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映是被一陣不可抗拒的晃動驚醒的。

起初她以為是地震，但很快意識到這晃動帶著某種詭異的節(jié)奏感。

她的太陽穴突突直跳，后腦勺傳來陣陣鈍痛，仿佛有人用鐵錘狠狠敲打過。

她痛苦地睜開雙眼，卻只看到一片濃稠的黑暗。

“咚——咚——”

外面?zhèn)鱽沓翋灥墓穆暎瑠A雜著尖銳刺耳的嗩吶聲，那分明是葬禮上才會奏響的哀樂。

銅鑼的震顫聲穿透木板，震得她耳膜生疼。

徐映的呼吸急促起來，喉嚨里泛起一股鐵銹味。

她眨了眨眼，等瞳孔逐漸適應這片黑暗，才發(fā)現(xiàn)自己正躺在一個狹小得令人窒息的空間里。

她的鼻尖明明距離頭頂?shù)哪景迳杏幸欢尉嚯x，但一股腐朽的松木味混合著劣質(zhì)油漆的氣味還是直往鼻腔里鉆，讓人作嘔。

“這是……棺材？”

這個認知讓她渾身血液瞬間凝固。

她下意識地抬手，指關(guān)節(jié)“咚”地撞在堅硬的木板上，疼痛證實了這不是噩夢。

“放我出去！”

她嘶啞地喊道，聲音卻被厚厚的棺木吞噬。

恐懼如潮水般涌來，她開始瘋狂地拳打腳踢，指甲在木板上刮出刺耳的聲響。

棺材外的喪葬隊伍突然陷入死一般的寂靜。

原本喧囂的街道仿佛被按下了暫停鍵，連風都停止了流動。

抬棺的八個壯漢面面相覷，豆大的汗珠順著他們青白的臉頰滾落，浸濕了粗麻喪服。

路過的行人紛紛駐足，驚恐的目光在棺材和彼此之間游移，有幾個膽小的已經(jīng)悄悄后退了幾步。

最前面撒紙錢的老婦人枯瘦的手指突然痙攣，黃紙錢如雪花般飄落。

她干癟的嘴唇不停顫抖，含糊不清地念著驅(qū)邪的咒語：“太上臺星，應變無停……”

“大、大家聽見了嗎？”一個年輕伙計聲音發(fā)顫，手中的引魂幡“啪嗒”一聲掉在地上，“棺材里……有聲音……”

隊伍最后方的道士臉色瞬間煞白，額頭上滲出細密的冷汗。

他手中的桃木劍“哐當”一聲砸在青石板上，劍身上貼著的黃符無風自動，發(fā)出簌簌的響聲。

一個穿著孝服的年輕男子滿臉淚痕，卻強作鎮(zhèn)定地環(huán)顧四周：“哪有什么聲音？一定是大家聽錯了！”他用力擦了擦眼淚，聲音卻止不住地發(fā)抖，“好好把我恩公送葬，不要耽擱了時辰！”

主家發(fā)話，眾人只得硬著頭皮繼續(xù)前行。

抬棺的漢子們手臂肌肉緊繃，腳步卻越來越慢，仿佛肩上扛著的不是棺材，而是一座隨時可能噴發(fā)的火山。

“嘭！”

一聲巨響驟然炸開，厚重的棺材板四分五裂，木屑夾雜著石灰粉四處飛濺。

在彌漫的白霧中，一個身影猛地坐了起來。

“啊！鬼啊！”

凄厲的尖叫聲劃破長空。

送葬的隊伍瞬間崩潰，人們丟下手中的器物四散奔逃。

街道上的行人更是作鳥獸散，轉(zhuǎn)眼間就跑得無影無蹤，只留下滿地狼藉。

徐映劇烈地喘息著，新鮮的空氣涌入肺中，讓她混沌的頭腦漸漸清醒。

她茫然地環(huán)顧四周，古色古香的建筑、青石板鋪就的街道、遠處飄揚的酒旗……這一切都像是古裝劇里的場景。

她掙扎著從碎裂的棺材板中爬出來，雙腿還有些發(fā)軟。

就在這當口，一道破空聲驟然襲來！

“嘭！”

一塊小拇指大的石子精準命中她的額角。

徐映痛呼一聲，眼前金星亂冒。

“少爺！使不得啊！”

一個穿著灰色短打的小廝打扮的少年急急忙忙追過來。

但為時已晚。

一個身著素白孝服的年輕男子已經(jīng)跌跌撞撞地撲了過來，像是抓住救命稻草般死死攥住她的衣袖。

男子哭得梨花帶雨，通紅的鼻頭下掛著亮晶晶的鼻涕，隨著抽泣一顫一顫的。

“恩公！您沒死！您真的沒死！”他哽咽著，聲音因為激動而變調(diào)，“我就知道……就知道恩公吉人天相……嗚嗚嗚……”

徐映先是一愣，隨即恍然大悟——敢情剛才那塊石頭是這個二貨扔的！

叫疼是人，反之便是鬼。

這廝居然用這么簡單粗暴的方法來驗明正身！

“你……”

她氣得太陽穴突突直跳，額角的傷處更是火辣辣地疼。

要不是雙腿還發(fā)軟，真想給這個缺心眼的家伙一腳。

隨著男子的哭喊，原本寂靜的街道漸漸有了生氣。

茶樓的窗戶“吱呀”一聲推開條縫，幾個膽大的商販從攤位后探出腦袋，行人三三兩兩地聚攏過來，卻都保持著安全距離。

徐映的目光在男子和那個滿臉戒備的小廝之間來回掃視。

小廝一手按在腰間的短棍上，眼神警惕得像是在看什么洪水猛獸。

“你是……”

徐映艱難地開口，嗓子干澀得像是砂紙摩擦。

她下意識舔了舔嘴唇，卻嘗到了一絲血腥味——方才的驚嚇讓她不小心咬破了嘴角。

“恩公您不記得了？”男子猛地抬頭，臉上的淚痕在陽光下閃閃發(fā)亮，“我叫傅青青！您三天前從強盜手中救下了我，自己卻身中數(shù)刀不治而亡。我覺得對不起您，就想將你風光大葬，沒曾想您竟然活過來了！真是老天有眼啊！”

徐映的太陽穴突突直跳。

她偷偷掐了把自己的大腿——疼得倒抽冷氣。

不是做夢，也不是片場，那只剩下一個荒謬的可能……

“咕——”

一聲悠長的腸鳴適時響起。

傅青青的哭聲戛然而止，他眨巴著濕漉漉的眼睛，突然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恩公餓了吧？”他麻利地抹了把臉，變戲法似的擠出個燦爛笑容，“滿月樓新來了個廚子，做的紅燒獅子頭那是一絕！”

不等徐映回應，傅青青就拽著她的胳膊往前沖。

街上的行人見狀，終于徹底放松下來，叫賣聲、談笑聲重新響起，仿佛方才的騷亂從未發(fā)生過。

“等、等等！”

徐映踉踉蹌蹌地跟著，目光不經(jīng)意間掃過路旁的茶肆——

檀木桌邊，一個頂著碩大牛頭的書生正搖頭晃腦地吟誦：“清風不識字，何故亂翻書……”

那對彎曲的牛角在陽光下泛著青黑的光澤，上面掛著的銅鈴隨著誦讀的節(jié)奏叮當作響。

更令人驚駭?shù)氖牵谋且砩洗┲鴤€銀光閃閃的鼻環(huán)，隨著粗重的呼吸不時噴出縷縷白霧，在茶盞上方凝結(jié)成細密的水珠。

徐映的瞳孔驟然緊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