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就在下一刻，他看到了從未有過的窒息畫面。

谷口的騎兵，竟然在調轉方向往后潰退！

“做什么！”

仁多零丁大怒。

他這個侄子這個時候在干什么？

現在就算前面是刀山火海，也不能往后撤啊！

這一撤，軍心何在？上面激戰的步卒怎么看！

“報！”

“報！”

但很快，仁多零丁就怒不起來了。

“大將軍，小將軍遭到宋軍床弩伏擊，中箭身亡了。”報信的騎兵悲涼地沖到仁多零丁馬前，翻身下馬，單膝跪地，聲音哽咽得不成調子。

“什么！”

“你說什么？”

“回稟……大將軍，小將軍中箭身亡了。”

“怎么可能！”仁多零丁呆滯在原地。

周圍的副將親衛，也都愣住。

仁多保忠剛沖進谷口，人就沒了？

可再抬頭看看，仁多保忠的騎兵的確是在往回撤退。

過了片息，眾人就看到一個精騎帶著仁多保忠的尸體奔出了谷口。

當仁多保忠的尸體被送到眼前時，這位西夏老將不由得悲上心頭。

這胸口的弩箭……

“宋狗！”仁多零丁悲痛暴喝。

還有那梁乙埋，不是他沒事找事，自己去世大哥的孩子也不會命喪這里。

也怪自己……

“大將軍，讓末將帶人，徹底踏平了宋軍！”旁邊的副將猛地站了出來請纓。

仁多零丁撫摸著仁多保忠的傷口，沒有回應。

“大將軍，末將愿親自上前，屠滅宋人，為小將軍報仇雪恨！”又有幾個小將主動請纓。

“你們要是想沖擊谷口，我不攔著。”仁多零丁瞥了眾將一眼，冷冷道。

“自己沖在前面就行。”

眾人霎時都沒了動靜。

開玩笑！

仁多保忠進去沒半刻鐘，尸體就出來了。

“怎么，都不敢了？”

他何嘗不知，這些個小將早就對自己偏愛仁多保忠不滿了。

可，誰讓他是自己的侄子。

他當年上戰場，也是大哥帶著的。

“那就殺上山頭！”

“屠了宋人！”

“諾！”眾將轟然應道，也擺脫了尷尬。

“咚……咚……咚……”

“咚……咚……咚……”

荒野上，西夏軍的擂鼓聲，驟然急切。

……

“將軍！”

“谷口的西夏騎兵退了！”

宋軍大纛下，王韶看到西夏騎兵正在從峽谷中快速潰退出來。

“怎么回事？”

片刻，谷底報捷的消息就傳了上來。

“什么？西夏人的騎將直接被床弩射殺了？”王韶這下明白了是怎么個回事。

“哈哈！”

“萬寇這家伙，給了我一個驚喜。”

“哪架床弩射殺的？”王韶向傳令兵詢問道。

“將軍，是所有床弩集射的。”

“那就所有人都記功！”

西夏騎兵的撤出，很快便被兩側正在與宋軍廝殺的步卒所看見。

未知的惶恐在士兵中蔓延。

西夏兵士氣大衰。

“敵將已被斬于谷口！”

“出擊，將這些西夏人都趕下去！”王韶見時機已到，當即吼道。

“敵將已被斬于谷口！”宋兵跟著大聲吼著，一層一層向外傳去。

……

“敵將已被斬于谷口！”

……

兩側山上的西夏兵終于明白為何谷口的騎兵在潰退。

頓時沒了戰意。

這時候，如狼似虎的新軍士兵也撲殺了過來。

“撤！快撤！”不知哪個百夫長率先轉身，然后身邊的士兵也緊跟其后。

西夏軍陣腳大亂，迅速形成潰敗之勢力。

新軍追了五十步，便停下以弓箭襲殺。

箭矢破空聲、傷員哀嚎聲交織在一起，染紅了山坡。

一番大戰，“王”字將旗依舊獵獵作響，宋軍營壘依舊固若金湯。

“傳令下去，各營清點傷亡，修補器械。”王韶遙望著遠處的西夏軍大纛，又提醒道，“大戰還沒有停。”

他不覺得西夏人會停止下來。

果然。

很快，遠處的擂鼓聲驟然緊了起來，然后，西夏全軍向前移動。

“這是要拼命了！看來剛才折損了一員將領，刺激到了西夏人！”

“咚咚咚……”山下西夏人的牛皮戰鼓如悶雷炸響，鼓面震顫揚起的塵土，仿若騰起的硝煙。

“咚咚咚……”鼓點越來越急。

暴風雨來了！

“沖！”

第一波攻擊，左右各兩千人，向著山上的宋軍營壘發起沖擊。

又有一千人，前排舉著重盾，緩步向山谷內探擊。

等到西夏兵沖到半山，王韶猛地揮下手中令旗：“放礌石滾木！”

剛才一直沒有動礌石滾木，現在藏不住了。

剎那間，傳來巨石滾動的震鳴，碗口粗的圓木裹著碎石飛下。

西夏前排盾兵高舉盾牌拼命抵擋，可那些巨石滾木，豈是人力所能阻擋。

陣陣慘叫聲中，西夏軍陣形也被砸得碎亂。

片息過后，西夏軍尚未緩過神來，就又見得宋軍的箭矢鋪天蓋地地飛了過來。

王韶的指揮恰到好處，新軍也相互配合得井然有序。

“轟……轟……”

不時地，夾著令人震恐的雷聲，一顆顆黑色鐵彈砸到士兵之中。

等到四千人好不容易沖上來，已經折損過半。

“繼續，再加兩個千人隊上去！”仁多零丁此刻也到了山腳督戰。

在他前面架著幾面厚盾。

“諾！”

兩個小將各帶著一千人，踩著同伴的尸體，迅速上攻。

……

上萬人在這么一個小小的峽谷上進行著廝殺。

大宋新軍死死壓制著西夏士兵。

大戰持續了一個時辰，六千西夏兵損傷過半，依舊攻不破宋軍防線。

仁多零丁恨不得將所有士卒都砸上去的，但那根本展開不了。

等到潰兵下來，仁多零丁不給王韶任何休整時間，又令六千步卒，向上進攻。

王韶此刻也感覺到了壓力，立即讓后面待命的新軍，替換前面士兵。

這攻防戰，有時就是這樣，就看誰最后扛不住。

大戰一直持續到了傍晚，仁多零丁連續三次進攻，都沒有拿下山頭。

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只得黯然罷兵后撤。

這一日，他折損了自己的侄子，另外還有六千士卒。

算上昨日折損的六千步騎，這兩日，他的三萬大軍，已經折損了三分之一。

而他們連宋軍一個寨子都沒有摸到。

軍中士氣戰意沉喪。

仁多零丁撤了二十里才安營扎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