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利黑水的心情非常糟糕。

他剛出峽谷，三軍疲敝，軍心不穩，營寨未建，宋軍就齊齊整整地殺來了。

但這個時候，轉身逃走，只會三軍潰敗，死路一條。

野利黑水當即列陣迎敵。

同時派出精銳騎兵，踏著泥漿，去向峽谷中的沒藏托夜和大營的仁多零丁求援。

“咚咚咚……”

“咚咚咚……”

沉悶的牛皮戰鼓自兩軍軍陣后方傳來，鼓槌每一次落下，都仿佛擂在將士們的心口上。

鼓聲中夾雜著青銅號角的嗚咽，兩股聲響交織，在潮濕的空氣里凝成一股肅殺之氣。

擂鼓聲起，長槍如林。

西夏人這邊是五千人，宋軍這邊，王韶一口氣派出了六千新軍。

兩軍在谷口的荒野中，拉出了一條長長的戰線。

王韶立于高臺之上，目光如炬。

“傳令下去，今日定要讓西夏人知道我大宋的厲害！”

話音剛落，戰旗揮動。

泥濘的荒野中，氣勢如虹的宋軍方陣，首先向西夏人發起了進攻。

“前排的盾兵抵住！”

“后面的長槍手，守住！”

野利黑水騎著一匹棗紅馬，在軍陣中來回穿梭，泥濘的荒野，讓戰馬也沒有辦法跑快。

這一回，他們是守方，對面的宋軍是攻方。

攻守之勢，異也！

“砰……砰……”宋軍的床弩率先發威。

雖然荒野上很是泥濘，但是這些新軍，還是帶出了四架床弩。

隨著一聲令下，弩機驟然擊發，弩臂如巨蟒甩尾般震顫，四支利箭破空而出，帶起的氣浪掀飛了地面的泥漿。

粗長的弩箭，射到西夏人的軍陣中。

最前方的一面榆木大盾被直接射穿，飛濺的木刺如同暴雨般沒入盾兵脖頸。

第二支弩箭貫穿三名步兵，猩紅的血柱順著箭桿紋路噴涌而出，在半空凝成細小的水霧。

當第三支弩箭掠過野利黑水身邊，釘入身后土丘，飛濺的碎石撞到他的甲胄上時，這位素來悍勇的西夏小將不由自主地后退半步。

……

場面慘不忍睹。

雖然帶來的傷亡數字并不是很高，但卻給西夏士兵心里，帶來了不小的陰影。

原本就頹喪的西夏軍心，更是雪上加霜。

床弩只是吹起戰斗的號角，宋軍普通的箭矢才是遠攻的主角。

這個才是能對西夏人造成大的殺傷。

“拉弦——！”隨著王韶將令擲地，各式強弓勁弩同時發出震顫。

那些裹著熟牛皮的弓臂被拉成滿月，三棱箭鏃在陰云下泛著冷光。

“放！”

上千支箭矢如黑色蝗群騰空而起，箭桿上的雁翎在風中發出凄厲的尖嘯。

前排西夏步兵剛舉起盾牌，便被密集的箭雨掀翻。

箭矢穿透鎖子甲，在軀體上咬出一個血紅傷口。

哀嚎聲與箭矢破空聲，交織成地獄般的樂章。

宋軍的箭矢射程遠，其中更是有不少的神臂弩。

這是大宋剛剛發明新式弓弩，威力強勁，一問世就被趙頊引入新軍。

不過神臂弩，顧名思義，不是一般士卒能用的，只有“神臂”之輩才可。

但其有效射程也達到了驚人的兩百步，比尋常黃樺弓高出了一倍。

在宋軍箭雨的腥風血雨尚未停歇之際，戰場另一側的西夏軍陣終于有了動靜。

但那零星的弓弦響動，更像是瀕死之人的嗚咽。

顯得那么沒有信心。

野利黑水揮刀怒吼，“放箭！”

然而回應他的，是參差不齊的箭矢歪歪扭扭地升上半空。

這些箭支仿佛也染上了士卒們的怯懦，剛飛到半途便紛紛墜落。

與宋軍整齊劃一、遮天蔽日的箭雨相比，西夏軍的反擊顯得如此蒼白無力。

西夏士兵們不知是奔波一天太累了，還是準備留著點力氣逃跑。

……

在箭雨的掩護下。

萬寇帶著他的一整個營五百人，沖在中軍最前面。

“殺！”

“沖！”

五百名精銳士卒齊聲怒吼，聲浪如滾滾驚雷。

他們在峽谷之戰中，射殺了西夏一員騎將，不過這功勞，只是那些床弩手的。

大多數士兵，在前兩日的戰斗中，根本沒撈到什么功勞。

和其他在山坡上阻擊的兵將相比，他們太渴望跟西夏人大戰一場。

功勞，不能只屬于別人。

“砰轟！”

盾兵相撞，如同晴天炸響的悶雷，這是力量的撞擊！

飛濺的木屑混著火星四下迸射，前排宋軍士卒借勢發力，肩膀抵住厚重的盾牌，借著沖鋒的慣性將西夏防線生生逼退半步。

泥濘的地面被無數雙戰靴反復踩踏，化作暗紅的泥漿，在兩軍交錯處翻涌如沸。

“噗嗤——”尖銳的破甲聲刺破喧囂，持長槍的士卒們從盾墻縫隙中探出槍尖，三棱槍頭輕易穿透西夏軍的皮甲。

一名黨項斧兵揮斧劈來，卻被宋軍槍兵側身躲過，反手一槍刺入其肋下，溫熱的鮮血順著槍桿蜿蜒而下。

更多長槍如林般攢刺，有人被洞穿咽喉，喉間發出咯咯的氣聲；有人小腹中招，彎著腰吐出臟器碎片，踉蹌著倒在同伴身上。

西夏軍的防線在鋼鐵與血肉的絞殺中搖搖欲墜。

原本整齊的盾墻出現裂痕，前排士卒被宋軍的氣勢壓得抬不起頭。

當萬寇營的戰旗突然鑿破西夏中軍，如瘋虎般沖殺進去，十幾個怯戰的士卒轉身奔逃。

如同推倒的多米諾骨牌，整個軍陣瞬間爆發出驚恐的騷動。

“沒藏托夜怎么一點反應都沒有！”野利黑水斬殺了幾個逃兵，又急又怒。

“野利將軍，后面峽谷來報！”就在此時，副將喘著氣奔來。

“沒藏托夜的隊伍呢？”

“回稟將軍，沒藏托夜在峽谷遭到的宋軍襲擊，正在抵擋。”

“什么？”野利黑水大驚！

原來，王韶一面安排六千新軍與野利黑水部直接野戰。

另一方面，還安排五千禁軍，兵分兩路，從小路上了峽谷兩側高地。

正好撞到了沒藏托夜的兩千人。

“消息不要透露！”野利黑水警告道。

“堅守，仁多將軍的主力，很快就會趕來的。”

的確，后方的仁多零丁收到消息后，立即就意識到了不對，也不管現在部隊士氣如何，還是強行帶著所有兵馬，輕裝直沖峽谷。

……

谷口荒野上，兩軍廝殺不止。

西夏軍的潰敗之勢，逐漸形成。

而當后方的峽谷山地上，出現大批宋軍旗幟時，野利黑水部的士氣，徹底崩潰！

西夏士兵慌亂著往著各處奔逃。

大多數人慌不擇路，直直地朝著來時的峽谷谷道奔去，仿佛只要穿越那里，就能逃回西夏老家。

但谷道兩側，已經被種師道的禁軍占住了。

沖進這里，只不過是自尋死路罷了。

……

“將軍，谷口夏軍，已經全軍潰敗。”

“天色將暗，是否要鳴金收兵？”副將詢問道。

“不！”

“追擊！”

“另一側的西夏人肯定在支援的路上，我們要將其一舉擊潰！”

“天黑后，一人雙火把，一戰功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