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殿中,燈火忽明忽暗,他慢慢開口,自語般道:“霍思言,你查得越深……我陪得越久。”
“可你若真的拿那把劍……指到了皇上頭上。”
“我不知道……我護不護你。”
外頭夜色如墨。
而這盤死局,在皇帝、霍思言與三王之間,已悄然轉入最緊的一層。
臘月初五,三王講堂。
夜未央,堂中燭火如豆,三王披袍獨坐,身前鋪著一幅舊皇族家譜,旁邊則是一紙秘密畫押的“奉宗祀旨”。
這旨書字跡歪斜,章紋已舊,但封印尚存,赫然是太后親筆落款。
他指尖緩緩掠過那道封痕,唇角露出一絲嘲弄。
“太后,你藏得倒是深。可惜你沒用成的東西,我用來翻局,倒也合適。”
堂外腳步聲漸近,一名親侍俯身稟報:“已按照殿下吩咐,備齊族祠祭禮,封誥連夜擬好,只待日上三竿后,于北壇舊宗臺行祭。”
三王抬眼,目光沉沉:“禮部那邊呢?”
“已經用舊檔壓了,外宗一線的禮監都已收穩。”
三王眼底閃過一絲冷芒,語聲平淡:“她查得越急,朕這一祭便越像是皇族權脈自證。”
“到時候她若動手,就是違制壓正統。”
“等她出錯,我再送她一封擅動宗脈、擾亂王統的參折……”
“她越想破局,便越要先背這口鍋。”
赤林營。
夜幕下的內帳,霍思言手執地圖,眉眼冷靜。
魏臨一夜未眠,此刻將最新線報呈上:“他們將祭祀地定在北壇舊宗臺,時間定得極早,甚至繞開了朝堂早朝時辰。”
“估計,是想避開正殿阻攔,迅速祭完之后再送上文折。”
“我們若不提前截他,恐怕就要被動。”
霍思言道:“北壇一帶朝律內屬,但不歸五部調度,而是皇室私轄。”
“他挑在這兒動手,確實不蠢。”
魏臨低聲:“那我們怎么應對?”
她沉思片刻,忽然淡聲:“既是宗祭,那就以宗禮應他。”
她指尖點在北壇地圖上:“讓魂禁營安排十人,明日清晨裝作禮部使者,持我親手抄錄的舊禮式法卷,先一步進壇。”
“再調三名魂術判識,藏于暗樁,專查現場魂痕、血紋、儀式流程。”
“若他真動了魂術輔祭,那我就以邪術擾宗拿他。”
魏臨眼神漸亮:“若他沒動呢?”
霍思言眼神淡下:“那我就讓他祭完。”
“再送他一封文書。”
她轉身走至一旁書案,從案下取出一封密封厚卷,落款印著三個大字,《內宗律》。
魏臨怔了怔,目光動了幾分:“這是?”
霍思言唇角微揚,眼神中透出寒光。
“這是皇族私法。”
“他敢動舊宗血脈,越禮行祭,我便以皇室宗律反咬,到時候我不審他,只把這卷送進御前。”
“他一日不被廢,這宗律一日就是皇上手中的刀。”
“我就看他扛不扛得住。”
魏臨低聲道:“你這一出,是要從宗法、朝制、禮禮相剿……連宮里都不能出聲。”
霍思言眼神冷如霜:“是。”
“我要讓所有人知道,他不是輸在魂術,也不是敗在野心。”
“是輸在自己太想贏。”
深夜,謝知安在偏殿一隅等來霍思言。
她拱手為禮,語氣淡淡:“我要開始了。”
謝知安沒立刻答話,靜靜看她片刻道:“這一次,是不是不能回頭了?”
她看向他,眼神很平靜。
“這已經是數不清多少次走這條路了,我從來沒回頭的打算。”
謝知安輕嘆一口氣,取出一物遞給她:“我調過東廠一份密檔,是三王曾入舊皇陵時帶出的一封私書,寫的,是太后手筆。”
霍思言翻開一看,眉頭頓鎖。
那紙上寫的,竟是一段當年太后對三王“預立皇嗣”的暗旨文約。
她垂眸:“原來……他不是沒憑據。”
謝知安點頭:“他也一直在等。”
“等先帝崩,等你入局,等他把你當成謀逆借口。”
霍思言合上信,神情森冷:“那就讓他看著,他一直想等的東西,到底是棺木還是登基臺。”
清晨未至,北壇舊宗臺已然披上肅殺氣息。
天未亮,霜露沉重,壇前早布置妥當,綢帳、香案、玉臺一應俱全。
十數名禮生跪伏兩側,皆著王府顏色,身披赤邊祭袍。
三王立于高階之上,一襲玄袍壓雪而立,眼神淡漠,卻藏著鋒芒。
祭儀尚未開始,壇下忽有一隊身著禮部制服的使者而來,為首者高舉文軸,高聲宣道:“奉陛下意,監察舊宗禮制,依禮儀志第四十七卷,凡行祭前,須由禮部核察儀式流程,校勘文誥。”
三王眉眼一動,眸色深沉,拂袖而立:“陛下要監察?為何不明旨?”
那使者不疾不徐,從袖中取出一道封印文書:“鎮殿劍旨。”
三王指節一緊,臉色終變。
他明白了,霍思言親持鎮殿之劍,未必是來砍人,更可能是借皇命插手王脈之祭,以宗禮之名行破局之實。
他冷笑一聲:“那便查。”
“若有不合,自當罷祭。”
香案兩側,三名魂術判識官偽裝為禮官,已悄然埋入隊伍之中。
第一道祭文落筆,判識官便暗中以魂識探測臺階下方。
“將軍,有舊魂印封痕,未散盡。”
“疑似此前祭禮遺留,也可能為輔祭所用,魂線散亂,無法確證是否啟用過魂力。”
霍思言坐于壇側小閣,手中執筆,沉聲道:“繼續。”
第二道禮誥念出,三王親自執香,引火入壇。
隨著火焰燃起,一縷極細的魂線自香爐中悄然升騰,被一名判識官察覺。
他低聲入報:“確認啟用了魂陣引線,雖未達法術強度,但構成完整術式。”
“以宗律論,已屬術擾祭禮。”
霍思言唇角一抹寒意:“夠了。”
她起身緩步入壇,眾人齊變色。
三王眉頭輕皺:“霍將軍,你來做什么?”
她未言,徑直走至香案前,一掌將香爐拍碎,香灰四溢,一道紫黑色魂痕在陽光下清晰浮現。
“以魂術助香,破宗法之制。”
“此壇祭禮,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