識三踏火而來,紅焰附于他腳下,卻燒不傷他分毫。
“我什么也不想干,我只是不想被忘,你們每個人都只記得李熾天溫文仁政,記得他施恩若雨、禮樂歸朝。”
“可你們忘了,他病榻之時,多少次哭著問我是不是要死了,你們忘了,他臨終前親手寫下不得以殼續魂……”
“結果,你們還活著,我也活著,但我們不是人,是尸殼,是傀儡。”
霍思言上前一步,語氣冷沉:“那你把朝臣識潰、魂燈反噬,百姓驚變,全都視作祭品?你殺的,是活人!”
識三停住腳步,笑意斂盡。
“你知道識火是什么嗎?不是真火,是念,是你們每一個不愿面對真相的人,心里生出來的火。”
“我不過是……把它點燃而已。”
說話間,他抬手,虛空中浮現一枚殘破魂鐘,鐘身裂痕蔓延,內里是數不清的眼睛,每一只,都是一個人的識魂。
識三語氣緩慢卻狠厲:“你要停鐘?那就進來,把這些魂一個個請走,不然……它們會永遠盯著你。”
霍思言死死盯著那只鐘,眼中浮現痛意。
那些魂識里,有孩童、有老婦、有百官……甚至還有她小時候在巷口救過的小乞兒。
她記得他們每一個。
“你想用他們逼我認錯?我偏不認。”
她拔出手中識刃,狠狠刺入自己掌心,血落識火。
剎那間,火海倒卷,一道真實的魂路在烈焰中被硬生生開出。
霍思言一步步踏入火中,識三冷眼旁觀,突然問了一句:“你這么拼命,是想救人……還是想證明,你不是我?”
霍思言沒有回頭。
“我是我,你是什么,不關我事。”
識火之中,霍思言的腳步極慢。
每一步落下,腳下魂紋皆裂,火光竄入她體內,沿著經絡灼燒識海,似要將她全身每一寸執念都點破。
她強撐不倒,靠著識刃強行穩住魂脈。
火光深處,一塊漆黑的石碑悄然浮現,上刻“識源祭契”四字。
碑下封著一物,魂鐘核心。
那是一塊透明的魂核,內部懸浮著千百魂影,猶如海底溺魂,面目扭曲、痛苦難明。
霍思言一眼就認出,這些魂,全是新帝即位后識術“篩魂”時失蹤的人。
“原來你們……都被困在這里。”
她咬緊牙關,伸手探向魂核。
突然,一道識音從魂核中傳出。
是先帝的聲音。
“思言……若你聽見此聲,便是你已入祭界,我未死,亦未生。”
“我當年所建之術,是為以魂佐政,以識擇賢,非為奴魂。”
霍思言一怔,手指停在半空。
“我曾制識契,立三條戒律,不得以魂控人、不得以殼飾魂、不得忘本識,可如今之世,卻盡違吾志。”
聲音哽咽一瞬,又清晰而冷冽:
“若爾愿替吾終此愿……則毀此識核,斷魂鐘之亂根,若不愿……便當場即退,自此不入魂道。”
霍思言靜立半晌,忽然輕笑一聲。
“你真會逼人,你把錯種在他人頭上,把斷送推給后人,可這魂術……是你定的,這殼續識的法門……也是你開出來的。”
魂火在她周身沸騰,她卻一字一頓道:“你想救天下,卻怕背惡名,那這惡名……我來背。”
她拔出識刃,直接刺入魂核。
“從今往后,魂術再不為權,識道之上,唯我親證。”
魂核破碎,千萬魂影沖天而起,一時間魂界震蕩,識海共鳴。
她整個人被沖得倒飛出去,撞入識碑之中,魂識破損近半。
血從眼中流出,她卻仍咬牙低聲:“來吧……該還的債,我一筆筆收。”
天色破曉,金闕殿頂浮現第一道曦光。
可這曦光下,朝堂如墓。
殿門大開,帝位空懸,群臣沉默,大太監跪倒在階下,手中血書已被撕碎一地。
“魂鐘四響……不可停了,再響一次,整個京識網都要塌。”
太傅臉色灰敗,仍撐著拐杖一步不退。
“那便塌,塌了,也比讓識奴當道來得干凈。”
新帝盤坐在帝座之上,面容蒼白,魂紋微浮。
他身后立著那枚裂痕魂鐘,鐘面如裂卵,仿佛下一瞬就會孵出某種怪物。
“你們想造反?”
他沙啞發問,聲音毫無帝威。
“先帝既亡,朕即位合識合律,是你們不識時務!”
他一聲喝令,殿外早備好的禁軍蜂擁而入,刀鋒指向太傅與數位朝臣。
謝知安拔劍擋前,眉眼沉靜如水。
“他已經瘋了,再不出手,便沒機會了。”
太傅苦笑一聲:“可魂主……未歸。”
這話剛落,一道轟鳴自空中墜落,魂火破空,識界微裂,霍思言,回來了。
她渾身是血,手中卻握著一塊晶體碎核,步步踏上朝階,如同從地獄歸來。
群臣動容。
謝知安幾步沖上去接住她,卻被她輕輕推開。
她舉起識核,語聲沙啞卻清晰:“識源斷了,魂鐘可停,你們還想聽……第五響?”
眾人嘩然。
新帝瞳孔驟縮,猛地站起身來,朝她怒吼:“你胡說!你憑什么?”
霍思言抬手一指,識核輕輕一閃。
魂鐘應聲停擺。
一切……歸于死寂。
她仰頭看向帝位上的人,冷笑:“現在,輪到你證明了,你是誰?”
新帝臉色慘白,手中印璽落地。
“你沒有魂印,你沒有識契,你有什么資格坐在那里?”
空氣像凝結了一瞬。
太傅緩緩從階下起身,目光復雜,卻鄭重向她行禮:
“霍姑娘,你若再走一步……便是帝魂之位。”
霍思言沒有動,她只盯著新帝,一字一句:“我不坐你的位置,但我,會撕碎你的臉皮。”
魂鐘停了,整個金闕殿寂靜如死。
新帝站在階上,眼中血絲炸裂,魂紋如藤蔓般蔓延全身,卻控制不住地顫抖。
“你們都……信她?”
他指著霍思言,語聲扭曲。
“她是個女子……一個棄族之人!她憑什么?!”
謝知安擋在霍思言身前,手未握劍,卻一步未退。
“她以一人之識,斬三魂歸一,你以一國之軀,卻連自己是誰……都不敢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