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末冶金技術，是二十世紀初才發展成熟的現代工藝，核心就是將金屬制成粉末，再通過高溫高壓燒結成型，主要用來制造硬質合金、多孔材料等高精尖部件。”

“古代，別說技術，連這個概念都不可能存在！”

“唉，可惜了，本來是個好苗子，心性還是太浮躁了。”

面對著這鋪天蓋地的質疑，李牧的表情，依然平靜得像一潭深不見底的古井。

他沒有急著反駁，只是靜靜地等著場內的喧囂，稍稍平息。

然后，他才將目光，重新投向了臉色漲紅，自以為抓住了對方致命漏洞的高遠。

“誰告訴你，粉末冶金，是現代才有的技術？”

李牧淡淡地反問。

一句話，讓高遠的笑容，再次僵住。

李牧不給他任何反應的機會，繼續說道。

“誠然，現代的粉末冶金技術，工藝復雜，設備精密，古人確實無法做到。”

“但這并不代表，古人沒有掌握，最原始，最樸素的，粉末冶金思想。”

“高遠同學剛才說，鉑金的熔點是1772攝氏度，古代技術無法熔煉，這一點，沒錯。”

“但是，當智慧的光芒，無法從正面穿透一堵墻時，它總會找到其他的縫隙，繞過去。”

他的聲音，帶著一種奇特的韻律，仿佛在講述一個古老而又神秘的故事，將所有人的心神，都牢牢吸引了過去。

“古波斯的工匠，在得到這種美麗而又堅硬的，來自天外的‘神金’之后，他們發現，用盡一切辦法，也無法將其融化成液體。”

“于是，他們想到了一個天才般的方法。”

“既然無法融化它，那就將它，磨成粉。”

“他們用水力，或者畜力，帶動巨大的石磨，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地，將堅硬的鉑金塊，研磨成極其細微的粉末。”

李牧伸出一根手指，指向那只盒子。

“然后，他們將這些鉑金粉末，與另一種熔點較低的金屬粉末，比如金粉或者銀粉，按照一定的比例混合。”

“將混合后的金屬粉末，填入預制好的模具之中，進行壓實。”

“最后，將整個模具，進行加熱。”

“這個加熱的溫度，并不需要達到鉑金的熔點，它只需要達到，作為粘合劑的，金或者銀的熔點就足夠了。”

“當金粉融化成液體，它就會像膠水一樣，將那些原本松散的鉑金粉末，緊緊地，包裹、粘合、燒結在一起，形成一個堅固的整體。”

“待其冷卻之后，再經過無數次的鍛打、錘揲、拋光……”

“一件看似不可能被制造出來的，鉑金器物，就這樣，誕生了。”

李牧的聲音，在空曠的演播大廳里回蕩。

整個世界，仿佛都安靜了下來。

所有人的腦海中，都隨著他的描述，浮現出了一幅，無比震撼的畫面。

在遙遠的古代波斯，在烈火熊熊的工坊里，一位白胡子的老工匠，正用他那長滿老繭的雙手，將一捧珍貴的，銀白色的粉末，小心翼翼地，填入模具……

那不是簡單的工藝。

那是超越時代的，神跡般的智慧！

“這……”

高遠張著嘴，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他臉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褪得一干二凈。

作為一名博聞強識的學霸，他當然知道，李牧描述的這個過程，在理論上，是完全成立的！

而且，這也完美地解釋了，為什么這件器物上，會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淡淡的金色光暈”！

那根本不是什么鎏金！

那是燒結過程中，作為“粘合劑”的黃金，所留下的，最原始的痕跡！

他輸了。

在材質判斷這個最基礎，也是最核心的環節上，他錯得離譜，錯得徹徹底底！

他之前所有關于“鎏金銀盒”的，洋洋灑灑，看似精彩的分析，在這一刻，都變成了一個笑話。

一個天大的笑話！

“我的天……”

后臺專家室里，那位剛才還在斷言“古代不可能有”的金屬器物專家，此刻已經霍然起身，死死地趴在監視器前，眼中爆發出難以置信的光芒。

“原來是這樣……原來是這樣！”

“是了！哥倫比亞地區的前印加文明，也出土過類似的，鉑金與黃金的燒結飾品！我怎么就沒想到！我怎么就沒想到！”

“這種工藝，史學界一直有爭議，認為只是個例，沒想到……沒想到在古代波斯，竟然已經發展到了如此成熟的地步！”

耿老更是激動得渾身顫抖，他看著屏幕里那個氣定神閑的年輕人，渾濁的眼睛里，第一次，流露出了看一個“同道中人”才有的，欣賞與震撼！

這個年輕人，他不僅僅是在鑒定一件器物。

他是在，復活一段，被歷史塵封的，失落的古代超文明！

李牧的聲音，還在繼續。

他并沒有因為碾壓了對手，而有絲毫的停頓或得意。

仿佛，他只是在陳述一個，最基本的事實。

“所以，這件器物的名稱，不是什么‘唐代鎏金銀盒’。”

“它叫，薩珊王朝，凸瓣紋鉑金盒。”

“它的國別，是古代波斯。”

“至于它的年代……”

李牧的目光，微微一凝，落在了那盒子上，獨特的圈足形態上。

“高遠同學剛才說，它的圈足，帶著唐代器物的影子，這一點，他又說反了。”

“不是它像唐代器物。”

“而是后來的唐代金銀器，尤其是何家村出土的那批，在器物形態，尤其是圈足和多曲長瓣的造型上，受到了薩-珊王朝風格的，深刻影響。”

“這，是絲綢之路上，文明交流互鑒的，最直接的證據！”

“而眼前這件鉑金盒，它的錘揲工藝，繁復華麗，已經達到了薩珊金銀器制作的巔峰，同時，它的造型，又保留了一絲早期粟特藝術的古樸與粗獷。”

“因此，我斷定。”

“它的制作年代，應該在，公元六世紀末至七世紀初。”

“也就是，薩珊波斯的末代君主，庫思老二世，在位期間的，宮廷御用之物！”

轟！！！

如果說，之前的“粉末冶金”和“鉑金材質”，只是讓眾人震驚。

那么此刻，李牧這精確到“某一位君主，在位期間”的，斬釘截鐵的結論，則像一道九天驚雷，將所有人的大腦，都劈成了一片空白！

太精準了！

精準到了，令人發指的地步！

這已經超出了“鑒定”的范疇！

這簡直就是，通靈！

舞臺上，主持人張著嘴，已經徹底忘記了自己身在何處。

他的耳機里，傳來了后臺導演，那如同夢囈般，帶著哭腔的，嘶吼聲。

“對……全對……”

“耿老……耿老他們說……這小子說的……一個字都沒錯！！！”

“快！宣布！快宣布結果！！！”

主持人一個激靈，猛地回過神來，他看著李牧的眼神，已經不再是看一個學生，而是在看一尊，行走在人間的，活著的，神祇！

他用盡了全身的力氣，舉起話筒，聲音因為極度的激動而破了音。

“我……我宣布！”

“經后方專家團，最終確認！”

“西南大學，李牧同學，關于這件神秘藏品的鑒定結論……”

“完全……正確！！！”

雷鳴般的掌聲，驟然響起！

不！

那已經不是掌聲！

那是全場所有觀眾，在經歷了極致的壓抑與震撼之后，發自靈魂深處的，山呼海嘯般的，吶喊與咆哮！

他們親眼見證了一個奇跡的誕生！

復旦大學的席位上，那位之前還冷笑著嘲諷李牧的復旦領隊，此刻已經癱軟在椅子上，雙目無神，嘴里不停地喃喃自語。

“怪物……他就是個怪物……”

而高遠，那個天之驕子，那個學院派的精英，在聽到“完全正確”四個字之后，身體猛地一晃，再也支撐不住，踉蹌著后退了兩步，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

他引以為傲的知識，他堅信不疑的邏輯，他的一切驕傲與自信，在李牧那碾壓性的，如同神啟般的鑒定面前，被擊得粉碎。

輸了。

輸得，連一絲辯駁的余地，都沒有。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以為，這場巔峰對決，已經塵埃落定的時候。

李牧，卻再次做出了一個，出人意料的舉動。

他緩緩地，走上前去。

第一次，走到了那只，他甚至沒有親手觸碰過的，鉑金盒前。

全場的喧囂，瞬間安靜了下來。

所有人的目光，都帶著不解，重新聚焦在他的身上。

他想干什么？

李牧對著主持人，平靜地說道。

“主持人，我的鑒定，還沒有結束。”

什么？！

還沒有結束？

難道……難道還有什么，比剛才那番石破天驚的結論，更加驚人的秘密嗎？

李牧的目光，落在那只精美絕倫的盒子上。

“一件器物的價值，不僅在于它本身。”

“還在于，它所承載的，歷史。”

“這只盒子，作為一件頂級的，宮廷御用之物，它被制造出來的目的，不是為了盛放普通的胭脂水粉。”

“而是為了，存放，比它本身，更加珍貴的東西。”

說著，他在萬眾矚目之下，伸出手，輕輕地，捏住了那盒蓋的邊緣。

“我請求，打開它。”

這個請求，沒有人能夠拒絕。

也沒有人，想要拒絕。

所有人的好奇心，都被提到了頂點！

這只來自一千四百年前的，波斯帝國的皇家寶盒里，到底，藏著怎樣的驚天秘密？

“咔噠。”

一聲輕響。

盒蓋，被緩緩打開。

就在盒蓋開啟的一瞬間，所有攝像機的鏡頭，全部推到了極致的特寫！

演播大廳的巨大屏幕上，清晰地，呈現出了盒子內部的景象。

只見，在暗紅色的，早已朽壞的絲綢襯墊之上。

靜靜地，躺著五枚，燦爛奪目的……

金幣！

那是一種，與中國古代圓形方孔錢，截然不同的金幣。

金幣的正面，是一位頭戴皇冠，面容威嚴的君主側臉浮雕。

背面，則是一位手持十字長杖，象征著勝利的，帶翼天使。

整個演播大廳，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所有人都被那跨越了千年時光，依舊璀璨耀眼的金光，給晃得有些睜不開眼。

高遠剛剛從地上掙扎著站起來，當他看清那金幣的瞬間，他的瞳孔，驟然縮成了針尖大小！

不可能！

這個念頭，瘋狂地，在他的腦海中，尖叫著。

那金幣的形制……

那上面的十字長杖……

那是……

“這是，東羅馬帝國，查士丁尼一世時期，在君士坦丁堡鑄造的，索里都斯金幣。”

李牧的聲音，不大，卻像一柄重錘，狠狠地，砸在了高遠的心臟上。

也砸在了，后臺所有專家的，心弦之上！

“索里都斯金幣……”

耿老失神地，念出了這個名字。

“盛行于四到十一世紀的，拜占庭帝國的，標準貨幣……”

“被譽為，中世紀的，美金！”

李牧拿起其中一枚金幣，將它托在指尖。

金色的光芒，在他的指尖，流轉。

“薩珊波斯，與東羅馬帝國，是長達數百年的宿敵，他們之間，戰火不斷。”

“但是，戰爭，卻無法阻斷，商業與文化的，交流。”

“絲綢之路，就像一根黃金的紐帶，將彼此仇視的帝國，連接在了一起。”

“波斯的貴族，以擁有，并且使用來自羅馬的金幣，為榮。”

“而一位波斯的君主，用自己國家最頂級的工藝，打造出一只獨一無二的鉑金寶盒，所存放的，卻是自己最大的敵人，所鑄造的貨幣。”

李牧的目光，掃過全場。

“各位，你們知道，這代表著什么嗎？”

“這代表著，那個時代，最頂級的，權勢，財富，與審美！”

“它完美地詮釋了，什么叫做——”

“我的，就是我的。”

“敵人的，也終將是我的！”

“這，就是一代雄主，庫思老二世的，霸氣！”

一番話，擲地有聲！

將所有人的思緒，都拉回到了那個，鐵馬金戈，帝國爭霸的，宏偉時代！

眼前這小小的，一盒一幣，在這一刻，仿佛不再是冰冷的文物。

它們，是歷史的化身！

是文明的碰撞！

是一個偉大帝國，睥睨天下的，無聲的，宣言！

“所以。”

李牧放下了金幣，看向了早已呆若木雞的主持人。

“我的最終結論是。”

“這件藏品，是一組，由‘薩珊王朝庫思老二世時期御制凸瓣紋鉑金盒’，與五枚‘東羅馬帝國查士丁尼一世時期索里都斯金幣’，共同組成的，國寶級遺珍。”

“它的歷史價值，無法估量。”

“如果，非要給出一個市場參考價的話……”

李牧頓了頓。

大屏幕上，復旦大學那“125萬”的積分，顯得如此的刺眼。

而西南大學的積分，還停留在“120萬”。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李牧淡淡一笑，給出了，最后的，致命一擊。

“這只鉑金盒，存世僅此一件，其工藝與材質，決定了它的價值，不會低于一千萬。”

“而這五枚索里都斯金幣，品相完美，又是與鉑金盒一同發現，意義非凡，每一枚的價值，都在三十萬以上。”

“所以，這組藏品的總價值……”

“我個人估價，不低于。”

“一千二百萬，人民幣。”

一千二百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