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青石板路在腳下延伸，身后追兵的怒吼和繡春刀刮過墻壁的刺耳聲如同跗骨之蛆。左肩的劇痛每跑一步都像被重錘敲擊，肺里灌滿了帶著雪沫的冷氣，火辣辣地疼。封印下的微弱感知如同風(fēng)中殘燭，卻死死鎖定著身后那幾道散發(fā)著暗綠邪光的追蹤者氣息——三個！至少有三個被不同程度污染的錦衣衛(wèi)！

“封鎖前街！”

“別讓他混進(jìn)人堆！”

“格殺勿論！”

嘶吼聲在狹窄的后巷回蕩。前方巷口的光亮和市集的喧鬧聲是唯一的生路！我用盡殘存的力氣沖刺，仿佛能聽到體內(nèi)那第二層封印鎖鏈在生死壓迫下發(fā)出的、越來越清晰的咔咔聲。

就在即將沖出巷口的剎那！

嗤啦——！

一道凌厲的刀風(fēng)幾乎是貼著我的后腦勺劈過！冰冷的殺意刺得我后頸汗毛倒豎！一個被污染較輕、速度最快的錦衣衛(wèi)小旗已經(jīng)追至身后，刀鋒斬?cái)嗔宋野虢仫h起的破舊棉袍后襟！

千鈞一發(fā)！我猛地向前撲倒，以一個狼狽不堪的懶驢打滾，險之又險地避開了這斷頭一刀，身體重重地摔進(jìn)了秦淮河畔喧囂的市集邊緣。

人！到處都是人！

叫賣聲、討價還價聲、孩童嬉鬧聲、脂粉香氣、食物的油煙味…瞬間將我淹沒。這龐大而混亂的生靈洪流，如同渾濁卻充滿生機(jī)的河水，暫時沖淡了身后追兵那冰冷的邪異氣息。

“賊人滾開！”一個挑著沉重菜擔(dān)的壯漢被我撞得踉蹌，破口大罵。

“哎喲！不長眼啊！”濃妝艷抹的婦人尖聲呵斥。

“官差辦案！閑人避讓！”巷口，追兵兇狠的聲音響起，試圖驅(qū)散人群。

混亂！這是我唯一的掩護(hù)！我強(qiáng)忍劇痛，像一條滑溜的泥鰍，在擁擠的人流中左沖右突，專往人多、攤販密集的地方鉆。身后，錦衣衛(wèi)憤怒的呼喝和繡春刀鞘粗暴推開人群的聲音緊追不舍。

“真言瞳”在封印下超負(fù)荷運(yùn)轉(zhuǎn)。眼前的世界被分割成兩層：一層是鮮活嘈雜的市井百態(tài)；另一層則是稀薄卻無處不在、如同蛛網(wǎng)般彌漫在空氣中的暗綠靈光薄霧，它們像活物一樣緩慢蠕動，尤其在那些古老的建筑角落、陰暗的排水溝渠、甚至某些行人身上（往往是面色陰沉或舉止怪異者），濃度會陡然升高。

突然！

前方一個賣雜貨舊物的地?cái)偵希患黄鹧鄣臇|西猛地刺入了我的感知！那是一個巴掌大小的圓形物件，被隨意丟在一堆銹蝕的銅錢和破損瓷器中間，蒙著厚厚的灰塵和油垢。但在我的“真言瞳”視野里，它卻像一顆蒙塵的星辰，散發(fā)著極其微弱、卻純凈得不可思議的溫潤青銅輝光！這光芒與周圍彌漫的克蘇魯邪氣格格不入，形成一種天然的排斥場！

更關(guān)鍵的是，這青銅輝光的頻率…竟然與我體內(nèi)深處被封存的九鼎之力、定海神針的烙印，產(chǎn)生了一絲極其微弱、卻真實(shí)存在的共鳴！仿佛失散的碎片在彼此呼喚！

“攤主！這個！多少錢！”我?guī)缀跏菗涞綌偳埃テ鹉羌蓧m的青銅物——入手冰涼沉重，竟是一面邊緣有些殘破、布滿綠色銅銹的古拙小銅鏡！鏡面模糊不清，背面隱約刻著無法辨認(rèn)的蟠螭紋。

“兩…兩文錢！”攤主被我的狼狽和急切嚇了一跳，下意識報價。

我胡亂從懷里摸出僅有的幾枚銅錢塞過去，抓起銅鏡轉(zhuǎn)身就跑！

就在我抓住銅鏡的瞬間！

嗡——！

一股清涼的、帶著古老青銅氣息的微弱暖流，從冰冷的鏡身流入我?guī)缀鮾鼋┑氖终疲∵@股暖流極其微弱，卻像一把精準(zhǔn)的鑰匙，猛地捅進(jìn)了我意識深處那搖搖欲墜的第二層封印！

咔嚓！轟——！

第二層鎖鏈應(yīng)聲而碎！比第一層更強(qiáng)大的感知洪流奔涌而出！不僅僅是“看”到污染靈光，我甚至能“聽”到空氣中那些邪氣薄霧發(fā)出的、如同億萬只微小海虱在啃噬般的窸窣低語！能“嗅”到不同污染源散發(fā)出的細(xì)微差別——身后追兵身上是“邪銅”的金屬腥銹和爐火慘綠的氣息，而彌漫在秦淮河上的霧氣里，則混雜著“海淵之眼”的咸腥囈語！

力量并未恢復(fù)，但這被雙重解封的、源于華夏古老器物共鳴強(qiáng)化的感知力，已足以讓我在混亂中捕捉到一線生機(jī)！

“他在那兒！抓住拿銅鏡的！”一個眼尖的錦衣衛(wèi)透過人群縫隙看到了我，厲聲高呼。

追兵更近了！他們粗暴地推開擋路的行人，引起一片驚呼和怒罵。我能清晰地“感知”到繡春刀鋒上凝聚的冰冷殺意，以及他們體內(nèi)因污染而愈發(fā)狂躁的邪能。

“河…河上！”一個念頭閃電般劃過。混亂的陸上市集已不足以擺脫這些訓(xùn)練有素的爪牙！而彌漫在秦淮河上的、帶有“海淵之眼”氣息的邪氣薄霧，雖然危險，但此刻或許能成為干擾他們的屏障！

我猛地轉(zhuǎn)向，朝著秦淮河畔擠去。河面上，畫舫游船穿梭，絲竹管弦與男女調(diào)笑聲隱約可聞。岸邊停泊著不少等待客人的小舢板。

“船家！快！開船！去對岸！銀子加倍！”我朝著最近一個戴著斗笠、蹲在船頭的老船夫嘶喊，同時將身上最后一點(diǎn)碎銀子全拋了過去。

老船夫渾濁的眼睛瞥了一眼銀子，又掃了一眼我身后兇神惡煞追來的錦衣衛(wèi)，臉上露出驚懼和猶豫。但他最終還是咬了咬牙，飛快地解開纜繩：“快…快上船！”

我?guī)缀跏菨L進(jìn)了狹窄潮濕的船艙。小船猛地一晃，老船夫用竹篙奮力一點(diǎn)岸邊，小舢板搖搖晃晃地離岸。

“停下！錦衣衛(wèi)拿人！違者同罪！”岸上的錦衣衛(wèi)怒吼，繡春刀直指小船。

老船夫嚇得手一抖，船速頓時慢了下來。

“別停！快劃！”我趴在船艙，心臟提到了嗓子眼。追兵中為首的那個總旗，眼中暗綠漩渦瘋狂旋轉(zhuǎn)，他猛地從腰間革囊里掏出一個東西——那是一枚拇指大小、布滿詭異螺旋紋路的慘綠色金屬片！正是卷宗中描述的“邪銅”碎片！

他獰笑著，將邪銅碎片狠狠按在自己的繡春刀刀身上！

嗤——！

一股令人牙酸的腐蝕聲響起，刀身瞬間被染上一層流動的慘綠邪光！他高高舉起邪刀，對著我們的小船隔空一劈！

嗡！

一道凝練如實(shí)質(zhì)的暗綠色能量刃，帶著刺耳的尖嘯和濃烈的金屬腥臭，撕裂河面的薄霧，如同一條毒蛇般噬向小船！能量刃所過之處，水面竟詭異地沸騰起細(xì)密的綠色泡沫！

“完了！”老船夫絕望地閉上了眼。

避無可避！我體內(nèi)的感知力在生死危機(jī)下被催谷到極致！手中緊握的那面剛買的殘破銅鏡，鏡背的蟠螭紋路在“真言瞳”的注視下仿佛活了過來，那溫潤的青銅輝光前所未有地明亮！

沒有時間思考！完全是封印解封后感知力與華夏古物共鳴產(chǎn)生的本能！我將所有剛剛解封的、集中于“認(rèn)知”與“洞察”的微弱力量，不顧一切地灌注進(jìn)手中這面不知名的古鏡！同時，將它那模糊的鏡面，猛地對準(zhǔn)了那道撕裂空氣劈來的邪能刀光！

“映——！”

我喉嚨里發(fā)出一聲嘶啞的、仿佛不屬于自己的低吼。這吼聲引動了鏡中那沉睡的、屬于古老華夏的某種“正見”之力！

嗡！！！

殘破的銅鏡劇烈震顫！鏡面不再是模糊一片，而是瞬間變得澄澈如深潭！一道純粹、凝練、帶著亙古青銅氣息的溫潤金光，并非攻擊，而是如同一面無形的“認(rèn)知之盾”，從鏡面中噴薄而出，迎向那道邪綠刀光！

沒有驚天動地的爆炸。

只有一聲極其尖銳、仿佛能刺穿耳膜的“滋啦”聲！

那道足以將小船劈成兩半的邪能刀光，在接觸到銅鏡金光的瞬間，竟如同沸湯潑雪！構(gòu)成刀光的、那些扭曲蠕動的暗綠能量觸須和邪異符文，在金光的照耀下，如同暴露在陽光下的污穢，發(fā)出凄厲的“尖叫”（一種純粹精神層面的感知），劇烈地扭曲、分解、消散！

金光本身也迅速黯淡下去，銅鏡發(fā)出一聲不堪重負(fù)的哀鳴，鏡面瞬間布滿蛛網(wǎng)般的裂紋，溫潤的青銅輝光幾乎熄滅。

但，那道致命的邪能刀光，被擋住了！被化解了！只剩下幾縷殘存的綠煙，不甘地逸散在冰冷的河風(fēng)中。

岸上的錦衣衛(wèi)總旗臉上的獰笑僵住了，取而代之的是難以置信的驚駭：“不可能！那是什么東西？！”

老船夫被這超乎理解的一幕嚇得魂飛魄散，但求生的本能讓他爆發(fā)出最后的力量，竹篙瘋狂地?fù)蝿铀妫〈耠x弦之箭般沖向河心，迅速融入彌漫的霧氣和對岸的燈火之中。

我癱倒在冰冷的船艙里，渾身虛脫，握著那布滿裂紋、幾乎失去光澤的殘破銅鏡，大口喘息。左肩的傷口因?yàn)閯偛诺谋l(fā)而撕裂，鮮血染紅了破舊的棉袍。體內(nèi)，第二層封印解封帶來的感知力如同退潮般回落，消耗巨大。

然而，就在這虛弱的瞬間，那面看似報廢的銅鏡鏡背，蟠螭紋路的深處，一點(diǎn)微弱到極致的金光頑強(qiáng)地閃爍了一下，如同風(fēng)中殘燭。與此同時，我腦海中，被重重封印包裹的核心深處，一個全新的、屬于這面古鏡的印記被點(diǎn)亮了——雖然模糊不清，卻帶著“映照”、“洞察”、“破妄”的古老意蘊(yùn)。

“真言鏡…？”一個名字自然而然地浮現(xiàn)在意識里。這面不起眼的殘鏡，竟是能映照邪妄、守護(hù)認(rèn)知的華夏古器！

小船在濃霧和燈影中搖晃。暫時脫險了，但追捕絕不會停止。我（喻義/李言）捂著流血的肩膀，看著手中裂紋遍布的“真言鏡”，感知著體內(nèi)消耗巨大卻更加敏銳的洞察力，目光投向?qū)Π赌瞧粺艋鸸蠢粘龅摹⒏鼮楹甏笊瓏?yán)的建筑群輪廓——那里，是江南貢院。

邪銅的污染源在龍江船廠，但“星圖之變”的源頭，欽天監(jiān)的觸角，科舉士子的匯聚之地…江南貢院，這個大明文脈與未來官僚的搖籃，在“真言瞳”的視野里，其上空彌漫的暗綠靈光，濃稠得如同化不開的墨汁！那里，隱藏著更深的污染，或許也是解開更大陰謀的關(guān)鍵節(jié)點(diǎn)。

傷口在痛，力量在恢復(fù)，前路依舊兇險莫測。喻義的永樂之旅，才剛剛駛?cè)肽前盗鳑坝康纳钏畢^(q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