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子敬沒上過國際關系學院，沒學過外交，但他一點不怵跟老外打交道。

在他看來，外交和泡妞沒啥大區別。

首先你得有拿得出手真正有價值的東西。比如專科醫生執照，上手術臺的資格。在這里，就是華夏老祖宗留下的福蔭——用蟲子、樹葉和泥土做出來的東西高檔有用別人還不會。

其次本身要有“硬”實力。比如現在劉子敬有四萬水師，還有足夠的錢采購堅船利炮。換成泡妞，就是我帥氣無雙，加上——咳咳。

只要兩個條件滿足，老外就會哭著喊著求你收下他們的援助，還得謝謝你。

荷蘭人在西方列強中非常不同，他們商業立國，一切單純地為了賺錢，膝蓋遠沒有大航海的先輩葡萄牙和后輩英國人硬。

埃文是被長官派到濟州島當軍事教官的，荷蘭人已經給他開餉了。劉子敬又給他開了接近三倍的獎金，埃文立馬跪得非常絲滑。

跪歸跪，劉子敬從來沒指望這個洋鬼子因此站隊到自己這邊來。

他給錢主要是增加埃文的工作積極性，教給李牟的部下真東西。

李護院對荷蘭人并不討厭。荷蘭鬼子當初剛占據澎湖就被大明水師給干跑了，沒有禍害到過內地，遠不如倭寇遭人恨。

他見埃文給少主跪下宣誓效忠，立刻對這個洋鬼子印象大好，過去拉著他的手，“那個什么老埃，你是火槍戰法專家？看看我的火槍怎么樣？”

“我不姓埃，——算了，你這個——燧發槍沒有實戰價值的。火槍是一種靠集體力量才能使用的武器，燧發槍產量過于稀少，形成打擊規模太難了。”

“我們歐羅巴那邊有位將軍叫蒂利伯爵，崇尚‘樸素的軍裝，簡單的火槍’，一直是大家奉行的原則，重型火繩槍才是戰場上真正的王者。”

“你說這個么？”

李護院從艙里拿出被他淘汰的斑鳩腳銃，“這個我也會玩。”

兩個武夫在一起探討火器，李護院的未婚妻安眷明，小名叫巴波的，圍著洋鬼子好奇觀察。

然后拉拉李護院的袖子，翹著腳，在李護院耳邊小聲嘀咕。

“喂喂，傻大個，我在大員港明明看到荷蘭鬼子都是紅頭發，為什么這個老埃是黑頭發的？”

埃文耳朵尖聽到了，“小孩子不要瞎說，我很懂中文，‘鬼子’是不好的詞匯。”

“不過你叫那些紅頭發大兵鬼子我不在意。我跟你說，在歐洲，紅頭發被人看不起的。”

巴波雙手捧著下巴，“你們自己還看不起自己人么？”

“哼，誰跟他們是自己人？金發是傻蠻子，紅發是不正經的下等人，黑發才是最尊貴的羅馬帝國正統傳人，我們那邊的貴族都是黑發的。”

“那么我們明國人都是上等人嘍？”

“當然了，明國可是世界上最富裕的地方，華夏跟羅馬帝國一樣具有悠久的傳承，我們做夢都想著能跟明國直接做生意——咦？怎么船上還有小朋友？是長官的女兒么？”

“人家才不是小孩子，我是這個傻大個的未婚妻，你看不起人——”

雨點般的拳頭落到了埃文的后腰上，毫無力道，感覺是在按摩。

埃文哈哈大笑，“李，你未婚妻好嬌小，沒想到你這個雄壯的戰士有這種奇怪愛好……”

看埃文迅速就融進了集體，劉子敬背著手若有所思。

別看現在大家其樂融融，真到了關鍵時刻，人家肯定還是荷蘭人。

當初北洋請德國教官訓練部隊，沒有什么后患，因為德國太遠。可是荷蘭人占據大員，將來一定會沖突起來。自己的兵可不能因為教官的原因到時候手軟，我得想想辦法。

劉子敬背手進了船艙，“圓圓，拿筆墨來。”

陳圓圓伺候筆墨，紅袖添香，“郎君，你又要賦詩了么？”

“不，這回，我要寫一篇文章。”

西班牙大帆船風帆張滿，沿海峽向北而行。船艙中，小幾輕輕搖動，陽光從側舷圓形的小玻璃窗照進來，雪白的宣旨被染上一片金黃。

劉子敬手執毛筆，凝神半晌，寫下了文章題目——《復社之誓》。

…………

擴大到二十七艘軍艦的艦隊沒有在月港和泉州停靠，甚至沒有靠岸邊行駛。

有了葡萄牙人更先進的航海導航技術，艦隊在藍海中直航濟州島。

艦隊擴大到了二十七艘，但鄭氏標旗實際上只有二十桿，要是人家較起真來，是個不大的麻煩，可能還得加錢——沒必要惹這種麻煩。

七天后，艦隊馬上就要到濟州港了。這七天里，劉子敬一直在艙中沒出來。晚上，艙中昏黃的燭光也徹夜明亮。

經過七天的構思，和反復的修改，在東海的波濤聲中，劉子敬的文章終于定稿了。

董小宛和陳圓圓成了劉子敬這篇文章的第一批讀者。兩個聰慧的女子看完，沒有夸贊劉子敬的文采，反而都是陷入了思考。

陳圓圓皺了皺眉，“冒郎你的文章立意深遠，發前人之所未見，你是要靠這篇文章重新整頓復社么？可是我覺得，復社的公子們，一定不會同意平均地權的。”

劉子敬淡然一笑，“現在當然大都不會同意。等滿清占了江南，他們體會一下小族御大國是怎么回事，為了穩固統治，能干出什么喪盡天良的事情，可能同意的人就多了。”

“至于現在——泱泱大明，兩千精英士子，總應該有為國為民，愿意背叛自己階級的人存在的吧？能有幾個我就滿足了，不需要那么多。這個時代的知識精英階層——不要讓我失望啊。”

董小宛看向冒辟疆的眼睛充滿崇拜，她無條件支持夫君嘛。

幫劉子敬整理著一篇篇蠅頭小楷，口中喃喃自語。

“開民智，均田畝，興科教，工業化，澤被蒼生……如果真能實現，那么驅逐韃虜、復興漢唐盛世、制霸寰宇、建立千載不破的鐵桶江山都不是夢。”

“這可是遠超秦皇漢武、成吉思汗的功業，冒郎，你是成吉思汗的后代，難道你要當千古一帝了么？”

劉子敬搖搖頭，“我當不當皇帝不重要，可是如果我們不能引領這個潮流，將來就要落后挨打。”

“實在不行，我就拋開復社單干，自己培養人才。李巖留下這三千人，應該是最容易貫徹我的想法的吧？至少要先把滿清趕回關外，讓人民免受涂炭之苦，為此我犧牲都無所謂......”

“夫君，回濟州島后，要安排工匠雕版，將你的這篇文章印成冊子么？”

劉子敬擺擺手，“暫時不要。我要在復社的精英里試試水。”

“如果連他們都一個愿意接受的都沒有，說明我的想法過于超前了。那我就先只致力于驅除韃虜，其他東西，留給后人去做吧，反正只要沒了滿清壓制民智，我們就還有二百年的時間可以浪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