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船在濃霧彌漫的秦淮河上劇烈搖晃，如同我此刻狂跳的心臟。老船夫將竹篙舞得如同風車，渾濁的河水被攪起渾濁的浪花，小舢板幾乎是貼著幾艘華麗畫舫的船舷驚險地擦過，引來一片嬌叱怒罵。岸上錦衣衛的呼喝聲被水聲和霧氣阻隔，漸漸模糊，但那幾道暗綠邪光的感知印記，如同附骨之疽，依舊牢牢鎖定著這片水域。

“后生仔…你…你惹上大麻煩了！”老船夫喘著粗氣，聲音帶著劫后余生的顫抖和深深的恐懼，他瞥了一眼我手中布滿裂紋、黯淡無光的“真言鏡”，渾濁的眼珠里滿是敬畏與不解。

“靠岸…去貢院后墻…”我強撐著坐起，左肩的傷口隨著動作傳來撕裂般的劇痛，溫熱的血浸透了棉袍。體內解封的感知力如同被抽干的水池，空虛而疲憊，但“真言瞳”的視野并未關閉。對岸那片森嚴龐大的建筑群——江南貢院，其上空翻涌的暗綠靈光濃稠得如同實質的毒瘴，幾乎要將整個文廟圣地的氣運都吞噬殆盡。污染的核心，就在那里！

“貢院？！那是文曲星的地界，你…”老船夫還想勸阻，但看到我眼中不容置疑的決絕，以及遠處河面上隱隱傳來的、被霧氣扭曲的官船呼哨聲，他終究是閉了嘴，咬著牙將船撐向貢院后方一段偏僻、長滿苔蘚的石岸。

“多謝老丈救命之恩！”我掙扎著將一塊貼身藏著的、刻著簡陋平安符的劣質玉佩塞到他手里——這是“李言”這個身份唯一還算值點錢的東西。“速離此地，莫要回頭！”

老船夫攥著玉佩，深深看了我一眼，竹篙一點，小船迅速消失在濃霧深處。我捂著肩膀，踉蹌著爬上濕滑的河岸，冰冷的石壁緊貼著后背，暫時隔絕了河面的寒氣。貢院那高大、布滿歲月痕跡的后墻就在眼前，肅穆中透著壓抑。墻內隱約傳來讀書人晨讀的瑯瑯之聲，但在我的感知里，那些聲音似乎被無形的力量扭曲，夾雜著難以察覺的、夢囈般的嘶嘶雜音。

“真言鏡…”我看著手中這面幾乎報廢的古器，鏡背蟠螭紋深處那點微弱金光頑強地閃爍著。它需要力量，需要未被污染的、屬于華夏文脈的浩然之氣才能修復！而眼前這座被邪祟侵蝕的貢院，既是污染核心，也必定殘存著最精純的“文氣”源頭——存放典籍的庫房！

憑借“真言瞳”對污染濃度的細微辨別，我像一只受傷的貍貓，在貢院外圍復雜的小巷和排水溝渠間潛行。避開巡邏的兵丁，躲開那些身上纏繞著明顯邪氣綠光的更夫和雜役。最終，我找到了一處守衛相對松懈的側門——門楣上雕刻的狴犴石獸，其雙目竟被涂上了詭異的暗綠色顏料，散發著微弱的邪能。

趁著守衛換崗的間隙，我強提一口氣，忍著肩痛，借著一棵老槐樹的枝椏，翻過了丈許高的院墻，無聲地落入貢院內部。

一股混雜著書卷墨香、陳舊木頭和…若有若無的血腥鐵銹味的氣息撲面而來。瑯瑯書聲更清晰了，但“真言瞳”視野中，那些從各個號舍（科舉考試的單間）窗戶透出的燈火光芒，都蒙著一層病態的暗綠光暈。空氣中飄蕩著肉眼不可見的、如同細小孢子般的綠色光點，它們隨著讀書人的呼吸，悄然滲入其體內。

污染在擴散！在侵蝕這些未來的大明棟梁！

我屏住呼吸，沿著陰影快速移動，目標直指感知中污染濃度相對較低、但文氣本源卻異常精純的方向——位于貢院核心區域的尊經閣。那里存放著歷年科舉墨卷、重要典籍，甚至可能有《永樂大典》的副本！

越靠近尊經閣，那股源自古老典籍的、沉淀的墨香文氣就越發明顯，如同黑暗中微弱的燭火，頑強抵抗著無處不在的邪氣侵蝕。然而，閣樓周圍彌漫的暗綠靈光也越發粘稠，隱隱形成一個漩渦，不斷抽取、扭曲著閣內散發出的文氣。閣樓門口，兩個守衛如同泥塑木雕般站著，眼神空洞，身上纏繞的邪氣比外面的兵丁濃烈數倍，幾乎與我在工部檔案庫遭遇的那個總旗不相上下！

“認知扭曲的守衛…硬闖就是找死。”我貼在冰冷的廊柱陰影下，大腦飛速運轉。力量尚未恢復，真言鏡瀕臨破碎，唯一的優勢是這雙能看穿虛妄的“真言瞳”。

目光掃過尊經閣那扇沉重的雕花木門，門環是兩只猙獰的椒圖獸首。在“真言瞳”的視野里，門上覆蓋著一層流動的、如同活體藤蔓般的暗綠符文鎖鏈！這些符文扭曲蠕動，散發出強烈的精神干擾和防御邪能。

“鎖…需要鑰匙…或者…正確的認知…”一個念頭如同電光石火般閃現。封印下的記憶碎片再次翻涌——后世對抗克蘇魯污染時，那些被篡改的經文、被扭曲的符號，其破解之道往往在于恢復其原始的、未被污染的“真名”或“正形”！

我猛地看向手中布滿裂紋的真言鏡！鏡背那點微弱的金光，似乎感應到了我的想法，極其微弱地跳動了一下，如同風中殘燭最后的掙扎。

拼了！

我將僅存的一絲、剛剛從虛弱中恢復的微弱感知力，連同心中那份對華夏文脈最本能的守護信念，不顧一切地灌注進真言鏡！目標不是攻擊，而是…“映照”！映照那扇被污染符文鎖鏈纏繞的大門！

“顯汝真形…歸汝正名！”我心中默念，將真言鏡那布滿裂紋的模糊鏡面，艱難地對準了尊經閣大門上那些扭曲的暗綠符文！

嗡…！

真言鏡發出一聲幾乎聽不見的哀鳴，鏡面劇烈顫抖，裂紋似乎又擴大了一絲。但一道微弱到極致、如同螢火蟲般的金色光暈，頑強地從鏡面中心擴散開來，輕柔地拂過那扇被污染的大門。

奇跡發生了！

在真言鏡那微弱金光的照耀下，門上那些蠕動扭曲的暗綠符文鎖鏈，如同被投入滾燙鐵水的冰雪，瞬間劇烈沸騰、扭曲、變形！它們在金光下痛苦地“尖叫”（精神感知），構成符文的邪異線條開始崩解、消散！更關鍵的是，隨著邪符的崩解，門環上那兩只原本猙獰可怖、散發著邪氣的椒圖獸首，其形態在金光的洗滌下竟開始發生微妙的變化！

它們身上那些扭曲的觸須狀紋路褪去，還原成古樸威嚴的鱗甲；空洞的眼窩里，重新凝聚出象征守護與威嚴的玉石光澤；口中銜著的門環，也從流淌著粘液的活物形態，變回冰冷堅實的黃銅！椒圖，這龍生九子之一，司職守護門戶的神獸，其被污染扭曲的“真形”，在真言鏡耗盡最后力量發出的“正見”之光下，暫時恢復了原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