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盯著霍思言,笑了良久,然后回答道:“沒錯,我要這樁案,牽出朝堂最后那批死水。”
“你曾經敢在北境清軍,現在該在京中掀案。”
霍思言沉默片刻,輕聲問:“若查到底,是你想的人……你當如何?”
太后望著她,語氣不緊不慢:“查,查到底,本宮……不信一個霍思言翻不了這舊賬。”
沈芝輕輕抬頭,眸中有微光閃過,卻迅速壓下。
傍晚,霍思言步出鳳儀殿,謝知安已等候于宮門外。
她翻身上馬,披風拂過雪地,低聲一句:“走吧,京中風,比北嶺冷得多。”
夜色沉沉,北鎮撫司。
霍思言歸營不過一日,密函已如雪片般落入案前。
謝知安站于桌側,將一封緘口朱紅的文書呈上。
“宗人府送來的,賀慎舊案卷宗原件,已由太后調出,列為交接重查。”
“你得在半月內交初步結果。”
霍思言翻開卷宗,黃紙陳年,筆墨模糊,案首僅寫四字:“禁軍瀆職。”
她手指一頓,翻至第二頁,眉頭皺起。
“賀慎死于巡哨途中,驗尸無傷,卻五臟盡裂。”
“官方定為自衰而亡,可他三日前還參加了禁軍考核,評定為甲等。”
謝知安沉聲道:“有人做過手腳。”
霍思言點頭:“不僅是手腳,若真只是禁軍瀆職,案子早被封了。”
“這卷宗……有人故意寫得干干凈凈,看似清楚,其實什么都沒留下。”
她闔上卷宗,眼神冷下來。
“我查過,賀慎死前一夜,曾入過太醫院,而太醫院那日記錄全失。”
謝知安皺眉:“連醫案都能抹?”
霍思言輕聲道:“能,能調太醫院文檔的,只有御前近臣。”
她敲了敲案幾,低聲一句:“查不到太醫院,那就查賀慎所帶副將……趙棲。”
“此人出事后調至南苑騎軍,如今在宗正寺供職。”
謝知安點頭:“我去安排。”
宗正寺。
趙棲如今不過是個掌管禮儀的舊將,接到北鎮撫司請人,神情一變。
霍思言未使強,反而親自入寺。
趙棲恭謹行禮,目光小心:“霍大人忽來,不知所為何事?”
霍思言直視他:“賀慎案。”
趙棲臉色驟變,額角見汗。
她并不逼迫,只淡淡問:“你是他副將,事發前一日你在他營內?”
趙棲手一抖低聲答道:“是,他那晚服了太醫院送來的湯藥,次日便……”
他咬牙不語。
霍思言靜靜看他一眼,聲音輕淡:“你想活,就把那碗藥的來源講清楚。”
“若你噤口……我便查你家三代,查出你收過誰的銀子、接過誰的拜帖,再將你送去刑司。”
趙棲咬牙許久,終是跪了下來。
“是內廷陳宦……他送的藥,他說是太后賜的……”
“可我心里一直不踏實,后來賀將軍死了,我就調了職,不敢再提。”
霍思言眸光沉下,轉身便走。
“你留下詳細供詞,封存,不得走漏半字。”
“但我希望你牢牢滴記住,若是查到你有一絲隱瞞,你當心后頭連宗正寺都護不住你。”
趙棲伏地大汗,不敢起身。
回至北鎮營中,天已破曉。
霍思言立于廊下,望著東方天色發白,手中那封趙棲口供寫得字字顫抖,卻句句實錘。
她看著看著,忽而一笑。
“陳宦……太后跟前老人,這案子,果然不好辦。”
小白落至屋檐,低聲呱呱兩聲。
霍思言抬頭看了它一眼,喃喃一句:“舊賬不讓翻,那就從你們最怕的地方……翻給你們看。”
北鎮撫司內,天光乍亮,卷宗已堆滿一案。
謝知安捧來新一批名冊:“這是陳宦在內廷十余年的隨侍記錄,出入鳳儀殿、昭和宮、含光殿……都記得一清二楚。”
霍思言掃了一眼,目光頓住:“含光殿?”
“那是賀慎舊年入宮最常路過的殿前小道。”
她將一份名冊拎出,拍在案上。
“去調這一年的含光殿出入內務牌照,再查賀慎在殿前駐守記錄,看兩者是否重合。”
謝知安應聲離去。
小白撲騰翅膀落在卷宗頂上,喙里叼來一小段被撕毀的密紙。
霍思言伸手取下,展開,內容只剩一句:“天命之人,斷不能留。”
她輕聲喃喃:“又是天命,你們到底想滅誰的命?”
同一時刻,鳳儀殿內。
沈芝將一封密函呈至太后案前,神情帶著一絲凝重。
“北鎮那邊已查到趙棲,供出了陳宦的名字。”
太后未動,只是輕聲問:“他咬得死嗎?”
沈芝回答道:“不敢斷言,霍思言查得極細,連太醫院那邊的藥方也有人露了口。”
太后面色未變,語氣輕描淡寫:“她不傻,就是看起來太清明了。”
“凡是太清明的人,不好控制。”
她將函文放入火中冷聲問道:“她如今最缺的是什么?”
沈芝答得利落:“名義。”
“她有軍,有威,有勢……唯獨缺個正當由頭。”
太后眼中微現思索:“那便給她。”
“只要她真愿揭這卷舊案,那就讓她……揭徹底。”
“既然是死水,就得翻出血腥來。”
翌日,朝堂傳旨。
樞臺三位閣臣聯合上表,請求重啟“賀慎案”,由北鎮撫司主查,全權獨斷,限時三旬結案。
消息一出,朝堂震動。
霍思言提筆親批公文,落款處簽上自己的名,墨未干時,謝知安已帶來最新口供。
“太醫院副院令謝圖南,承認當年曾按陳宦口令,調換藥方。”
“但他只知其一,不敢過問其余。”
霍思言眸光一冷。
“只知其一,便足以。”
“去查陳宦在宮中的所有出入記錄……我就不信,他十年無一次失誤。”
入夜,霍思言獨坐主帳,小白臥在窗邊睡著了,外頭風雪微起。
她將賀慎舊日畫像攤開,那人眉目冷峻,一身禁軍甲胄,英姿挺拔。
她低聲一笑:“你那年不肯低頭,倒叫我如今得了由頭。”
“你守過的那片宮墻,我會替你推開|……看他們到底藏了多少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