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啟明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出了皇宮。

臨走前，高滔滔讓人給了他一句口信。

“能保他。”

這個能保他，不是高家能保他，而是高太后能保他。

高啟明覺得，官家也會保他。

這前提都是自己要守口如瓶，不然第一個殺他的不是太后，就是官家。

想到這，高啟明脖子涼颼颼的。

……

“官家，高啟明被開封府拿去問話了。”第二日中午，皇城司都指揮使馮得盛向趙頊小聲稟告。

“哦！”趙頊眼神有些凝重。

“他有說什么嗎？”

“什么都沒說。”

“開封府用刑了嗎？”

“開封府還不敢。”馮得盛對開封府的事情一清二楚。

“下午時候，太后的人，就將高啟明帶了出去。”馮得盛說道。

趙頊點了點頭。

太后保他，合情合理。

不過看來，太后是懷疑什么了。

……

第二日一早。

“官家。”

“出事了！”馮得盛急匆匆地找到趙頊。

“什么事？”

“高啟明，死了！”

“死了？”趙頊聽罷，渾身一震，“怎么死的！”

“昨天夜里，昌盛行走水，高啟明在里面被火燒死的。”

“連著昌盛行也被燒了個干凈。”

“走水？”

“是高家？太后？還是……”趙頊腦子里閃過幾道想法。

“尸體呢？”

“燒得不成樣子，被高家人拉走了。”

趙頊稍稍思考了一下，然后看向馮得盛，“你覺得正常嗎？”

“屬下以為，高啟明白天剛被開封府審問，晚上就被燒死在昌盛行，此事大有蹊蹺！”

“去高家查！”

“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一場這么湊巧的大火，而且燒得死無對證，趙頊怎么看，都覺得這里不正常。

何止他覺得不正常。

開封府也覺得不正常，玉石暴漲案的重要涉嫌人物，白天還在開封府受審，晚上就被燒死了。

這是不是太假了！

幾十個差役將昌盛行掘地三尺，但也沒發(fā)現(xiàn)什么。

下午時候，趙頊在邇英殿中誦念道經(jīng)。

突然，母親高太后親至。

“拜見母后。”趙頊行禮，“母親怎么突然來邇英殿。”

“官家果然沉得住氣！”高滔滔看著自家兒子，不禁贊嘆。

殺伐果斷，又很穩(wěn)重，是人君之相。

“朕是大宋官家，有什么沉不住氣的。”

“高啟明是官家殺的吧？”高滔滔對著兒子，也不拐彎，直接說起正事。

“高啟明？是誰？”

“官家，就不要在母親這里裝傻充愣了。”

“就是你舅舅家的高啟明，去年還來宮中給你講授商賈之事。”

“哦！是他啊！”

“不過區(qū)區(qū)一介商賈，我殺他做甚！”

“他被人殺死了嗎？”趙頊一副不認識、不知道的樣子。

“朕讓開封府一定要把兇手抓到。”

“不……朕派皇城司去！”

看著自家兒子在自己面前裝傻充愣，高滔滔小聲道，“真不是官家殺的？”

“母后，我殺他做什么！”

“昨日老身剛跟他聊了一下，今日他就被火燒死了，真是奇怪！”

“看來，此事大有蹊蹺。”

高太后問了一下，到底還是沒問出什么，便離開了邇英殿。

她也告訴了趙頊，高啟明不是她所殺。

……

高啟明一死，玉石暴漲案突然就跟趙頊脫得干干凈凈。

……

東華門外。

玉石局。

蘇轍，玉石局的提舉官，手握著百萬錢緡，現(xiàn)在是東京城最炙手可熱的人物之一。

連著王安石都有些羨慕。

當然，是羨慕他手里的錢。

但這些錢緡，對于蘇轍而言，他可沒有什么折騰的空間。

一塊玉石五十貫，金規(guī)鐵律！

一分不漲，一分不降，沒有一點討價還價。

全是照章辦事！

而僅僅五日，就有百萬緡的銅錢，被撒了出去。

但東京城的錢荒，還沒有緩和。

錢荒，這是玉石之事留下的一個后遺癥。

市面上的錢都被趙頊和少數(shù)得利的商人抽走了。

于是商賈販賣，現(xiàn)錢皆缺，谷帛益賤，人情窘迫！

也就在這個時候，王安石這位理財專家，卻是敏銳地嗅到了當下不正是實施均輸之策的時候嗎？

王安石安排人手東京城里收購廉價物產(chǎn)，再拉到外地售賣。

一時間，收獲頗豐。

蘇轍知道此事，心中惱怒。

汴京百姓剛遭玉石之亂，生活困苦，這不就是趁火打劫？

前些日子，司馬翰林告你與民爭奪利，但現(xiàn)在看，你是掠民之利。

一氣之下，便告到了趙頊這里。

趙頊聽罷，卻是心中贊嘆王安石也是個人才。

這是他想干的事情，但是作為圣君，他又不能明著干。

而他的白手套高啟明現(xiàn)在是生是死，也是未知。

而且，在當下汴京錢荒的形勢下，王安石這么做其實是在解決問題。

……

除了蘇轍之外，朝中很多大臣也跟著攻擊王安石的均輸政策。

當然，話都是表面的。

其中背后原因，還是他搶了東京太多富商豪族的利益。

范仲淹次子同知諫院范純?nèi)噬稀蹲嗥蛄T均輸》，“安石之法掠民之利……朝廷當務(wù)農(nóng)桑、節(jié)用，不當言利……”

蘇軾也上奏告狀，“昔漢武……用賈人桑弘羊之說，買賤賣貴謂之均輸。”

“雖曰民不加賦而國用饒足，然法術(shù)不正，……方今聚斂之臣才智方略，未見有桑弘羊比，而朝廷破壞規(guī)矩，……唯利是嗜，其害必有不可勝言者矣……”

蘇軾又拿著桑弘羊來攻擊王安石。

諫官劉琦上奏，又攻擊王安石招了很多官吏，亂花錢，“均輸徒貴就賤，用近易遠，然廣置官屬，多出緡錢……”

……

攻擊均輸法的狂風(fēng)暴雨，猛烈地吹到了王安石臉上。

王安石在朝堂上卻也絲毫不懼，舌戰(zhàn)諸臣。

最后以緩解“錢荒”為理，將這些人的嘴巴全部堵了回去。

趙頊看著王安石變法如此艱難，心中生了些同情。

認真干事的人，總會受些委屈。

趙頊召王安石進宮，加以安撫，“變法艱難，朕知卿之不易，但此關(guān)國家前途，不可半途而廢。”

趙頊賜宴王安石，又給王安石加撥了一百萬緡。

九月初十，趙頊罷蘇轍提舉玉石局之職，踢回制置三司條例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