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京郊城門關閉,北風吹得旗幟獵獵。
謝知安望著眼前這架破舊馬車,滿臉不情愿。
“你確定要坐這個?”
霍思言將行囊隨意擲入車中。
“宮中有人盯著我動向,出城得靠這輛廢物,你若愿意送我出京,再繞八道關卡回頭。”
謝知安抬手:“行了,你能給我安排點人能干的事,我都算你厲害。”
“這怎么不是人干的事?全程都是這匹老馬受累,而你……”
他靠近霍思言幾步,打斷了他的話。
“得得得……打住!話說你這趟真要進北鎮舊倉?”
霍思言眸光一沉:“方遇給了座標,說舊兵符從黃石口出事后,被送去了那處。”
“他替我調走了駐守軍,但我進得去,未必能活著出來。”
謝知安面色更沉了:“他那張嘴說得好聽,你信得過?”
霍思言微頓說道:“不信,但或許有用。”
她忽然伸出手,在謝知安肩上輕拍兩下。
“若我三日不歸,你就去找太后,把那支箭矢和林戚的口供呈上。”
謝知安握住她的手腕,聲音微啞。
“別說這種話。”
霍思言一笑:“你想多了,我就是想給你留點事做。”
她說罷翻身上車,簾幕落下,馬車緩緩駛出巷口,卷入夜色深處。
北境荒野,舊倉遺址。
這處廢棄兵倉,昔年曾是北鎮重地,后因失火而封閉。
荒草萋萋,殘垣斷壁間仍可見斷裂的石柱與銹蝕的鐵門。
霍思言穿著夜行衣,腳步輕盈,魂術收斂氣息,潛入廢址內部。
小白伏在她肩頭,羽翼半張,警惕環顧。
她步步探查,直到進入倉內第三層,才察覺異動。
“這里……有人來過。”
地上的塵土顯然被翻動過,角落堆起的新灰難掩腳印。
霍思言屏息前行,忽然身后風動。
她反手一掌拍出,魂術凝于掌心,瞬間擊退來襲黑影。
那人身形疾退,落地翻滾一圈,穩穩立定。
霍思言瞇眼:“竟然真有人守在這里。”
來者披斗篷,面罩遮面,未言語,只冷冷舉起長刀,再度襲來。
霍思言閃身避讓,雙指并攏,魂力灌注。
黑影掌中刀芒陡然一震,卻在霍思言袖中突現的銀絲拂塵下被輕巧卷住。
雙方一觸即分,黑影咬牙低罵一聲,轉身疾退。
霍思言不追,只腳下連點,閃身入對方原本守著的那道暗門。
她果斷將門反鎖,點燃暗格內藏著的火折,微光之中,一片封存的兵符卷宗赫然在目。
她翻開其中一頁,眉心驟跳。
“北境兵符調度表……為何會有南州密諜名單?”
正沉思間,忽聽身后異響。
霍思言倏然轉身,手中魂術瞬發,照亮了整片密室。
光影之下,角落一具老舊尸骨倒伏其間。
她緩緩走近,從尸骨下掀出一枚銅令。
那是兵部密使之證。
霍思言忽然明白了一件事。
有人從黃石口借兵符之事,將密使滅口,栽贓于南州叛軍,再用兵符調度制造假象,引來霍家全族覆滅。
她握緊了銅令,目光冰冷。
密室內,霍思言靜靜站在尸骨前,目光如刃。
小白落在她肩頭,喳喳低鳴幾聲。
霍思言低聲道:“我知道了,不該久留。”
她將那枚兵部密使銅令收入懷中,又迅速翻閱了幾頁調度記錄,將其中數頁關鍵名錄撕下,卷起藏于袖中。
腳步聲遠處傳來。
霍思言眼神一冷,滅了火折,身形隱入暗處。
密室的門被人猛力撞開,兩個身形矯健的黑衣人闖入,一人打著火把,一人手持短刀。
為首那人看了看空蕩的架子:“她拿走了東西。”
另一人蹙眉:“要不要通知上頭?”
那人冷哼:“通知什么,攔不住她咱們都得死!給老子追!”
話音未落,兩人躍出密室,朝西南角追去。
而此時,霍思言早已從密道中離開,腳下輕點,翻墻躍入倉外亂林。
夜風獵獵,荒草遮天。
她繞過兩個暗哨點,正準備翻出圍欄,卻在最后一跳落地時,腳步一頓。
前方樹影下,立著一個人。
斗篷遮面,氣息極靜。
霍思言并未立刻動手,只盯著他看了幾息,忽然道:“你不是北境軍的人。”
那人緩緩取下面罩,露出一張蒼白清瘦的臉。
“你知道我?”
霍思言瞇眼:“當然,你是……當年隨葉嘉言出征的副將,蘇臨。”
蘇臨抬起手,掌心一枚與她手中相同的兵部銅令,在月光下微微發光。
“你在找這個?”
霍思言面色不動,手卻悄然探入袖中,指間魂力隱隱聚起。
蘇臨卻緩聲道:“別急著動手,我無意與你為敵,你找到密使尸骨了,是嗎?”
霍思言冷道:“你問這作甚?還是說你早就知道那里藏著什么?”
蘇臨點頭:“我也在找證據,只是我不能明著來。”
他輕咳一聲,神色一閃即逝的蒼白:“你可知葉嘉言并非這場局的唯一指使,更不是主謀。”
霍思言盯著他:“那主謀是誰?”
蘇臨卻搖頭:“我說了你也不會信。”
“但你可以拿著這些證據回京,逼太后翻舊案。”
“她若真想洗清霍家冤屈,就不會攔你。”
霍思言冷笑:“你真以為我還信太后?”
“她翻案,是為了牽制方遇,是為了樹立新權。”
“不是為了霍家。”
蘇臨微微一笑低聲道:“你果然什么都懂,所以我才敢來。”
“我這一身病軀,走不出北境,但你能。”
“把東西帶回去,也許就能救下不少人。”
霍思言眼底深處浮起一抹遲疑,但很快被掩去。
她轉身離開,走出十數步忽然回頭:“你為何告訴我這些?”
蘇臨望著她的背影,低聲笑道:
“因為你是霍思言。”
“是這朝堂上,唯一一個還敢查到底的人,你不怕死,你也不會死。”
霍思言不語,步伐更快。
待她身影徹底消失,蘇臨才忽然彎腰劇烈咳嗽,指間染血,沾上銅令的光芒,顯得格外刺目。
他看著那道遠去的黑影,喃喃低語道:“也許你能活著回來,也許這塵封多年無人敢動的朝堂真能翻一回舊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