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郊，“長風”物流廢棄中轉站。

冰冷的雨水敲打著銹蝕的金屬頂棚，發(fā)出連綿不絕的、令人心焦的鼓點。空曠的倉庫如同巨獸的腹腔，彌漫著濃重的鐵銹、機油和灰塵混合的腐朽氣息。角落里，林析背靠著冰冷的集裝箱壁，蜷縮在陰影的最深處。雨水順著集裝箱的縫隙滴落，在他腳邊積起一小片渾濁的水洼。

他閉著眼，牙關緊咬，額角青筋暴起，太陽穴突突狂跳。每一次心跳都如同重錘砸在脆弱的顱骨上，帶來撕裂般的劇痛。視野面板上，猩紅的【精神過載：91%】如同燒紅的烙鐵，燙得他靈魂都在顫栗。而更可怕的是體內(nèi)那洶涌澎湃、幾乎要將他撐爆的混亂能量！

【能量儲備：236%(嚴重溢出！)】

【能量狀態(tài)：高活性！高污染（薇薇安恐懼/貪婪殘留）！】

【警告！能量失控風險：79%！需立刻疏導/壓縮/轉化！】

236%！這不再是力量，是炸彈！是足以將他本就瀕臨崩潰的精神徹底撕碎的毀滅性能量！薇薇安那混雜著恐懼、貪婪和怨念的熵能，如同滾燙的巖漿在他經(jīng)脈中奔流沖撞，灼燒著每一寸神經(jīng)！

必須處理掉！立刻！馬上！

林析的意念如同在驚濤駭浪中掙扎的孤舟，艱難地沉入面板深處，瘋狂搜索著解決方案。能量壓縮？精神屏障？暴力釋放？一條條方案被提出，又被面板冰冷地否決，風險系數(shù)高得令人絕望！

【緊急方案生成：能量實體化輸出！】

【原理：將過量熵能強制轉化為低維物質(zhì)形態(tài)，暫時剝離主體！】

【風險：轉化效率低下（損耗巨大）！物質(zhì)形態(tài)不可控！存在暴露風險！】

【執(zhí)行建議：無更好方案下，唯一止損選擇！】

實體化輸出？！損耗巨大？不可控？林析的心沉了下去。這意味著他拼死搶來的能量，大部分會白白浪費掉！但現(xiàn)在，他沒有選擇！精神崩潰就在下一秒！

“執(zhí)行！”林析從牙縫里擠出嘶吼。

嗡！

一股難以言喻的恐怖剝離感瞬間席卷全身！仿佛有無數(shù)根無形的針管同時刺入他的靈魂，強行抽取那滾燙混亂的能量！劇痛！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強烈！林析的身體劇烈地痙攣起來，喉嚨里發(fā)出野獸般的壓抑嘶鳴！視野徹底被猩紅覆蓋！

【能量實體化輸出啟動！】

【轉化率：40%… 35%… 30%…（持續(xù)下降）】

【物質(zhì)形態(tài)生成…不可控…隨機…】

噗！噗！噗！

幾聲輕微的、如同氣泡破裂的聲響在林析面前的空氣中響起。

只見幾點極其微弱、如同螢火蟲般的黯淡光點憑空浮現(xiàn)。光點迅速扭曲、拉伸、凝固…最終，化作了三樣極其微小、卻散發(fā)著微弱混亂能量波動的物品，叮叮當當?shù)氐袈湓诹治瞿_邊的水洼里——

一枚邊緣扭曲、布滿銹跡的**銅質(zhì)紐扣**。

一片被雨水迅速打濕、顏色黯淡的**干枯花瓣**。

一塊棱角分明、卻毫無光澤的**黑色小石子**。

【獲得物品：污染的熵能殘渣（紐扣）|能量殘余：0.1%】

【獲得物品：污染的熵能殘渣（花瓣）|能量殘余：0.05%】

【獲得物品：污染的熵能殘渣（石子）|能量殘余：0.03%】

損耗！巨大的損耗！236%的龐大能量，最終只轉化出了三件毫無價值、能量微弱到可以忽略不計的垃圾！而付出的代價，是精神過載再次飆升到**93%**！劇烈的頭痛如同無數(shù)鋼針在顱內(nèi)攪動！

“操！”林析一拳狠狠砸在冰冷的集裝箱壁上，指骨傳來鉆心的疼痛，卻遠不及內(nèi)心的絕望和憤怒！這該死的規(guī)則！這該死的能量！這該死的十億債務！

就在這絕望的頂點，口袋里的手機再次震動起來。依舊是陳默。

林析強忍著劇痛和眩暈，用顫抖的手掏出手機，屏幕上閃爍的微光刺得他眼睛生疼。

“林…林析！”陳默的聲音帶著一種怪異的亢奮和巨大的恐懼，“那個論壇！‘無欲者之家’！我…我混進去了！里面…里面全是怪物！他們…他們在討論的東西…根本不是人話！”

“說重點！”林析的聲音嘶啞得如同砂紙摩擦。

“他們在討論…‘典當’！”陳默的聲音因為激動而變調(diào)，“不是當鋪那種！是…是用自己的‘東西’…記憶！情感！甚至…良知！去…去換‘點數(shù)’！或者…換‘自由’！他們還提到一個地方…一個只在午夜開啟的…‘數(shù)據(jù)當鋪’！坐標…坐標就在城東舊貨市場最深處的死胡同！他們說…當鋪老板…能看到‘價值’！”

典當？記憶？情感？良知？換點數(shù)？換自由？

這幾個詞如同閃電，劈開了林析混亂的腦海！他猛地想起了酒吧里薇薇安崩潰前吐露的情報！轉化儲存貸奴榨取的熵能…典當…數(shù)據(jù)當鋪…難道這就是組織收集、轉化能量的另一種方式？一個面向“散戶”的、更加隱蔽的渠道？！

而那個老板…能看到“價值”？就像他的面板能看到數(shù)據(jù)一樣？

一個大膽到近乎瘋狂的計劃雛形，瞬間在林析心中成型！能量！他現(xiàn)在最缺的就是安全可控的能量！如果這個當鋪真的存在…如果他能“典當”一些對他而言不那么重要、卻對別人有“價值”的東西…

“坐標！”林析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決絕。

手機再次震動。坐標：**N39°55'42.3“， E116°28'17.6“**——城東舊貨市場，“鬼巷”盡頭。

沒有絲毫猶豫！林析掙扎著站起身，將地上那三件散發(fā)著微弱混亂能量的垃圾殘渣——紐扣、花瓣、石子——胡亂塞進口袋。蚊子腿也是肉！他現(xiàn)在一點能量都不能浪費！

他拖著依舊劇痛虛弱的身體，再次沖入冰冷的雨夜。目標：城東！數(shù)據(jù)當鋪！

城東舊貨市場早已在深夜的雨幕中沉睡。狹窄的巷道兩旁堆滿了蒙著防水布的破爛家具、生銹的自行車骨架和積滿污水的瓦缸。空氣中彌漫著潮濕的霉味和垃圾的腐臭。只有巷子最深處，一點昏黃搖曳的燈火，如同鬼火般，頑強地穿透雨簾。

那是一個極其不起眼的門面。沒有招牌，只有一扇斑駁脫漆的、僅容一人通過的木門。門縫里透出昏黃的光線，隱約傳出一種極其細微、如同無數(shù)算盤珠同時撥動的、令人心煩意亂的“噼啪”聲。

【目標：未知當鋪】

【狀態(tài)：營業(yè)中（數(shù)據(jù)流屏蔽力場生效）】

【能量反應：中（穩(wěn)定）|混雜（多源）】

【警告：偵測到高維信息熵干擾！】

就是這里！

林析深吸一口氣，壓下翻騰的氣血和劇烈的頭痛，推開了那扇沉重的木門。

吱呀——

門軸發(fā)出干澀的呻吟。門內(nèi)景象瞬間涌入眼簾。

空間不大，只有十幾平米。空氣里彌漫著一股陳年紙張、劣質(zhì)熏香和某種冰冷金屬混合的怪異氣味。昏黃的燈光來自墻壁上一盞老舊的煤油燈，燈影搖曳，將室內(nèi)映照得影影綽綽。四壁沒有窗戶，只有靠墻立著幾個高大的、布滿灰塵的博古架，架子上擺放的東西卻令人毛骨悚然——

幾個被切割下來、用福爾馬林浸泡在玻璃罐里的、不同表情的人手模型，手指扭曲，仿佛在無聲吶喊。

幾本封面空白、書頁卻無風自動、發(fā)出細微“噼啪”聲的厚重典籍。

一排裝在透明盒子里的、顏色各異、如同活物般微微搏動的人類眼球標本。

還有…一些無法名狀、仿佛凝固的煙霧或扭曲光線的奇怪物品。

房間中央，只有一張暗紅色的、油光發(fā)亮的舊木柜臺。柜臺后面，坐著一個干瘦的老頭。

老頭穿著洗得發(fā)白的灰色長衫，戴著一副圓框水晶眼鏡。鏡片很厚，反射著昏黃的燈光，讓人看不清他的眼神。他枯瘦的手指如同鳥爪，正慢條斯理地撥弄著一個黃銅打造的、極其復雜的多軸機械算盤。算盤珠碰撞發(fā)出的“噼啪”聲，正是門外聽到的噪音源頭。

【姓名：典當翁（代號）】

【職位：數(shù)據(jù)當鋪掌柜】

【專業(yè)技能：S（價值評估/契約構建）】

【欲望：交易（S+）|收藏（A+）】

【當前情緒：平靜（峰值）→興趣（輕微上升）】

【備注：規(guī)則化身（次級），只認“價值”，不認善惡。】

林析的目光落在典當翁頭頂?shù)臄?shù)據(jù)面板上，心臟驟然一緊！規(guī)則化身！次級！價值評估S級！交易欲望S+！這是個極度危險的存在！但同時…也可能是他唯一的機會！

典當翁停下了撥打算盤的手指。他沒有抬頭，水晶鏡片后的目光似乎穿透了鏡片，落在了林析身上，帶著一種評估貨物般的冰冷審視。

“客人，深夜冒雨前來，是想當…還是想贖？”他的聲音干澀沙啞，如同兩塊朽木摩擦，沒有任何情感起伏。

林析強壓下心中的悸動，走到柜臺前。冰冷的木臺散發(fā)著陳年的油腥味。他深吸一口氣，意念沉入面板，開始檢索自己身上所有可以稱之為“有價值”的東西。

專業(yè)技能？C-？垃圾！

社交能力？D-？垃圾！

記憶？他重生前的記憶或許值點錢？但風險太大！

情感？對蘇晴的？絕不！

幸運值？F？負資產(chǎn)！

他的目光掃過面板，最終，定格在角落里那個灰色的、閃爍著微光的【新模塊：？？？（待解鎖）】圖標上。這東西一直需要能量解鎖，但具體是什么，一無所知。它有價值嗎？

就在林析猶豫的瞬間，典當翁那干枯的手指，突然指向了他！

不，是指向了他身上某個口袋！

“客人，”典當翁的聲音里第一次帶上了一絲極其細微的、如同發(fā)現(xiàn)獵物的“興趣”，“你身上…有件東西，味道…很特別。混亂，但…有潛力。拿出來看看？”

林析一愣，隨即反應過來！是那三件垃圾！那三件他強行實體化出來的熵能殘渣！紐扣！花瓣！石子！

他猶豫了一下，還是從濕漉漉的口袋里掏出那三件散發(fā)著微弱混亂能量的小東西，放在了暗紅色的柜臺上。

典當翁伸出枯瘦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拈起那枚邊緣扭曲的銅紐扣，湊到厚厚的水晶鏡片前，仔細端詳。他另一只手的手指，則在那個黃銅算盤上飛快地撥動了幾下。

“唔…承載過量的恐懼熵能…結構被污染扭曲…價值…極低。”他放下紐扣，又拿起那片濕透的花瓣，“枯萎的生機…沾染貪婪的余燼…價值…無。”最后，他拈起那塊黑色小石子，“純粹的惰性…混亂能量的劣質(zhì)容器…價值…幾乎為零。”

林析的心沉了下去。果然，垃圾就是垃圾。

然而，典當翁卻沒有立刻將東西推開。他那雙隱藏在厚厚鏡片后的眼睛，似乎透過這三件垃圾，看到了更深層的東西。他的手指再次在算盤上撥動，這一次，算珠碰撞的聲音更加密集、更加詭異！

“但是…”典當翁的嘴角極其細微地向上扯動了一下，那或許不能稱之為笑容，“這三件東西，都沾染了一絲…同一個源頭的氣息。一個…正在失控邊緣的‘視界’持有者？有趣。”

他抬起眼，水晶鏡片反射著昏黃的燈光，如同兩個深不見底的漩渦，鎖定了林析：“客人，這三件垃圾，我可以按‘污染源線索’打包收。代價是…”

他頓了頓，枯瘦的手指指向林析的眉心。

“你三天的短期記憶。無關緊要的三天。比如…上周三到周五的。如何？”

三天記憶？換取三件垃圾的“價值”？這簡直是赤裸裸的掠奪！林析幾乎要冷笑出聲。但就在他準備拒絕的瞬間——

【警告！檢測到強制契約構建力場！】

【契約條款：典當“上周三至周五短期記憶”→換取“污染源線索包（三件）”】

【價值評估：極度不對等！存在陷阱！】

【執(zhí)行建議：強烈否決！】

陷阱！林析心中一凜！這老鬼果然沒安好心！他正要開口。

“或者…”典當翁的手指，如同毒蛇的信子，緩緩移開，指向了林析放在柜臺上的右手——那只手，幾個小時前，還死死按在王振胸口那個冰冷的孔洞里！

“客人，你手上沾的‘東西’…更有意思。”典當翁的聲音帶著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玩味，“一個格式化貸奴殘留的‘權謀’烙印…還有一絲…被強行剝離的‘靈魂朽味’。這東西…雖然污染深重，但‘本質(zhì)’還在。”

他的手指在黃銅算盤上劃過一道復雜的軌跡，發(fā)出清脆的“咔噠”聲。

“這個‘權謀’烙印…連帶那點‘朽味’…我可以幫你‘剝離’出來。代價是…”

典當翁的水晶鏡片轉向林析，目光仿佛穿透了他的瞳孔，落在了他意識深處某個極其隱秘的角落！

“你‘愛情’里…關于‘櫻花樹下’的那一小段…‘純粹喜悅’的記憶碎片。”

櫻花樹下？純粹喜悅？

林析的腦海瞬間空白！那是他和蘇晴…那是他記憶里僅存的、為數(shù)不多的、不摻雜任何痛苦和遺憾的…純粹美好的時光！舊相框里那張照片的來源！他靈魂深處最珍視的寶藏之一！

這老鬼…他怎么知道？！他怎么能…提出這樣的要求？！

一股混雜著巨大震驚和被褻瀆的憤怒，如同巖漿般沖上林析的頭頂！他幾乎要控制不住地一拳砸向那張干枯的老臉！

然而，就在這極致的憤怒中，視野面板上，一行冰冷的提示，如同兜頭一盆冰水，瞬間澆熄了他的怒火：

【獲得特殊信息碎片（當鋪關聯(lián)）：[數(shù)據(jù)當鋪]為組織次級能量回收節(jié)點！】

【當鋪掌柜典當翁，擁有部分“視界”權限（次級），可模糊感知典當物關聯(lián)情緒及深層記憶錨點！】

【警告：交易極度危險！但“權謀烙印”及“靈魂朽味”對主體存在持續(xù)污染風險！剝離可降低精神過載！】

剝離污染…降低精神過載…代價是…最珍貴的記憶碎片…

林析死死攥緊了拳頭，指甲深深嵌進掌心，鮮血順著指縫滲出，滴落在暗紅色的柜臺上，洇開一小片更深的暗紅。他看著典當翁那雙隱藏在鏡片后、如同深淵般的眼睛，看著柜臺上那三件散發(fā)著微弱混亂能量的垃圾，看著自己那只沾染了王振朽味的手…

十億債務…蘇晴的鎖鏈…陳默的危機…組織據(jù)點…三天…

冰冷的現(xiàn)實如同絞索，一寸寸收緊。

他緩緩抬起頭，布滿血絲的眼睛里，所有的憤怒、掙扎、痛苦，最終都被一種深不見底的、冰冷的決絕所取代。

“我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