,越發精湛,足以打動陛下。”
左將軍許優憐面若冰霜,一襲白衣清冷似月,細指撥弄琴弦,琴音悠揚。
她的聲線很獨特,鏗鏘有力,“多虧王爺幾日來的耐心指導,他日這曲音真入了陛下之耳,優憐必定親上府門拜謝。”
脫下將軍盔甲,卸下長矛兵刃,換回女兒家的裙裳,依舊遮掩不住她的英武灑脫。
攝政王蕭承瑄瞥向窗外,晴光瀲滟,屋內一曲高山流水遇知音,猶在昨日一般。
可惜,對面之人,不是“昨日”之人。
一道急促的敲門聲響起,他不悅地蹙眉,狹長的雙眸微瞇,不是早交代過,不要打擾他們,就算天大的事發生也不要——
“王爺,王妃朝雪滿樓來了。”說話之人,十分著急,一路小跑而來,有些凌亂。
雖說雪滿樓是攝政王的私人財產,想要客清人散,不過一句話的事。可他們無愧于心,傳授琴技而已,并沒打算完全避諱于人。
誰都沒料到,陸歡竟會來此。
許優憐依舊淡定如常,撫平琴弦,“王爺,優憐定會陳情,不讓王妃誤會于您。”
蕭承瑄直起身,看不出什么情緒,一襲墨色錦緞襯托出他的矜貴非凡,“像我們這樣的人,即便模仿得再像,也終究成不了那人!”他竟有些沮喪,磁性的聲音潛藏幾分悲涼。
只因他明白,若陸歡真踏足此處,必是他們和離之日,那是他們三年前就約定好的。
一直站在門外的陸歡聽到了,怔愣片刻,轉身下樓,剛至二樓拐角,就被一樓的白衣執傘女吸引目光,那身形輪廓與蕭承瑄書房的一幅畫幾近一致,后來卻被其鎖在暗室,不見天光。
如今見到這位女子,看到那把殷紅的紙傘,不免自動帶入女子容顏,越發覺得蕭承瑄曾經念念不忘的畫中女子,定是眼前人!
蕭承瑄等了一會兒,不見陸歡前來,也沒心思繼續授課,拉開門準備離去,卻正好瞧見樓梯間的陸歡,喊了一聲,“歡兒。”
“嗯…”
“嗯?”
有兩道聲音同時應和。
一道是王妃陸歡的,另一道不知其人……
剎那間,氣氛有些詭異。
他垂眸望去,紅傘傾斜,撥開云霧看到了另一位應答他的…乃是位少女,她正仰頭凝視他,準確地說,是在瞧他眼角的那點朱砂痣。
少女大眼靈動,讓人一見難忘。
那一刻,蕭承瑄有種、仿佛“忽有故人心上過”照進現實的觸動。
陸歡的視線在他們之間來回掃視,從開始的錯愕變得復雜,轉而直接平淡下去,“琉音,咱們走。”
誰料,白衣少女率先開口,始終面帶純真笑意,“你也叫歡兒?”
沒等陸歡回答,她自顧自地介紹自己,“初次見面,我叫劉若歡。來自邊陲小鎮,一路游學至此,很高興認識你。”
不管怎么看,陸歡都感覺對方很真誠,莫名的被她笑意感染,言語簡潔,“陸歡。”
三個位置,無論是俯望,還是仰望,都只是一瞬間而已。
劉若歡向他們點頭示意,轉身離去,就像一陣清風,在他們心上留下這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