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貝勒爺，咱們就拿他換回小貝勒吧。”

“哼，什么小貝勒，還要佛朗機炮，大小佛朗機炮各兩百們，這人官不小，整個錦州寧遠都歸他管著呢！”

莽古爾泰只是象征性地難受了半柱香的時間，同時他將剩下的三個兒子的肢體語言全都掃在了眼里。

哈里朗被抓走有的是人幸災樂禍，哈日朗看起來最受自己寵愛但是平日里他與豪格走的太近，莽古爾泰也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豪格畢竟是皇太極的兒子，有這層關系在，一旦日后撕破臉也能多一點轉圜的余地，起碼此刻的莽古爾泰是有這樣的想法的。

至于剩下的三個兒子全都是與他一樣的野心家，在阿敏倒臺之后全都想著將濟爾哈朗擠走，自己去掌控鑲藍旗的人馬。

——

大凌河將軍府內眾人不斷搓著手掌，祖大壽在屋內來回踱著步子，面對不斷請戰的吳三桂等人他也是心煩意燥。

只因自己送去的交換戰俘的帖子被當面撕毀。

虎毒尚且不食子，誰能想到面對祖大壽的提議莽古爾泰竟然一口回絕并且讓使者帶回了一個帖子：上面是長長的清單。

作為交換馬春橋的條件：佛朗機炮大小三百門，火銃300只（點名了要后填式的），六鍛鐵的山文甲500副

祖大壽用力將帖子揉碎扔在地上踩了踩：“本將還想要500副六鍛鐵的山文甲呢，還佛朗機炮300門，他怎么不要咱們城頭的大炮？”

何可綱趕緊接話：“奇怪了，對于自己的小兒子哈里朗竟然絕口未提？”

“哼，這還不簡單嗎？就是要做給皇太極與眾將士看的，好讓人知道他莽古爾泰是大公無私，不會以私廢公。”

童明兒立刻單膝跪地大聲道：“將軍，此事好辦，讓我夜里再沖一次營，只要城頭的炮火能夠支援就能將人搶回來。”

“武略將軍還是想的簡單了，馬副監軍早就被押到皇太極的大帳去邀功了，莽古爾泰正想借此來與對方談判呢，有什么比咱們大明的副監軍還好的籌碼呢？”

“那怎么辦？難道就不救了嗎？馬副監軍將戰馬讓給我才被擒的，要是咱們不救于公于私都說不過去……”

“這就是戰爭！”祖大壽右手無力捶在椅背之上。

“今夜都早點回去歇著吧，對面炮兵營吃了大虧明日會有一場惡戰，以我對皇太極的了解他不會給咱們進一步準備的機會的。”

“莽古爾泰手上大概一萬一兵士，要是算上代善的兩紅旗的話咱們要防守的區域覆蓋就太大了。”

“會不會依然是三面同時攻城？”

“本以為手里拽著一個小貝勒還能將副監軍大人換回來，結果這家伙倒好，親兒子也不要了！”

“莽古爾泰心氣很高，尤其是在阿敏倒臺之后他與皇太極的矛盾自然就更深了，所謂兔死狐悲就是這個道理。”

一夜無話，翌日清晨

“警戒，建奴壓上了！”

“弓箭手準備！”

“桐木，碎石，弓箭趕緊搬過來！”

“炮手呢，右邊垛子再去幾個炮手，炮彈別全放一個框子里，分開擺放，輕點，賀老六，你他媽的非要在炮彈邊上點旱煙是吧？”

大凌河城下正藍旗，鑲藍旗，兩黃旗與正紅旗的兵馬迅速靠攏過來呈一字型擺開。

“將軍快看，有推車~！”一名軍士用力沖著南方下方遙遙一指。

“是常五和張七，后面的是馬副監軍。”

“注意，等我手勢！”

當推車被推到護城河附近的時候眾人才看清里面的情況。

“副監軍大人！！”

馬春橋頭發散開，衣衫盡破，渾身是血，顯然是受到對面的嚴刑拷打，他左手的五根指甲全被挑了！

多鐸與莽古爾泰這兩個最嗜血的家伙靠著囚車的掩護來到了城下耀武揚威。

“來，弟兄們，有戲看了，城上的守軍聽著，我們大汗率領八旗精銳來到城下，莫說一個小小的大凌河城了，就算是錦州與寧遠很快就會被咱們打下，識時務的就趕緊開門投降！”

回應多鐸的是一陣箭雨，但由于距離原因與忌憚囚車中的副監軍所以這些箭矢都落在了多鐸與莽古爾泰馬前。

“三叔，還挺硬啊，看來得是您來了！”多鐸此前被傷到肋骨，盡管還纏著繃帶帶此刻滿腦子都是復仇的念頭。

“把后面那兩個家伙推上來，就先從那個開始吧。”

可憐的常五就這么被拽出了囚車之外。

“啪！”

莽古爾泰用力一鞭子甩在了常五的臉上，常五的右臉立刻又多了一道新的血痕。

“啊！”

多鐸下馬又踢了兩下他的肚子，常五立刻捂著小腹蜷縮在地，像個受傷的小刺猬一般無助地望著右側囚車內的馬春橋。

“別哭，常五，別哭給這幫畜生看，咱們太監軍沒有孬種，別怕，你先下去，爺馬上就來陪你了！”馬春橋大喝一聲但常五已經被嚇破了膽，他立刻跪在地上往囚車的方向挪了過去。

“干爹，干爹，常五怕，常五怕啊，他們說要砍我的腿和手，我不想死啊，干爹！”

“常五，別讓我瞧不起你，別哭，死就死了，陛下和干爹會為咱們報仇的，別慫！”張七也不斷給同伴壯著膽子，可風聲太大，常五膽又太小，似乎沒什么效果。

“哈哈哈，這就對了，來來來，給爺爺叩頭，說大明的皇帝是短命鬼，爺爺就放了你！”

多鐸再次露出了戲謔的笑容，手中揚起的鞭子輕輕抵在了常五的面上。

“干爹……”

“別看他，快說，不說我就把你手指一根一根切下來，我看你能忍多久！”

言罷猛然抽出隨身短刀快速俯身一把抓住常五的右手猛然一揮。

“嘩嘩！”

常五右手的中指與無名指直接飛落在地，小拇指也僅剩一點點皮肉耷拉在上，其狀甚慘，城頭上眾人皆不忍細看！

“干爹，手……他們切了我的手……手指啊……”

“哈哈哈，尿了，尿了……”

“不是說勇衛營的太監兵沒有慫蛋么？”

“看來沒把的就是沒把啊，真男人怎么會嚇尿了呢？”

“弟兄們，都看到了啊，大明的精銳勇衛營也就這么回事，城下直接尿了啊！”多鐸回身用力一揚手臂身后烏拉拉跟著一眾起哄。

“常五……”

渾身是血的馬副監軍的嘴巴張了張，望著滿眼寫滿恐懼的常五終究沒有罵出那句難聽的話，只是無奈地搖了搖頭，忽然他大聲沖著多鐸喊道：“多鐸，我乃大明錦州副監軍，你有什么沖我來，你欺負他算什么本事，有本事給爺一把刀，咱們陣前比拼！”

“哈哈哈，不急，等爺玩夠了再說！”多鐸一手捏住常五的下巴將他扭向了馬川橋的方向，“快說，沖著他和城內的守軍說你們大明的皇帝是短命鬼，快點，不然將你另外的幾根也都切了！”

“不要……不……要……不要啊……”常五鼻涕眼淚全都糊在了一起，他死命抱著多鐸的大腿不斷求饒。

“快說！”

多鐸使勁甩開他同時又蹬出一腳將他踹離了自己。

就在多鐸手里的尖刀再次舉起的時候常五忽然掙扎著半跪在地：“我說……我說……”

“常五，我日你祖宗！”

“不許說！常五！！”

馬春橋和張七眼見常五要妥協立刻沖著他大喊著，但是常五只是回身看了二人一眼用力擦去面上的鼻涕與血水緩緩張口：“……大明的皇帝是……”

“說啊！”多鐸滿臉神氣回身沖著莽古爾泰大聲道：“還是三叔懂這些明人啊，什么硬漢，什么勇衛營，哪里有不怕死的啊！”

祖大壽此時也已經張弓搭箭對準了常五，但他的手卻遲遲未松開，他很矛盾，只要常五的嘴巴再動一下他就會立刻射出箭羽，作為守城大將絕不能在兩軍陣前放任己方人說出那樣大逆不道的話。

可是……真的要射殺這個舍命救下自己外甥的同袍嗎？

他猶豫了！

常五，別說，求你了！

祖大壽心在滴血！

城下的常五似有感應他回身往城墻上瞥了一眼，但是并未看見閃在垛子后面張弓搭箭的祖大壽。

他在多鐸的嘲諷聲中拼命朝前趴著，一步，兩步……

身后拽出一條長長的血印，再往前一點，再一點就能夠到了！

再進幾步城墻上的弓箭手們就能夠到了！

可是多鐸雖然年少但畢竟跟著父兄身后耳濡目染，他也察覺出對方的意圖，于是他猛然下蹲將尖刀插進常五的左側小腿之上，雙手順勢發力直接將他釘在了地面之內。

“快說！”

多鐸用力抽出尖刀將常五往回拽了幾步使勁一丟：“快說，說你們大明皇帝是短命鬼！”

“我草你祖宗，大明皇帝長命百歲！！”常五翻身怒目圓瞪使勁吼道：“陛下長命百歲！！皇太極才是短命鬼！”

“媽的！”

氣急敗壞的多鐸立刻上前來到他的身后一手捏住對方的下巴用力固定住，一手舉著尖刀就這么沒頭沒腦地往他的嘴里捅著。

噗呲噗呲！

常五的臉頰上立刻多出幾道豁口，牙齒也被崩出了幾顆，鮮血不斷從他的喉頭噴涌而出。

“大明陛下……長命百……”

可惜那個歲字還未說出口多鐸便直接一把抹了他的脖子，同時回身高舉右臂沖著城內守軍咧開了嘴：“哼，這就是勇衛營的精銳！”

“常五，你沒給陛下丟臉，沒給咱大明丟臉，多鐸，我草你祖宗！”馬春橋雙眼血紅不斷咆哮著。

“草我的祖宗？你有那玩意兒嘛？說的跟真的一樣！”

多鐸身后的軍士也跟著大笑起來。

“看樣子，里面的是不準備投降了，他們壓根就不在意你的死活你還硬扛著干什么？”

“來，別說不給你機會，將他拽出來！”

“你說，說大明的皇帝是短命鬼！”

馬春橋被兩個軍士從囚車中放了出來，但是與常五不同的是他的雙手被捆綁，腳上也套了腳鐐。

馬春橋踉蹌著走到了常五的身邊卻被身后的兩名軍士拽住了，不能繼續向前！

馬春橋看了城墻上的鄧光與張小滿一眼，又看了看已經側出半個身子的祖大壽，他用力吼道：“祖大壽，你還在等什么？”

“鄧光，張小滿……你們不是要報仇嗎？”

“你們不是要找我報仇嗎？”

“張小滿，你二叔一家就是我殺的，當年你還有個堂兄才12歲，他們一家是真硬，我砍了你二叔整整12刀他才倒下去，哈哈哈……開炮啊，沖我開炮啊！你還在等什么？”

馬春橋吼完之后仰頭大笑起來，身邊的兩名軍士立刻將多鐸往后拽了拽：“貝勒爺，不能靠太近。”

可多鐸可不管這些，他篤定上面不會開炮！

于是他上前用力一刀砍在了馬川橋的右肩上，刀身深深嵌入他的骨縫之中，隨著多鐸的手腕緩緩扭轉吃痛之下的馬春橋終于扛不住了，他單膝跪地了！

“對，就是這樣才對，我就是見不得有人站的比老子高！”

“就這樣，跪下，給我跪下，磕兩個響頭，快！”

可馬春橋也是個硬種，他強忍切膚之痛用雙肘撐地不斷嘗試起身，這讓不可一世的多鐸更加生氣了，他不斷跳腳下壓長刀妄圖將對方再次壓下。

令人震驚的一幕發生了，就在多鐸跳腳下壓的時候馬春橋竟然同時用力強行起身！

“咔！！”

一聲脆響之后，馬春橋的右臂齊肩而斷掉落在地！

手臂掉了！

渾身是血誓不低頭的馬副監軍站起來了！

他用力一甩散落的長發沖著身后大聲吼道：

“萬歷四十六年，21歲，寧遠城下斬殺正黃旗牛錄一人。”

“天啟二年，錦州城下以4000兵大破鑲藍旗，鑲白旗兩旗旗主，掩殺建奴近千人，己方僅損479人！”

“天啟四年，隨孫大都督北擊努爾哈赤與蒙古科爾沁部，斬殺蒙古王公一十三人！”

“天啟六年，再擊蒙古科爾沁部，陣前斬殺柏博爾王世子。”

“崇禎二年，隨張監軍守寧遠，城下大破三貝勒莽古爾泰！”

“崇禎四年，八月十九夜，襲殺皇太極不成，與手下常五，張七一起被俘，我恨，我恨刀不夠利，馬不夠快，不能殺賊，不能令爺痛快！哈哈哈……”

“鄧光，狗日的，你還在等什么？朝我開炮！”

獵獵風中，城上守軍看的真切，斷了一臂的馬副監軍這次的回身吶喊卻滿臉欣慰全無痛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