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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夜驚(咸淳四年·冬末,當夜)

  • 竹山櫻桃
  • 殑玨
  • 2531字
  • 2025-05-29 18:06:59

沾滿炭灰的官印像塊冰冷的頑石,壓在陳福抖如篩糠的手上。老書吏捧著這“骯臟”的權柄,一步一挪地消失在簽判廳幽暗的回廊盡頭,背影佝僂得像要隨時被那沉甸甸的“體面”壓垮。蔣捷關上房門,隔絕了前院胥吏們為賈相壽禮攤派份額的冰冷算盤聲,也隔絕了西城方向那令人心悸的死寂。

桌案上,那卷明黃的《鵲華秋色圖》在昏黃油燈下,散發著無聲的嘲諷。他目光轉向墻角那筐南山炭,再次伸手進去,指腹仔細摩挲每一塊粗糙的表面。這一次,他近乎偏執地確認了那個凹陷處三道微不可查的刻痕——它們真實存在,如同黑暗中微弱的脈搏。然而,除此之外,再無他物。沒有密信,沒有接頭暗語。只有冰冷的炭塊,散發著生澀的煙火氣。

窗外的風似乎更緊了,呼嘯著穿過檐角,卷起地上殘留的雪沫,撲打著窗紙,發出細碎而持續的沙沙聲,像無數細小的爪子在撓。遠處,更夫那有氣無力的梆子聲遙遙傳來,已是三更。蔣捷枯坐燈下,毫無睡意。頭痛被一種更深沉的疲憊和焦灼取代。瘟疫在蔓延,貢禮如懸頂之劍,舊部杳無音信,清荷…他不敢深想臨安的情形。袖中那半枚虎符冰涼刺骨。

他拿起那張畫著蘆葦的素白拜帖,湊近燈焰。跳躍的火苗舔舐著紙背,墨跡中的蘆葦在光影中扭曲變形。那若有若無的鐵銹味再次縈繞鼻端,這次似乎還混雜了一絲…硝石的氣息?他猛地抬頭,眼神銳利如刀,掃視著緊閉的門窗、低垂的帳幔。房間里只有油燈燃燒的噼啪聲和他自己壓抑的呼吸。

就在這時!

“篤!”一聲極其輕微、短促的悶響,像是什么東西釘在了厚重的門板上,聲音不大,卻在這死寂的夜里異常清晰,瞬間刺穿了風聲!

蔣捷渾身汗毛倒豎!他幾乎是彈身而起,一個箭步沖到門邊,猛地拉開了房門!

冰冷的夜風裹挾著雪末灌入,吹得他一個激靈。門外回廊空無一人,只有檐角風鐸在黑暗中叮當作響。廊柱上掛著的燈籠在風中搖晃,投下詭異跳動的光影。他警惕地左右張望,目光最終落在門板一人高的位置——

一支短小的、尾部纏著麻線的弩箭,深深釘入了厚重的松木門板!箭簇沒入寸許,箭桿還在微微顫動。箭尾處,系著一小塊被撕下的、邊緣粗糙的灰色粗布條。

蔣捷的心跳如擂鼓。他迅速拔下弩箭,閃身回房,閂緊門閂。背靠著冰冷的門板,他急促地喘息著,借著油燈昏黃的光,展開那塊粗糙的布條。

布條上,用炭條(像是直接從南山炭上掰下的一角)草草寫著一行歪斜的小字:

**“明晨勿赴西門藥鋪有詐李狗欲擒故縱”**

字跡倉促潦草,甚至能看出書寫時手的顫抖。布條邊緣,還沾著一點深褐色的、已經干涸的污漬,散發著淡淡的、令人作嘔的腥氣——是血!

一股寒意從蔣捷腳底直竄頭頂,比這冬夜的風更冷徹骨髓!

藥鋪有詐?李延壽欲擒故縱?

他瞬間明白了!陳福拿著他那枚沾滿炭灰的官印去藥鋪抵押賒藥,根本就是自投羅網!李延壽和王元敬,恐怕早就等著他沉不住氣,去碰觸瘟疫這個燙手山芋!他們封鎖資源,逼得他走投無路,一旦他動用官印(這本就是大忌),他們就能名正言順地以“擅動官印,擾亂市肆,貽誤貢期”的罪名將他拿下!甚至可能將瘟疫失控的臟水也潑到他頭上!而“勿赴西門”,則意味著流民營本身也可能是個陷阱,等著他去視察時“意外”染上時疫,無聲無息地消失!

好狠毒的計策!借刀殺人,一石數鳥!

蔣捷攥緊了那塊染血的布條,炭條的字跡在指腹下摩擦,留下黑色的污痕。是誰?是誰在這深夜冒險示警?是那個賣炭的樵夫?還是留下蘆葦拜帖的人?這布條上的血…是傳遞消息時受傷了?還是來自…更可怕的地方?

他猛地沖到窗邊,推開一道縫隙,銳利的目光掃視著簽判廳后院的黑暗角落。風雪夜色中,只有枯樹的枝椏在風中張牙舞爪,如同鬼影。送箭人早已消失在茫茫夜色里,如同從未出現過。只有那冰冷的、帶著血腥味的警告,真實地烙印在他手中。

“陳福…陳福!”蔣捷低吼出聲,立刻意識到陳福此刻可能正捧著官印走向陷阱!他必須阻止!可陳福去了哪里?是直接去了藥鋪,還是先回了住處?簽判廳官廨不小,此刻黑燈瞎火,如何去找?

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急促地在狹窄的房間里踱步。油燈的火苗被他帶起的風吹得劇烈搖晃,將他的影子扭曲放大在墻壁上,如同掙扎的困獸。桌上的《鵲華秋色圖》在光影中顯得愈發刺眼。

不能沖動!此刻沖出去找人,不僅可能救不了陳福,更會打草驚蛇,暴露自己已收到警告。甚至可能讓送信的義士陷入險境!

他目光再次投向那筐南山炭。這筐炭,這隱秘的刻痕,這深夜的弩箭…舊部并非無動于衷!他們就在這揚州城的某個角落,如同地火在冰層下運行。他們也在觀察,在試探,也在等待他值得信任的信號!

蔣捷深吸一口氣,冰冷刺肺的空氣讓他頭腦清醒了些。他走到桌案前,拿起那張畫著蘆葦的拜帖,又拿起一塊南山炭。他用炭條在拜帖空白的背面,用力畫了三道清晰的、平行的豎痕——與炭塊上的刻痕一模一樣!然后,他在三道豎痕旁邊,畫了一個小小的圓圈,圓圈里點了一個點。

他將這畫了新圖案的拜帖仔細折好,塞進袖中。然后,他拿起桌上那份沾著油漬的漕糧簿冊,翻到最后一頁空白處,用毛筆蘸了墨,飛快寫下幾行字:

**“陳福持印賒藥,恐入彀中。速查其蹤,萬勿現身!另,西門流民營病勢洶洶,需石灰、艾草、生麻布,不拘手段,匿跡潛行。切切!”**

寫完,他吹干墨跡,將紙撕下,同樣折好。現在,他需要找一個絕對可靠、且能悄無聲息地將這兩樣東西送出去的人。他想到了那個寡言的老衙役,白日里帶他去小秦淮河的那位。那人姓趙,眼神渾濁卻透著歷經世故的沉靜,白日里對蔣捷流露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同情。更重要的是,他是本地人,熟悉這官廨和揚州城犄角旮旯的暗道。

蔣捷吹熄了油燈,將自己隱入徹底的黑暗。他側耳傾聽,確認回廊無人后,輕輕拉開房門,像一道影子般滑了出去,憑著白日的記憶,朝著衙役們聚居的低矮值房潛行。

風雪似乎更大了。冰冷的雪沫子打在臉上,如同針扎。黑暗中,簽判廳這座官衙仿佛一頭蟄伏的巨獸,回廊曲折,處處是未知的兇險。蔣捷每一步都走得極其小心,后背的肌肉繃緊,警惕著任何一絲異動。他袖中,那半枚冰冷的虎符和染血的布條緊貼著肌膚,提醒著他這冬夜的重重殺機。

就在他即將靠近值房所在的院落時,一陣壓抑的、撕心裂肺的咳嗽聲,突然從前院的方向傳來!那聲音在死寂的夜里格外瘆人,緊接著是幾聲慌亂的、刻意壓低的呵斥和什么東西被打翻在地的聲響!

蔣捷腳步猛地頓住,屏住呼吸,身體緊貼在冰冷的廊柱后。心,沉入了無底的冰淵。那咳嗽聲…聽起來像陳福!

作者努力碼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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