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墻上的軍士紛紛垂下了腦袋，就連那些成日嘀咕這些太監兵為鷹犬的老兵油子們也都不忍細看馬副監軍此時的慘狀。

莽古爾泰回身沖著愛醬愛日禮耳語了兩句，后者立刻下馬來到了馬副監軍的面前學著明人的樣子雙手用力圈拳大聲道：“我們和碩貝勒很佩服您的勇氣，您配的上勇士的稱號，只要你現在改變主意我們大金將給您遠比如今正四品高的權利，并向咱們汗王提請封您為巴圖魯的稱號。”

莽古爾泰這一手呢很高，既能在全軍將士面前拔一拔自己這些年的糟糕形象，萬一成了還能進一步瓦解對面士氣。

但馬副監軍怒視愛巴禮嗆聲道：“死了也就碗大一個疤，爺不稀罕你們的稱號，爺生是大明的人，死是大明的魂！”

“何必呢，活著不好嗎？”愛巴禮上前半步想要伸手按住對方不斷滲血的右臂斷口但馬副監軍硬氣側開了。

多鐸還想上前羞辱對方但被愛巴禮架在了身前：“勇士有勇士的死法，貝勒爺要么直接殺了他，要么就放了他，何必在軍前羞辱他？”

多鐸一聽這話就來氣了啊，合著壞人全讓自己做了，好人就讓莽古爾泰來？

自己的這個叔叔是個什么德性能不清楚？

城樓上還站著他的小兒子呢！

“將軍，讓我帶著本部人馬下去沖一輪吧，殺殺多鐸的氣焰。”

吳三桂紅著眼眶使勁沖著祖大壽行了一個半軍禮，但后者并未看他，只是用力捶打了一下墻垛子。

“舅舅，你就讓我去吧！”

祖大壽依然沒有回話，其實任誰都看得出多鐸在下方虐殺常五等人就是為了引起城墻之上守軍的氣憤，吸引對方開城來戰好達到合而圍殲之目的。

“這個墊土夯能再加高半尺嗎？”

盧象升按住了吳三桂的手臂望向了祖大壽的方向。

祖大壽愣了一下神：“盧守備的意思是？”

“抬上來！”

盧象升并未正面回話，下方幾個軍士正在利用滾木將輕炮往城墻的方向挪著。

童成兒更是光著膀子扛著一塊大石喘著粗氣仍在了二人之間的垛子下面：“盧守備，這是能找到的最平整的石塊了，其他的都不太光滑，沙土袋子已經讓人在準備了，但是邊沿還是要澆筑鐵水，不然放個幾炮之后就得散架滑筒。”

祖大壽一拍腦門：“輕炮放在墻頭？”

是啊，輕炮為啥不能放墻頭？

之前咱們的輕炮是因為射程原因所以多用于野戰，如今輕炮用重彈且射程更遠，且更加便捷，為啥不能直接放城頭？

而且輕炮移動容易，還能解決一些死角方向。

十多名軍士很快便將輕炮架起來，下方的軍士看到后紛紛大笑起來。

“就這么點的口子還沒咱們家老娘們的腰子粗，這也能打響？”

就在眾人哈哈大笑的時候只有馬春橋是雙眼噙淚沖著城上盧象升點了點頭。

盧象升接過了火把望了城下一眼遲遲未下手。

“盧守備，您就點吧，給干爹一個痛快！”

“是啊，給副監軍大人一個痛快，別讓那幫建奴繼續羞辱他了，這是他的意愿！”

幾名太監營的老兵擠到了身前同時下跪，鄧光一把搶過盧象升手上的火把快速點燃了引信。

下方的馬副監軍立刻大叫道：“鄧光，張小滿，這一世咱們恩怨兩清，你們要是還有怨就下來找爺，替爺多砍幾個建奴！”

引線滋啦滋啦地響著，牽動著在場所有人的心。

多鐸在兩員參將的保護下快速閃進后方的人群中，倒是押著馬春橋的那名小兵被他倒地抱住了大腿。

“撒手，你快撒手！”

那名小兵一邊用力踹著，一邊回身抽刀就砍。

“嘭！”

就在他的鋼刀舉至半空的時候前方十步之外爆響一聲。

“嘭嘭！”

接著又是兩聲炮響！

有一發落在了二人的身前！

大明錦州軍副監軍馬春橋慘死城下！

“媽的，給老子轟！”

“把那個哈日朗拖過來！”

盧象升并不是遼東人，他可沒祖大壽那么多顧忌。

“那是咱們的小貝勒！”

“那是小貝勒！”

下方正藍旗的軍士看到雙手被縛的哈日朗之后立刻騷動了起來。

盧象升一把扯下了他口中的布團，同時讓他踩著沙袋站在了城墻之上。

“阿瑪，阿瑪救我啊！”

哈日朗本想縮在后方等著自己阿瑪來贖，不曾想竟然被推至梁兩軍陣前。

莽古爾泰準備了一肚子大義凜然的話還沒來得及說出口，盧象升直接繞至哈日朗的身后當著眾人的面緩緩抹掉了他的脖子，用力一腳踹下了城樓，同時手中長刀用力朝著莽古爾泰的方向用力一指，眼中滿是輕蔑之意。

這個眼神似乎在告訴對方：今日城下之事吾必數倍報之。

“貝勒爺！”

“哈日朗??！”

“給我調重炮來！”

莽古爾泰終于攻城了！

幼子已死，身后皇太極還在看著，他只能將苦水往肚子里咽。

鰲拜率先沖出，迎著城墻上的火炮攻擊率先來到了城下，下方兩臺小型井闌車壓根夠不到墻垛的位置。

“拿扶梯，快拿扶梯！”

正藍旗與鑲藍旗的人馬在莽古爾泰與濟爾哈朗的親自帶隊下對南門發動了強攻，在留下了數百具尸體之后終于來到了城墻之下。

“守備大人，咱們的炮現在徹底打不著這幫家伙了?！?

“換桐油和石塊，繼續上！”

盧象升指揮起守城來也是有模有樣，緊密配合著祖大壽與何可綱的每一步行動。

“盧守備，建奴集中攻打一門，咱們這邊的壓力太大，一會我讓人放下吊橋你帶著三千騎兵與火銃隊出去沖一圈，將輕炮都拉出去，有多少拉多少，咱們也給他們包一回餃子！”

“正有此意！”

盧象升沖著祖大壽遙遙一拱手便帶著咬牙切齒的鄧光與童成兒等人快步下了城樓。

在甕城內盧象升將手中大刀用力一招：“弟兄們，咱們右營雖然是新建，但是你們中的很多人卻都是老兵，你們的兄長與父輩都曾在這片土地灑過熱血，今日建奴又在城下虐殺了咱們的馬副監軍，你們說怎么辦？”

“沖進去撕了這幫畜生！”

“殺了莽古爾泰來祭奠副監軍大人！”

“活捉莽古爾泰，活捉皇太極！”

軍士們個個嗷嗷的，尤其是那群太監兵個個紅著眼雙拳緊握，全都等著盧象升一聲令下就沖出城去！

“小吳將軍，你不用跟著，留在城上幫忙守城等著咱們的好消息吧！”

“那不成，馬副監軍是為了救我而死，他的仇我要找多鐸和莽古爾泰的人報了，我身邊這一千五百人也盡歸盧守備調遣！”

吳三桂又使勁拍了拍馬背上的布囊：“諾，盧守備與周將軍給咱們發的這些個瓦罐罐要是不用出去豈不是可惜了！”

盧象升用力點了點頭：“先扔瓦罐，等起煙之后火銃隊利用煙霧掩護前沖百步之后兩輪急射再兜回，然后騎兵與弓箭再續上！”

“領命！”

“弟兄們，一會見到那些建奴兵不要留手，不管是正藍旗的還是正白旗的有一個殺一個，有兩個殺一雙！”

吳三桂也大聲沖著身后軍士大叫一聲，城門緩緩打開，當吊橋放下的時候早已經有數百八旗兵嗅到了味道守在前方將長槍抵地斜插等著城內兵士沖刺了。

“吳三桂靠邊，重甲兵先上！”

盧象升率先舉刀沖出，身后的重甲兵輕描淡寫就破了這所謂的長槍陣，吳三桂緊跟其后陸續出城。

兩藍旗與正紅旗的兵士也不追趕，而是沖著城門與吊橋的方向猛沖，樓上又是一輪急射，不少八旗兵直接連人帶馬掉進了深坑與護城河之內，護城河的水位又隨之上漲了尺余。

“給我射，不要停！”

“桐油，倒下去！”

雖然軍士們及時關上了城門，但還是有近兩百人沖進了甕城之內，這其中就有勇猛絕倫的鑲黃旗小將鰲拜。

鰲拜乃蘇完部落首領的孫子，又是皇太極的愛將，當他被困在甕城的時候外方攻城之勢就更猛了。

四周的弓箭手連續兩輪的急射之后鰲拜身邊僅存不足四十人。

鰲拜所帶都是之前跟著一起遠征朝鮮與察哈爾的百戰之兵，雖然處在劣勢之下但還是快速做出了反應，他們與城上之人進行了對射之后用身體死死將鰲拜護在了身后。

“此處城墻并不高，要走就這一次機會！”

“跟我下馬一起上墻！”

上墻？

原本眾人覺得鰲拜會帶著自己往外門的方向沖，沒想到他竟然要回身上外墻？

那里可是里三層外三層啊。

又是一輪急射之后，鰲拜帶著最后的28人來到了外墻之上，面對數倍于己的守軍鰲拜一喝一聲：“弟兄們，能沖出一個是一個，下方是護城河，將繩索綁在身上，能下一個是一個！”

鰲拜與一名千戶迅速戰至一處，二人互拼了數個回合之后還真讓鰲拜搶到了兩個個大簸箕（圓形吊籃專供城墻士兵上下或是取物之用）

“先下！”

“不，你先下！”

“別啰嗦，咱們頂不了多久了，護小主子先走！”

鰲拜讓身邊的兩個副將先下去，但是他身邊的親兵是不會走的。

即便走了費英東與皇太極也不會饒了自己，要走也要帶著小主子一起走！

鰲拜豪氣頓生，一刀砍翻一個前沖的軍士之后搶過對方的一把長槍原地轉了兩圈，橫掃出一片絕對安全區域之后迅速將副將推上吊籃：“你們幾個警戒左側，快速放繩送副將下去，我幫你們清掃右側與外面的兵士。”

此時的何百戶帶著虎子也沖到了這一側與千戶會和，正好遇上正在往下放吊籃的鰲拜。

“此人就是射傷祖將軍的悍將，快，放箭！”

何百戶踢起地上的一柄長刀用力朝前擲出，鰲拜聞聽后方破空之聲迅速側身避開了這快速一擊。

當他看見吊籃離地不足半丈的時候這才將手中繩索快速放下，同時抬起一直抵住城墻的左腳回身大吼道：“來啊！”

鰲拜提到沖出與何百戶對砍一刀，何百戶畢竟上了年歲，只是拼了一刀就覺得雙臂發麻虎口滲出血來。

好大的氣力，此子當真勇猛！

而邊上的千戶與虎子也上前助陣，鰲拜以一敵三絲毫不懼，且打的有來有回。

而守城的軍士也不敢輕易放箭，怕傷了自家千戶大人，鰲拜也巧妙利用了這一點不斷往人多的地方挪動。

雖然他這邊是打的順了，但身后的軍士急眼了?。旱趸@已經拉回了，可是小主子卻離的更遠了？

咋辦？

難不成要自己先走？

眼瞅著又有人不斷倒下，形勢越來越嚴重了。

鰲拜大喝一聲，抓起繩索一把摟住一名軍士徑自往城下跳去。

“快砍！”

吊籃懸在半空的時候被守城軍士用力砍斷，下方急著破門的軍士趕緊伸手接著，二人這才驚險落地。

“媽的！”

老何立刻張弓再射一箭。

“小心！”

那名被救下的親兵一把推開了鰲拜，箭矢正中后心，立刻有人將他救走。

“就差一點點，這個鰲拜不除日后必是大患！”

千戶一巴掌拍在墻垛之上，長長嘆息一聲。

“此子勇猛，又有謀略，若是尋常人遇到這種情況一定會在甕城內來回奔走尋找破門的機會但他卻反其道而行，大膽上外城墻往兵士集中的地方前進，就這份膽略怕是贏了不少沙場大將了！”

鰲拜的小插曲結束了，但是大戰依然在繼續，城墻上的桐油，石塊，弓箭，火銃，甚至部分垛子還有新加起來的輕炮全都一股腦往城下招呼著，極大延阻了兩藍旗與正紅旗的攻城之勢。

但是此刻的莽古爾泰已經被趕鴨子上架，要是不破開南門的話兵士損傷如此嚴重恐怕在皇太極那邊也不好交代。

尤其是現在自己兒子也沒了，不破城那不是白死了？

“給我攻，所有人都給我攻！往城墻上轟！”

“啊，可是貝勒爺，咱們的人有不少也沖上城墻了啊？”一旁的愛巴禮都傻眼了，難道連自己人也要轟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