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可怕的是數枚特制的燃燒彈，落在堆積草料的馬廄區和存放油脂的輜重旁，“轟”地爆開，粘稠的火焰如同地獄的魔爪，瞬間蔓延開來，點燃了干燥的草料、帳篷、甚至來不及牽走的戰馬！火光沖天而起，濃煙滾滾！

“敵襲——！！明狗！明狗的火炮！”凄厲的、變調的嘶吼聲瞬間在柳條甸營地炸開，取代了之前的寧靜。火光映照下，人影瘋狂地奔逃、推搡、慘叫。戰馬受驚，掙脫韁繩，在營地里瘋狂沖撞，踩踏著倒地的人體，更加劇了混亂！

“不要亂！結陣！結陣迎敵！”混亂中，代善的怒吼如同驚雷炸響！這位久經沙場的老將，在最初的震驚后，瞬間爆發出驚人的反應。他甚至連甲胄都未完全披掛整齊，僅穿著內襯的鎖子甲，手持一柄沉重的狼牙棒，就沖出了被震塌一角的大帳。火光映照著他須發賁張、怒目圓睜的臉，猙獰如獅！

“巴圖魯們！上馬！跟著我的大纛！殺出去！殺光那些只會放炮的懦夫！”代善的吼聲帶著一種血腥的魔力，瞬間點燃了混亂中八旗兵骨子里的兇悍！正紅旗和鑲紅旗的巴牙喇（精銳護軍）和前鋒騎兵最先反應過來，他們不顧身邊燃燒的火焰和紛飛的碎木殘肢，瘋狂地沖向馬廄（未被完全摧毀的部分），或者直接跳上驚慌的戰馬，拔出雪亮的馬刀、長矛，如同兩股迅速匯聚的暗紅色鐵流，在各級額真的嘶吼指揮下，迅速在營地西側相對開闊的地帶集結！

混亂在不可思議的速度下被強行遏制！八旗兵展現出令人心悸的軍事素養。盡管營區依舊火光熊熊，慘叫聲不絕，但兩股騎兵洪流已然成型！

在代善那桿巨大的織金龍紋正紅旗纛的指引下，如同被激怒的蜂群，轟然啟動！馬蹄聲由雜亂迅速匯聚成一片沉雷，踏碎了晨曦的微光，卷起漫天煙塵，帶著毀滅一切的狂暴氣勢，朝著炮火襲來的方向——盧象升的伏擊陣地——發起了兇悍絕倫的反沖鋒！

他們并非盲目前沖，而是快速分成數股，試圖利用枯草甸子的起伏和稀疏柳林的掩護，側翼包抄！鐵蹄踐踏大地，聲勢驚天動地！

“好快！好一個代善！”盧象升伏在土坎后，瞳孔微縮，心中亦是凜然。八旗兵在遭受突襲后的反應速度和反撲的決絕，遠超尋常軍隊！

“火銃手！第一列！放！”盧象升的聲音依舊沉穩，在震耳欲聾的馬蹄聲中清晰地傳入傳令兵的耳中。

“嗶——！”尖銳的銅哨聲撕裂空氣！

“砰！砰砰砰砰砰——！”

早已嚴陣以待的第一列火銃手，依托著偏廂車和盾車構筑的矮墻，在軍官的厲喝下，同時扣動了扳機！數百桿火銃爆發出震耳欲聾的轟鳴，密集的鉛彈如同死亡的鋼鐵風暴，瞬間潑灑向沖在最前方、試圖正面沖擊車陣的八旗騎兵前鋒！

“噗噗噗噗——！”

沖在最前的數十騎如同撞上了一堵無形的鐵墻！人仰馬翻！騎士和戰馬身上爆開大團血霧，慘叫著栽倒在地！后續的騎兵毫不畏懼，甚至利用同伴尸體作為掩護，伏低身體，瘋狂催動戰馬，繼續沖鋒！箭矢如同飛蝗般從沖鋒的騎兵中射出，帶著尖銳的嘯音，射向明軍的車陣，釘在盾車和偏廂車上“哆哆”作響，偶爾有火銃手慘叫著倒下。

“第二列！上前！放！”盧象升的命令冰冷如鐵。

“砰！砰砰砰——！”

第二列火銃手迅速上前填補空缺，又是一輪致命的齊射！硝煙彌漫，刺鼻的氣味充斥戰場。沖近的八旗騎兵再次倒下數十騎！但更多的騎兵已經沖過了死亡地帶，如同赤色的狂潮，狠狠撞上了明軍車陣外圍！

“轟！咔嚓！”

沉重的戰馬裹挾著巨大的沖擊力，狠狠撞在偏廂車和盾車上！木屑紛飛！一些車體被撞得劇烈搖晃，甚至出現了裂痕！車陣后的長槍手們發出震天的怒吼，將丈余長的長矛從車陣縫隙中狠狠捅刺出去！鋒利的矛尖刺穿馬腹，刺穿騎士的鎧甲！慘烈的近身搏殺瞬間爆發！刀光閃爍，血肉橫飛！八旗騎兵的兇悍在此時展現得淋漓盡致，他們有的直接縱馬躍過矮車，落入車陣內，揮刀亂砍；有的掛在馬上，用長矛、重斧隔著車陣猛砸猛刺！

“穩住！長槍手頂住！刀牌手補位！火銃手，自由射擊！打馬！”盧象升的聲音穿透戰場的喧囂。他早已離開土坎，站在一處稍高的土坡上，冷靜地觀察著整個戰局。天雄軍步卒展現出嚴酷訓練帶來的韌性，雖然傷亡在迅速增加，但陣線在軍官的嘶吼和督戰隊的刀鋒下，依舊死死頂住！

與此同時，試圖側翼包抄的兩股八旗騎兵，也遭遇了明軍預先布置的側翼火銃陣和佛郎機炮的猛烈打擊！虎蹲炮噴出的霰彈如同鐵掃帚，將試圖從側翼洼地沖上來的騎兵連人帶馬掃倒一片！炮火轟鳴，銃彈橫飛，八旗騎兵的機動優勢在明軍預設的死亡陷阱和交叉火力下，被極大遏制！

戰場陷入了慘烈而血腥的膠著！渾河岸邊，枯黃的草甸被鮮血染成暗紅，到處是倒斃的人馬尸體、破碎的兵器、燃燒的殘骸。明軍的車陣如同磐石，承受著八旗鐵騎一波又一波兇悍的沖擊，雖然搖搖欲墜，卻始終未破！而八旗騎兵則在代善的親自督戰和纛旗的指引下，死戰不退，如同噬血的狼群，不斷尋找著車陣的薄弱點！

代善揮舞著沉重的狼牙棒，在親兵巴牙喇的簇擁下，如同一尊移動的堡壘，在戰場后方督戰。他臉色鐵青，眼中燃燒著暴怒的火焰。明軍抵抗的頑強和火器的犀利遠超他的預估！看著不斷倒下的精銳兒郎，他的心在滴血！

“吹號！讓左翼的哈達，再沖一次！不惜代價！給我撕開一個口子！”代善的吼聲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焦灼。他抬頭望了一眼盛京方向，那里依舊平靜。多爾袞呢？大汗的援兵呢？一絲不祥的預感悄然爬上心頭。

就在這生死相持的緊要關頭，盧象升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鋒，掃過戰場上那面高高飄揚、指引著八旗兵瘋狂反撲的正紅旗大纛！

“時機到了！”盧象升猛地抽出腰間佩劍，劍鋒直指代善帥旗方向，聲音如同驚雷炸響，瞬間壓過了戰場所有的喧囂：“周遇吉！破陣！斬旗！”

“得令！關寧鐵騎！隨我殺——！！！”

早已如同繃緊弓弦般的周遇吉，爆發出驚天動地的咆哮！他猛地躍上親兵牽來的戰馬，那匹神駿的黑馬人立而起，發出一聲穿云裂石的長嘶！周遇吉高舉手中那柄沉重的長柄樸刀，刀身在初升的朝陽下反射出刺眼的寒芒！

“大明！萬勝！”

“殺奴！殺奴！殺奴——！！！”

八百名養精蓄銳、憋足了殺氣的關寧鐵騎，如同沉睡的火山驟然噴發！以周遇吉為最鋒利的箭頭，轟然啟動！他們繞開正面膠著的血腥車陣，從盧象升預留在右翼的一道缺口處，如同決堤的洪流，又似一柄燒紅的尖刀，帶著撕裂一切的狂暴氣勢，狠狠刺向八旗軍因不斷沖擊車陣而暴露出的、相對薄弱的側后方！目標直指——代善的帥旗！

沉重的馬蹄聲如同連綿不絕的驚雷，敲打著大地！鐵流所向，擋者披靡！猝不及防的八旗后隊步兵和少量騎兵，如同紙糊般被這鋼鐵洪流瞬間沖垮、踏碎！周遇吉一馬當先，樸刀揮舞如輪，每一次劈砍都帶起一蓬凄厲的血雨！他身后的關寧鐵騎，如同猛虎下山，長槍突刺，馬刀揮砍，硬生生在混亂的八旗軍陣中犁開一條血肉通道，直撲代善的中軍！

“保護大貝勒！”“攔住他們！”代善身邊的巴牙喇護軍驚駭欲絕，發出凄厲的吼叫，瘋狂地涌上前，試圖用血肉之軀阻擋這恐怖的鐵流！

“代善老奴！周遇吉在此！納命來——！！！”周遇吉的怒吼蓋過了所有的廝殺聲，他雙目赤紅，如同地獄歸來的魔神，樸刀挾著萬鈞之力，將一名試圖阻攔的巴牙喇甲兵連人帶甲劈成兩半！距離那桿巨大的織金龍紋正紅旗纛，已不足百步！代善那魁梧的身影，在親兵的簇擁下，清晰可見！

代善猛地轉身，看到那如同魔神般沖來的周遇吉和他身后那勢不可擋的鐵流，眼中第一次露出了驚駭！他從未想過，自己竟會被逼到如此境地！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嗚——嗚嗚嗚——！”

一陣低沉雄渾、穿透力極強的海螺號聲，如同從地獄深淵吹響，陡然從戰場東北方向傳來！緊接著，一片如同銀色海洋般的旗幟和盔甲，映著朝陽，出現在地平線上！馬蹄聲匯成更加沉重恐怖的雷鳴，踏得大地都在呻吟！那面巨大的織金龍紋正白旗纛，迎風招展，如同死神的旗幟！

“是十四爺！是睿親王（多爾袞）！援兵到了！”絕望中的八旗兵爆發出震天的歡呼，瀕臨崩潰的士氣瞬間為之一振！

多爾袞來了！他統率的正白旗精銳，如同出閘的猛虎，帶著席卷一切的威勢，直撲盧象升車陣的后方！意圖將這支膽大包天的明軍奇兵，連同周遇吉的騎兵，一舉反包圍，徹底碾碎在渾河岸邊！

“盧象升！你的死期到了！”代善眼中爆發出狂喜和刻骨的怨毒，他高舉狼牙棒，聲嘶力竭地咆哮：“兒郎們！援兵已至！殺！殺光明狗！一個不留！”

眼看勝利的天平即將逆轉！

“哼！多爾袞？等你多時了！”土坡之上，盧象升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仿佛早已洞悉一切的弧度。他沒有絲毫慌亂，手中令旗猛地揮下！

幾乎在多爾袞的正白旗鐵騎距離盧象升車陣后翼不足一里，即將發起毀滅性沖鋒的瞬間！

“轟隆隆——！”

如同平地炸響驚雷！在盧象升車陣后方，一道看似平緩、實則早已被悄悄深挖并覆以偽裝草皮的巨大反騎兵壕溝，在數十處關鍵點同時被引爆了埋設的火藥！巨大的爆炸聲中，泥土、碎石、枯草沖天而起！一道深丈余、寬數丈的恐怖壕溝，如同猙獰的傷疤，瞬間橫亙在多爾袞洶涌的鐵流之前！

沖鋒勢頭正猛的正白旗前鋒騎兵根本來不及反應！

“唏律律——！”

“轟！咔嚓！”

沖在最前的數百騎，如同下餃子般，連人帶馬慘叫著栽入深坑！后續的騎兵在巨大的慣性下根本收不住腳，狠狠地撞在前方栽倒的同伴和戰馬身上！一時間，人仰馬翻，骨斷筋折的可怕聲音響成一片！原本氣勢如虹的銀色鐵流，在這道人為的死亡壕溝前，瞬間撞得頭破血流，亂成一團！沖鋒的勢頭被硬生生扼斷！

“放！”盧象升的命令如同死神的宣判！

早已在車陣后方土壘上嚴陣以待的第二波神機營炮隊和火銃手，露出了致命的獠牙！

“轟！轟轟轟——！”佛郎機炮的霰彈如同鋼鐵風暴，橫掃混亂擁擠在壕溝前的正白旗騎兵！

“砰！砰砰砰——！”密集的火銃齊射，將鉛彈無情地潑灑向那些掙扎著想要爬出壕溝或重整隊形的白甲兵！

硝煙彌漫，血肉橫飛！多爾袞的援兵，在盧象升精心布置的致命陷阱下，甫一登場，便遭受了迎頭痛擊！傷亡慘重！

“盧象升——！！”多爾袞在帥旗之下，英俊而陰鷙的臉龐瞬間扭曲！他親眼看著自己的前鋒精銳如同麥子般倒下，掉入那該死的陷阱！前所未有的暴怒和一絲被算計的羞恥感，如同毒火般灼燒著他的心臟！他猛地抽出腰間寶刀，刀鋒直指那面飄揚的“盧”字帥旗和車陣后方土坡上那個模糊的青袍身影，發出野獸般的咆哮：“鑲白旗！下馬！給我填平壕溝！正白旗！跟我繞過去！殺！殺光他們！我要盧象升的人頭！！”

多爾袞的瘋狂命令，預示著更加慘烈的廝殺即將展開。而此刻，周遇吉的鐵流，距離代善的帥旗，已不足五十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