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婉青沉吟了片刻，似乎在腦中進行著快速的檢索和對比。

所有人的心，又一次被提到了嗓子眼。

終于要說到最刺激的部分了！

只聽她緩緩開口，聲音清晰地傳遍全場。

“目前，在世界拍賣市場上，有據可查的，最貴的中國古代書畫，是北宋黃庭堅的《砥柱銘》，在2010年，拍出了4.368億人民幣的天價。”

“而最貴的油畫，則是現代畫家常玉的《五裸女》，在2019年，拍出了3.03億港幣。”

“當然，這些，都無法與您這幅畫，相提并論。”

林婉青的目光，從那張古樸的畫作上，緩緩移開，望向那位衣著樸素，神情依然有些茫然的老人家。

她的聲音，帶上了一絲前所未有的鄭重。

“老人家，您這幅畫，不能用常規的古董價值來衡量。”

“它是一件填補了歷史空白的孤品，是中國美術史，乃至中西文化交流史上的一座里程碑。”

“如果，它真的出現在拍賣會上，那么起拍價，至少，也應該在五個億以上。”

“而且，上不封頂。”

五個億！

上不封頂！

這幾個字，仿佛擁有著石破天驚的魔力。

整個星海市體育館，在這一瞬間，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落針可聞。

所有人都像是被施了定身咒，呆立在原地，大腦一片空白。

扛著攝像機的工作人員，手一抖，差點把價值幾十萬的設備給摔在地上。

五個億是什么概念？

就連林婉青自己，在說出這個估價后，呼吸也微微急促了幾分。

她見過的好東西太多了，過手的資金更是以億為單位計算，但沒有任何一件，能與眼前這幅明代油畫相提并論。

這東西，已經超出了“古董”的范疇。

它，是真正的，歷史的化身。

然而，隨之而來的，是一種巨大的，令人心悸的擔憂。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

這個道理，在古玩行里，是被無數鮮血淋漓的教訓，所印證的真理。

一件價值連城的寶貝，突然出現在一個毫無背景，毫無自保能力的老人手中，這本身，就是一場巨大的災難。

林婉青的目光，掃過周圍那些眼神炙熱的人群，心中警鈴大作。

她敢肯定，現在這個消息，恐怕已經插上翅膀，用不了多久，就會傳遍整個星海市，乃至全國的古玩圈。

到那時候，聞風而來的，就不只是這些看熱鬧的普通人了。

還會有那些心狠手辣的盜賊，喪心病狂的騙子，甚至是不擇手段的亡命之徒！

這幅畫，會變成一個巨大的漩渦，將無數的貪婪與罪惡，都卷入其中。

而處于漩渦中心的這位老人家，隨時都可能被撕得粉身碎骨。

想到這里，林婉青的后背，滲出了一層細密的冷汗。

她看向李牧，發現對方的臉上，非但沒有絲毫的激動與興奮，反而，是一片與他年齡極不相符的，深沉的凝重。

顯然，他也想到了這一點。

“老人家，”林婉青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她柔聲對那位依舊處于巨大震驚中的老人說道，“這幅畫，您打算怎么處理？”

“處……處理？”

老人渾濁的眼睛里，充滿了迷茫，他喃喃道：“俺……俺沒想過，俺就是想讓專家給看看，給俺們家祖宗，正個名……”

他一輩子都生活在小山村里，思想質樸，五個億對他來說，只是一個沒有任何實感的數字，遠不如“祖宗的寶貝是真的”這句話，來得重要。

“林主席，李同學，”老人搓著手，一臉的懇求，“你們說，這畫，國家……國家博物館會要嗎？”

“俺愿意……俺愿意捐給國家！”

老人這句話，說得斬釘截鐵。

周圍的人群，頓時一片嘩然。

捐了？

價值五個億的東西，就這么捐了？

所有人都用一種看傻子一樣的眼神，看著這位老人。

就連林婉青，都愣了一下，隨即，眼中流露出無比敬佩的神色。

這才是真正的，純粹的守護者。

然而，李牧卻輕輕搖了搖頭。

他走到老人身邊，輕聲說道：“老人家，您的心意，我們都明白，也由衷地敬佩。”

“但是，事情沒有這么簡單。”

李牧的目光，掃過周圍，他知道，今天這件事，必須有一個妥善的處置，否則后患無窮。

“首先，捐贈，也需要一個流程，需要權威機構的鑒定、評估、備案。”

“其次，即便是捐贈，國家也會給予您一定的物質獎勵和榮譽表彰，但這同樣需要時間。”

“最重要的一點是……”

李牧頓了頓，聲音壓得更低，卻清晰地傳到老人和林婉青的耳中。

“在這所有流程走完之前，這幅畫的安全，才是最大的問題。”

林婉青心頭一凜，重重地點了點頭。

“李牧說得對。”

“老人家，這幅畫，現在就是一顆定時炸彈，您一個人帶著它，太危險了。”

林婉青的語氣，也變得無比嚴肅。

她很清楚，這幅畫最好的歸宿，就是故宮博物院或者國家博物館。

但是，國內任何一家博物館，都不可能拿得出五個億的現金來收購一件文物，他們的經費，都有著嚴格的預算和審批流程。

這種國寶的入藏，往往需要一個極其復雜的過程，甚至可能需要驚動最高層，由國家財政專項撥款，或者由有愛國情懷的頂級富豪出面，將其買下，再捐贈給博物館。

無論哪一種，都需要時間。

而現在，他們最缺的，就是時間。

“那……那可怎么辦啊？”

老人終于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他看著桌上那幅畫，眼神里第一次，露出了恐懼。

他感覺自己抱著的，不再是祖宗的榮耀，而是一塊隨時會引來殺身之禍的燙手山芋。

整個現場的氣氛，壓抑到了極點。

所有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搞得手足無措。

就在這時，李牧那平靜而沉穩的聲音，再次響起，像一根定海神針，瞬間穩住了所有人的心神。

“老人家，您別急。”

李牧整理了一下思路，看著老人那張寫滿惶恐的臉，耐心地說道：“您這幅畫，價值連城，一定要先確保它的安全。”

他溫和地問道：“您今天來這里，有家人陪著您嗎？”

老人下意識地搖了搖頭，孤零零地站在那里，顯得愈發無助。

看到他這個樣子，李牧心中嘆了口氣。

他轉頭看向林婉青，用一種商量的語氣，提出了自己的建議。

“林姐，我看這樣吧。”

“我們現在，立刻就陪著老人家，去一趟市公安局。”

“為這件國寶，備個案。”

“一方面，是留下官方的記錄，證明這幅畫的歸屬，免得日后產生糾紛。”

“另一方面，也是最重要的，是尋求警方的保護。”

“我相信，面對這種級別的國寶，市局一定會高度重視，甚至可能會將其暫時存放在他們的證物保管庫里，那比任何銀行的保險柜，都更安全。”

李牧的這番話，條理清晰，邏輯嚴密，瞬間為眼前的困局，指明了一條最穩妥，最有效的出路。

她看著李牧，眼神里的欣賞，已經快要溢出來了。

這個年輕人，在面對足以讓任何人頭腦發熱的巨額財富時，非但沒有失去理智，反而能在第一時間，洞察到最核心的風險，并給出最完美的解決方案。

這份心智，這份格局，簡直可怕到了極點！

“好！就這么辦！”

林婉青當機立斷，沒有絲毫猶豫。

她立刻對老人說道：“老人家，李牧的辦法最好！我們這就送您去公安局！”

老人聽得云里霧里，但他聽懂了“公安局”和“保護”這幾個字，那顆懸著的心，總算落下來大半。

他連連點頭，激動地看著李牧，嘴唇哆嗦著，感激的話，卻一句也說不出來，只是一個勁兒地說：“好，好……聽你們的，聽你們的……”

李牧對著老人安撫地笑了笑，然后親自動手，將那幅畫，小心翼翼地，重新卷好。

他沒有用原來的那塊粗布，而是讓劉一泉找來了一塊全新的，干凈柔軟的絨布。

當他將畫卷遞還到老人手中的時候，那沉甸甸的分量，似乎又變得不一樣了。

林婉青則立刻拿出手機，撥通了她那位在市局身居高位的老朋友的電話。

她走到一旁，將事情的來龍去脈，用最簡潔的語言，快速說了一遍。

電話那頭，陷入了長達十幾秒的沉默。

顯然，也被這個“明代油畫”和“估價五億”的消息，給震得不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