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殘碑泣血,舊夢藏鋒
- 攝政王的契約嬌妻逆襲
- 銘浩軒
- 5179字
- 2025-08-08 09:43:07
晨霧像化不開的濃墨,將西郊的亂葬崗暈染成一片混沌。
蕭景琰踩著沒過腳踝的荒草前行,靴底碾過碎骨的輕響在寂靜中格外清晰,他身后跟著楚墨和沈清棠,三人腰間的佩劍都已出鞘,劍鋒上凝著的霜氣比晨霧更冷。
“就是這里了。”楚墨撥開一叢半枯的野蒿,露出半截埋在土里的青石碑。碑石斷裂處參差不齊,顯然是被人硬生生砸斷的,殘存的碑面上刻著“衛氏”二字,筆畫被風雨侵蝕得模糊,卻仍能看出刻字人的手在顫抖——那是用力過度的痕跡。
沈清棠蹲下身,指尖拂過碑石上的裂痕,觸到一片冰涼的濕意。她捻起一點沾在碑縫里的土,放在鼻尖輕嗅,眉頭驟然蹙起:“有血腥味,很新。”
蕭景琰的目光掃過周圍的荒草,發現距石碑三丈外的草叢有被重物碾壓的痕跡,草葉上還掛著幾縷深褐色的布條,質地粗糙,像是囚服的料子。“昨夜有人來過,”他用劍挑起布條,“而且不止一個。”
楚墨突然在石碑左側的土坡下發現一個淺坑,坑里鋪著些干草,草上散落著幾粒芝麻。“這是……”他捻起芝麻放在掌心,“是京城最大的那家‘胡記’燒餅鋪的芝麻,他家的芝麻比別家的飽滿,還帶著點焦香。”
沈清棠忽然想起什么,從袖中取出一張揉皺的字條——那是昨夜從李肅住處搜出的,上面只有一行字:“衛氏碑后,藏有玄機。”她當時只當是李肅故布疑陣,此刻看著殘碑,心卻莫名沉了沉。
“挖開看看。”蕭景琰拔劍插入碑石旁的泥土,劍身沒入半尺,帶出的土塊里混著些暗紅色的顆粒。楚墨立刻取出工兵鏟,兩人合力刨開石碑周圍的泥土,很快便在碑后三尺處挖到一塊松動的青石板。
石板下并非想象中的密室,而是一個簡陋的土穴,穴中鋪著塊褪色的藍布,布上放著個巴掌大的木盒。沈清棠伸手去拿,指尖剛觸到木盒,就被蕭景琰按住——盒蓋上布滿細密的尖刺,針尖泛著烏青,顯然淬了劇毒。
“是‘五步倒’。”蕭景琰用劍挑開木盒,里面沒有金銀密信,只有半塊啃剩的麥餅,餅里嵌著枚生銹的銅鑰匙,鑰匙柄上刻著個“甲”字。更令人心驚的是,麥餅旁壓著一縷青絲,用紅繩系著,發絲間纏著張極小的紙條,上面是用血寫的兩個字:“救我”。
“這頭發……”沈清棠的指尖微微發顫,她想起昨夜在李肅住處找到的那縷頭發,發質竟與這縷驚人地相似,“和李肅藏著的那縷,像是同一個人的。”
楚墨突然在土穴角落發現幾片碎瓷,拼湊起來是個藥瓶的形狀,瓶底殘留著些透明的液體。“是‘牽機引’的藥渣,”他聞了聞碎瓷片,“這是宮里才有的迷藥,能讓人陷入沉睡,卻不會傷及性命。”
蕭景琰將鑰匙收好,目光重新落回那塊殘碑:“衛氏……二十年前玄甲衛統領姓衛,叫衛凜。李肅說他父親是衛凜,那這碑下埋的,難道是衛家的人?”
沈清棠忽然想起祖父舊檔里的記載:衛凜有個獨女,名喚衛明月,當年玄甲衛被解散時剛滿十歲,此后便沒了記載。“難道……”她的聲音有些發緊,“這是衛明月的衣冠冢?”
話音未落,遠處突然傳來馬蹄聲,三騎快馬沖破晨霧,為首的是九門提督的心腹張副將,他翻身下馬時臉色煞白:“王爺,不好了!昨夜天牢失火,李肅……李肅不見了!”
“什么?”蕭景琰的劍“噌”地出鞘,劍峰直指張副將,“看守的人呢?”
“死了。”張副將抹了把臉上的冷汗,“全死了,都是被一刀封喉,手法干凈利落,像是……像是玄甲衛的路數。”他從懷中掏出個染血的令牌,正是玄甲衛的青銅令牌,只是令牌背面多了個刀刻的“衛”字。
楚墨接過令牌,指尖在“衛”字上摩挲片刻,抬頭看向蕭景琰:“是新刻的,刻字的人用的是左手,力道很沉,應該是常年握刀的人。”
沈清棠的目光落在那半塊麥餅上,忽然道:“胡記燒餅鋪在東城根,離天牢不遠。”
蕭景琰立刻翻身上馬:“去胡記!”
胡記燒餅鋪的門板剛卸下一半,掌柜的正往爐子里添炭火,見蕭景琰帶著人進來,手里的火鉗“哐當”掉在地上。“王、王爺……”他臉色發白,手不自覺地往圍裙底下藏。
楚墨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從圍裙下拽出個油紙包,里面是十個剛出爐的燒餅,芝麻撒得密密麻麻。“昨夜子時,是不是有人來買過燒餅?”楚墨將燒餅舉到掌柜面前,“而且不止一個。”
掌柜的嘴唇哆嗦著,半天說不出話。沈清棠拿起一個燒餅,輕輕掰開,發現餅心夾著塊咸肉,這是胡記的招牌做法,只有熟客才知道要加肉。“買餅的人,是不是個左撇子?”她語氣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壓迫感,“他還讓你多加芝麻,對嗎?”
掌柜的腿一軟跪在地上:“是、是個戴著斗笠的黑衣人,左手交錢,聲音啞得像砂紙磨過……他說要十個加肉的,還說……還說讓送到亂葬崗衛氏碑前。”
“你送去了?”蕭景琰追問。
“送、送去了,”掌柜的哭喪著臉,“他給了我一錠銀子,我不敢不送啊!到了地方,就看見兩個人影在碑前說話,一個穿囚服,一個穿黑衣,我把燒餅放下就跑了,什么都沒聽見啊!”
三人離開燒餅鋪時,沈清棠突然停在街角,指著對面的胭脂鋪:“那里有面銅鏡,能照見燒餅鋪的后門。”她快步走進胭脂鋪,向掌柜的要了張昨日的賬冊,翻到子時前后的記錄,果然在“亥時三刻”處看到一行字:“青衣女子,買了一盒‘醉春紅’。”
“醉春紅是最烈的胭脂,涂在臉上像血染的。”沈清棠指尖點在那行字上,“而且這胭脂鋪的后門,正對著天牢的后墻。”
楚墨突然想起什么,轉身往天牢方向跑:“我知道李肅在哪了!”
天牢的后墻爬滿了枯藤,昨夜失火的痕跡還在,焦黑的木梁橫七豎八地堆著,空氣中彌漫著焦糊味。楚墨在墻角的陰影里找到一個新挖的洞口,洞口邊緣沾著些胭脂碎屑,正是“醉春紅”的顏色。
“他們從這里逃了。”楚墨蹲下身,從洞口抓起一把土,“痕跡往南去了,像是往城南的貧民窟方向。”
蕭景琰的目光落在洞口旁的一塊磚頭上,磚上刻著個極小的“月”字,筆畫纖細,像是女子的筆跡。“衛明月……”他低聲道,“她果然還活著,而且救了李肅。”
沈清棠忽然想起那縷系著“救我”字條的青絲,心亂如麻:“可她為什么要救殺父仇人的兒子?李肅說他父親是被蕭王爺滅口的,難道其中還有隱情?”
“去貧民窟看看就知道了。”蕭景琰的聲音冷得像冰,“不管是誰,敢在京城劫獄,就得付出代價。”
城南的貧民窟像塊被遺忘的補丁,擠在京城最繁華的地段邊緣。低矮的土坯房歪歪扭扭地挨在一起,狹窄的巷子里流淌著發黑的污水,空氣中混雜著霉味與餿味。三人剛走進巷子,就被幾個赤著腳的孩子圍住,他們手里拿著破碗,眼神里卻帶著警惕。
“見過官爺嗎?”楚墨蹲下身,從懷里掏出幾個銅板,“穿黑衣戴斗笠的,還有個穿囚服的。”
一個梳著沖天辮的小男孩搶過銅板,往巷子深處指了指:“在、在張婆婆家,剛才看見他們進去了,還帶了個女人,臉紅紅的,像流血了。”
張婆婆家的門虛掩著,門縫里透出微弱的燈光。蕭景琰示意楚墨和沈清棠守住后門,自己則握緊佩劍,輕輕推開門。
屋里光線昏暗,只有一盞油燈在桌角搖曳。一個白發老嫗坐在灶前燒火,鍋里咕嘟咕嘟地煮著什么,散發出一股草藥味。而桌邊坐著的兩人,正是李肅和一個青衣女子——女子背對著門,只能看見她烏黑的長發,發間別著支素銀簪,簪頭刻著朵極小的月見草。
“你的傷怎么樣了?”女子的聲音很輕,帶著點沙啞,像是哭過很久。
李肅的左臂纏著布條,布條上滲出血跡,他正用左手往嘴里塞燒餅,聞言含糊道:“死不了。倒是你,不該冒險救我,玄甲衛的人不會放過你的。”
“我不救你,誰還能替我爹翻案?”女子轉過身,臉上果然涂著“醉春紅”,胭脂下的皮膚蒼白得像紙,唯有一雙眼睛亮得驚人,“當年我爹根本不是被蕭景琰的父親所殺,是被王丞相和……和宮里的人聯手害死的!”
蕭景琰推門而入時,正撞見女子眼中的恨意,那恨意像淬了毒的冰錐,直直射向他。“你是誰?”他握緊佩劍,劍尖微微顫抖——這雙眼睛,他似乎在哪里見過。
女子猛地站起身,腰間的匕首“噌”地出鞘,匕首柄上刻著個“月”字。“我是衛明月!”她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哭腔,“玄甲衛統領衛凜的女兒!蕭景琰,你父親欠我衛家一百七十口人命,今日我就要你償命!”
李肅也跟著站起,擋在衛明月身前,盡管左臂受傷,氣勢卻絲毫不減:“蕭景琰,這里沒你的事,滾出去!”
“沒我的事?”蕭景琰冷笑一聲,“你們劫獄逃犯,還敢在此議論朝政,當我是擺設嗎?”他的目光掃過桌上的藥碗,碗邊沾著些黑色的粉末,“這是‘化骨散’的藥渣,你們想殺誰?”
衛明月的臉色瞬間煞白,握匕首的手微微發抖。張婆婆從灶前站起來,拄著拐杖擋在她身前:“官爺饒命啊!這姑娘是可憐人,她爹死得冤,她這些年躲在教坊司里,活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好不容易逃出來……”
“教坊司?”沈清棠從門外走進來,目光落在衛明月的素銀簪上,“你是教坊司里那個彈琵琶的‘月娘’?三年前我隨母親去上香,見過你彈《廣陵散》,當時你說這曲子是家傳的。”
衛明月的嘴唇哆嗦著,眼淚突然掉了下來:“是又怎樣?我爹是玄甲衛統領,我卻要在教坊司里給那些貪官污吏彈曲,他們喝醉了就罵我是‘反賊的女兒’,把我爹的牌位扔在地上踩……”
李肅突然抓住她的手,對蕭景琰道:“當年的事你不知道,別聽王丞相胡說。衛叔叔是被冤枉的,他發現了先帝和王丞相合謀決堤的秘密,才被滅口的!”他從懷中掏出個油布包,層層打開,里面是半塊染血的玉佩,玉佩上刻著“宸”字,“這是衛叔叔臨死前交給我爹的,說只要找到完整的‘玄宸令’,就能證明他的清白。”
蕭景琰接過玉佩,發現這半塊玉佩的裂痕,竟與之前找到的玄甲衛令牌上的墨玉嚴絲合縫。“另一半呢?”他追問。
“在宮里。”衛明月擦掉眼淚,眼神變得銳利,“我在教坊司時,曾聽見王丞相和皇帝身邊的總管太監說話,說玄宸令的另一半在皇帝手里,還說……還說我爹藏起來的那份先帝手諭,就藏在甲字庫的密格里。”
“甲字庫的密格?”沈清棠想起西郊廢園的糧倉,“我們在西郊找到的甲字庫分庫,里面的糧食都爛了,根本沒有手諭。”
“那不是真正的甲字庫。”李肅道,“真正的甲字庫在皇宮里,就在御書房的地下。我爹當年是玄甲衛的暗線,偷偷畫了張密道圖,藏在……”他突然劇烈地咳嗽起來,捂住胸口彎下腰,嘴角溢出一絲黑血。
“李肅!”衛明月扶住他,臉色驟變,“你怎么了?”
張婆婆突然尖叫一聲,指著桌上的藥碗:“是藥!藥里有毒!”
楚墨沖過去打翻藥碗,刺鼻的氣味彌漫開來:“是‘牽機引’,但加了料,變成了劇毒!”他看向張婆婆,“誰給你的藥?”
張婆婆癱在地上,手指著門外:“是、是個穿黃衣服的公公,說讓我給這位公子換藥,還給了我一錠金子……我以為是好藥啊!”
李肅的呼吸越來越微弱,他抓著蕭景琰的衣袖,斷斷續續道:“密道圖……在衛氏碑的……碑座里……手諭能證明……你父親是被陷害的……還有……玄宸令的真正秘密……是……”
話未說完,他的手便垂了下去,眼睛卻圓睜著,像是有未了的心愿。
衛明月抱著李肅的尸體,眼淚無聲地滑落,臉上的“醉春紅”被淚水沖開,露出一道道蒼白的痕跡,像極了殘碑上的裂痕。“他說的是真的,”她抬起頭,眼中沒有了恨意,只剩一片死寂,“我爹的手諭里寫著,當年你父親發現決堤陰謀,想上奏先帝,卻被先帝和王丞相聯手扣上了謀逆的罪名,還說要斬草除根……”
蕭景琰的手微微發抖,握劍的指節泛白。他一直以為父親是被冤枉的,卻從未想過背后竟牽扯著先帝與當今圣上。“手諭……”他艱難地開口,“真的在御書房的甲字庫里?”
衛明月點頭,從發間取下素銀簪,遞給蕭景琰:“這簪子是我娘留給我的,簪頭的月見草能打開甲字庫的密格。你要小心,皇帝早就知道你在查這件事,他讓王丞相引你去西郊,就是想讓你死在那里。”
遠處突然傳來急促的馬蹄聲,楚墨沖到門口,臉色凝重地回來:“是禁軍!他們包圍了貧民窟,領頭的是王丞相的心腹!”
蕭景琰將素銀簪收好,對楚墨道:“帶衛姑娘從密道走,去王府的密室等我。”他又看向沈清棠,“你跟我走,我們從正門出去,引開他們。”
“那你怎么辦?”沈清棠握住他的手腕,指尖觸到他掌心的冷汗。
“我不會有事的。”蕭景琰的目光落在衛明月身上,“記住,找到手諭,不僅是為了衛統領和我父親,更是為了二十年前那七縣的冤魂。”
衛明月看著他的眼睛,忽然屈膝跪下,磕了三個響頭:“民女信王爺。若王爺能為衛家洗冤,民女愿以命相報。”
楚墨帶著衛明月從后門的密道離開時,禁軍已經沖進了巷子。蕭景琰將李肅的尸體藏在灶膛里,拉著沈清棠走到門口,直面蜂擁而至的士兵。
為首的將領舉起長刀,厲聲喝道:“蕭景琰勾結逃犯,意圖謀反,拿下!”
蕭景琰拔劍出鞘,劍鋒與晨霧相撞,激起一片寒光。他回頭看了沈清棠一眼,目光里帶著她從未見過的堅定:“清棠,等我。”
沈清棠看著他沖入士兵之中,看著他的朝服被鮮血染紅,看著他的背影在巷口的晨霧中漸漸模糊,突然握緊了袖中的那半塊衛氏殘碑——碑石上的“衛”字,仿佛在她掌心泣血,訴說著一個被塵封了二十年的舊夢,而那夢里藏著的鋒芒,才剛剛開始顯露。
巷外的陽光穿透晨霧,照在貧民窟的土墻上,將墻上的涂鴉映得格外清晰。那是孩子們用木炭畫的歪歪扭扭的小人,有的舉著劍,有的彈著琵琶,還有一個戴著皇冠的人,正往井里扔著什么。沈清棠看著那幅畫,忽然想起衛明月說的話:“玄宸令的真正秘密,不是令牌,也不是手諭,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