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嶺夜雪如鐵,山石冷峭,群鴉驚起,陰云壓頂。
霍思言一行悄然潛行入山。
雪道崎嶇,四周死寂,唯風穿松林,發出嗚嗚低鳴,似哭似笑。
前方探子忽然回報:“嶺口前五十丈,有暗哨三處,另有巡邏魂兵四批,已藏入霧林。”
魏臨面色凝重:“魂兵巡哨已成軍制,這股勢力絕非零星叛徒。”
霍思言卻并未停步,只語氣冷靜:“他們若真想造陣,還不夠。”
她轉頭吩咐身邊兩名魂傀:“左右攔截,伺機而動。”
“我引正面。”
三人領命后,悄然掠入雪林深處。
霍思言衣袂飄飛,眸光如刃,一掌拍出,數道魂絲迅疾纏向前哨。
黑影驚覺,剛欲反擊,卻已被定在空中。
“敵……”
字未出口,便被一道利光切喉,咽聲而斷。
整座嶺口頓時風聲大作,數道黑影破雪而出,魂兵持械逼近。
為首一人,滿臉黑紋,雙眼泛藍,冷聲喝道:“擅闖者死!”
霍思言未語,腳下一點,身形已如幽影般掠過。
她抬手,一道藍焰從掌中燃起,化作數十道魂鞭,分襲四方。
“魂縛,裂!”
魂鞭入體,敵兵慘叫著倒地翻滾,身上魂力被瞬間抽離,化作陣中靈霧。
魏臨率人從后壓陣,長劍破空,怒喝一聲:“肅清!”
戰局驟開,山嶺白雪下映出血影連連。
霍思言身法游走,掌控全局,每一擊皆斬敵要害,每一步皆逼近陣心。
她腳下魂紋蔓延如蛛網,凝聚成陣,將最后一批敵軍困于其中。
為首的魂術者已面色慘白,手中結印欲逃,霍思言卻早已祭出小白。
烏鴉破空俯沖而下,啄中其印訣,一聲厲嘯,炸裂魂識!
魂術者吐血倒地,尚未開口,霍思言已冷聲問出:“誰教你布陣?你奉誰為主?”
那人口吐鮮血,眼神卻突轉狂熱。
“魂主在上……永夜降臨……”
話音未落,自焚咒光驟起,焚魂滅形。
魏臨低咒:“又是死咒。”
霍思言未動,只望著他化灰的衣角,沉聲道:“他們背后不是魂主,感覺應該是個謀局的人。”
“北蠻舊術,本無此系統。”
魏臨一驚道:“你懷疑……朝中有人暗通?”
霍思言緩緩站起,望向北方雪嶺盡頭,似在看一個更遠的地方。
“有人,想借魂主之名,扶持另一股勢力。”
“北蠻只是幌子。”
她手腕一翻,袖中彈出一枚破舊銅印。
那是她方才在陣中心拾得,印面殘破,卻依稀可辨出一個模糊印文——“執”。
魏臨怔然:“這是……”
霍思言面色冷淡:“魂師一系,最初設有七印。”
“執印,只賜魂部主將。”
“可如今這印,卻落在北蠻之手。”
“要么是他們從中奪來,要么是……有人送的。”
風雪再起,山林盡哀。
她回頭看了一眼被血染紅的雪地,低聲道:“事已成局,京中之人,怕是要坐不住了。”
京中春寒未解,宮墻深鎖,檐角雪痕未融,依舊藏著夜色與冷意。
御書房中燈火微弱,太后獨坐榻上,沈芝立于一側,低頭不語。
今夜樞臺呈上的折子格外沉重,一道來自西北匈平的密信,內容不多,卻讓太后眉頭未展分毫。
沈芝輕聲開口:“探子言,匈平山嶺之下,舊營被人暗筑巢穴。”
“魂術殘兵重聚,多有戰術痕跡,兵符符印,皆不屬北蠻原制。”
太后捏著那頁密信,指節泛白。
“她倒是手快。”
沈芝低聲:“霍將軍殺得太狠,西嶺一戰,燒盡魂陣,滅敵無數。”
“卻留下了一枚舊魂印。”
“她……未曾上報。”
太后冷哼:“她何時會蠢得將刀口交到別人手里?”
“那枚執印,便是她要留的借口。”
沈芝猶豫了一瞬,終是低頭道:“太醫院近來確有術卷遺失,查來查去……是年前清帳之時有宮人私售殘本。”
“屬下……查出其中兩卷,正是魂咒入門。”
太后眸光倏然一冷,扔下手中密信,沉聲問道:“幾年前,那批舊術本,是誰親自下令銷毀的?”
沈芝跪地:“是陛下在位初年,因兵變余波,魂術亂起,內閣集議,太后下旨清理……”
太后閉眼吸了口氣,語氣微沉:“結果,清了半卷。”
“余下的,藏了又藏。”
她緩緩起身,步至御案前,一紙陳舊奏折攤在眼前。
“你說,若霍思言拿著這枚執印,回京公然指證朝中有人暗通北蠻,用魂術行謀……”
“那她,是該得封賞,還是該……被除?”
沈芝額頭緊貼冰冷石磚,聲音低低:“若是旁人,她會被除。”
“可若是霍將軍……”
太后淡淡一笑:“那就再加一筆。”
“將魂傀之事……也擺上臺面。”
沈芝一驚,猛地抬頭:“太后要動她?”
太后眼中掠過一絲寒意,輕聲開口:“她越有用,便越不可控。”
“我留她,是借刀。”
“可她若學了謝賀,刀刃反轉……那這把刀,我便得親手折斷。”
她目光一凝,輕聲吐出兩個字:“備旨。”
與此同時,謝府書房。
霍思言倚靠窗前,手中攤開著一張新畫,匈平山脈與邊界營地的分布圖。
魏臨已回京,在宮中悄然調查魂術一事,沈芝卻遲遲未現。
這本是異樣。
謝知安負手立于她身后,開口問道:“太后可曾派人來?”
霍思言點頭:“昨夜,送了兩道口諭。”
“一道問我是否得病,一道問我可愿入閣為軍。”
謝知安笑了:“她倒裝得自在。”
霍思言淡淡看他:“你覺得她信了?”
“她肯定沒信,她等著我主動開口。”
她將那枚執印遞給謝知安,眸光淡冷:“這個印,她想要,但我不可能交。”
謝知安接過沉聲問道:“那你要拿它,做什么?”
霍思言緩緩道:“有這個印在,她就會先動我,這樣……我才好動她。”
謝知安瞇起眼:“那這印便成了導火索。”
“你賭她還想保住朝局,賭她不敢現在撕破臉。”
霍思言一笑,語氣輕巧:“也不算是賭,你知道的。我從不賭輸。”
他看著她微微發亮的眼眸,忽地一嘆。
“霍思言,你現在越來越像你父親了,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里之外。”
霍思言一怔,良久才道:“那我便看看,我是不是也會像他一樣……倒在她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