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順著安全屋的窗戶蜿蜒而下，像一道道透明的傷痕。祁顏盯著那些水痕，手臂上的紅紋已經蔓延到了肩膀，每一次心跳都帶來一陣鈍痛。杜文峰提供的臨時抑制劑只能減緩癥狀，無法根治。

“喝點水。“程愈遞給她一個玻璃杯，指尖在杯壁上留下潮濕的指紋。

祁顏接過水杯，指尖不小心觸碰到他的手。一股微弱的電流似乎從接觸點擴散開來，讓她不得不刻意控制呼吸的節奏。安全屋狹小的空間里，程愈的存在感過于強烈——他身上的剃須水味道，襯衫下若隱若現的鎖骨線條，還有那雙永遠銳利如鷹的眼睛。

“大學保管處的平面圖研究得怎么樣了？“她轉移話題，聲音比自己預想的要沙啞。

程愈展開杜文峰提供的圖紙，上面用紅筆標出了幾條可能的進出路線：“保管處在行政樓地下二層，有兩個出入口，都有監控和保安。但晚上十點后只有一個人值班。“

祁顏湊近圖紙，發梢掃過程愈的手臂。他僵了一瞬，然后若無其事地繼續指向圖紙上的一個標記：“這里是通風系統入口，理論上可以避開正門。“

“理論上？“

“我200斤，通風管道可能承受不住。“程愈難得地開了個玩笑，嘴角微微上揚，“所以我們得想別的辦法。“

祁顏的視線落在圖紙角落的一個小圖標上：“這是什么？緊急出口？“

“老式氣動郵件傳送系統的殘留部分。“杜文峰從廚房走出來，手里拿著三杯咖啡，“大學早年用來在各樓之間傳送文件。現在基本廢棄了，但管道還在。“

祁顏突然想起什么，從口袋里掏出那張陳教授給她的照片：“看這個。照片背景里有個氣動管道的接收站。父親實驗室在生物樓四層，如果系統還能用...“

“我們可以直接從生物樓傳送到保管處。“程愈接上她的思路，眼睛亮了起來，“保安不會注意幾十年沒用的老系統。“

杜文峰放下咖啡杯：“問題是，你們怎么進生物樓？整個校園都在警方監控下，尤其是現在程隊長被通緝。“

祁顏看了看手表——晚上七點半：“我有教職工卡，可以正常進入。至于程愈...“她轉向程愈，“你得變個裝。“

一小時后，祁顏幾乎認不出鏡子里的程愈。杜文峰不知從哪里找來一套皺巴巴的西裝，一副厚框眼鏡，再加上一頂灰白的假發，程愈瞬間從一個硬漢刑警變成了落魄的中年教授。

“怎么樣，像不像熬夜改論文的副教授？“程愈推了推眼鏡，嘴角帶著揶揄的笑。

祁顏不得不承認這個偽裝很有效：“只要你別站得太直。大學教授的脊椎通常沒那么挺拔。“

杜文峰開車將他們送到大學附近的一條小巷。“我只能送到這里。兩小時后在圖書館后門等你們。“他遞給祁顏一個小型通訊器，“保持聯系，如果出事...“

“我們會應付。“程愈打斷他，檢查了一下腰間的手槍——杜文峰不知通過什么渠道搞到的。

雨已經停了，但空氣中彌漫著潮濕的氣息。校園里的路燈在積水中投下搖曳的倒影。祁顏走在前面，程愈落后幾步，像個普通的晚歸教授。保安亭的警員掃了一眼祁顏的證件就放行了，甚至沒多看“副教授“一眼。

生物樓靜得出奇，只有安全出口的綠色標志提供微弱的光線。祁顏的腳步聲在空曠的走廊里回蕩，每一次呼吸都讓手臂的紅紋刺痛加劇。四樓東側的分子生物學實驗室，父親工作了十五年的地方。門鎖早已更換，但祁顏記得父親的習慣——備用鑰匙藏在通風口邊緣。

鑰匙還在那里，落滿灰塵。

推開門的一瞬間，熟悉的化學試劑氣味撲面而來，讓祁顏恍如回到了學生時代，父親正在實驗臺前等她。實驗室基本保持著父親離開時的樣子，只是儀器上積了厚厚的灰塵。

“氣動管道在那里。“程愈低聲說，指向角落的一個金屬裝置。

祁顏卻徑直走向墻上的一個老式掛畫——她七歲時的蠟筆畫，被父親鄭重地裝在相框里掛在實驗室。她取下畫，露出后面的保險箱。

“女兒生日倒序...“她喃喃自語，輸入“527199“——5月27日，她的生日。

保險箱發出輕微的“咔噠“聲，但門沒有開。

“不對？“程愈皺眉。

祁顏突然想到什么：“父親總是用農歷記我生日。“她重新輸入“506199“。

這次保險箱應聲而開。里面只有一張泛黃的照片和一個小玻璃瓶，瓶子里是幾粒藍色藥片。照片上是父親、程愈的父親、陳教授和另一個她不認識的男人，四人站在實驗室門口，表情嚴肅。背面寫著：“TS核心團隊最后一次聚會，2002.3.14。真相在2:15。“

“這就是解毒劑？“程愈拿起小瓶子對著光查看，“只有這么幾粒？“

祁顏仔細檢查瓶子，發現標簽上有一行小字：“TS抑制劑原型，僅限緊急使用。完整配方在2:15。“

“又是2:15...“她皺眉，“父親到底想告訴我們什么？“

程愈突然僵住了：“等等，我小時候...父親臨終前...“他的聲音變得異常緊繃，“他抓著我的手說了什么，但我一直聽不清。現在我想起來了，他說的是'2:15，懷表'。“

祁顏的心跳加速：“趙明德尸體上的那塊懷表！“

“在證物室。“程愈臉色變得難看，“現在回去拿太危險了。“

祁顏將照片和藥瓶小心收好：“先離開這里。通過氣動管道去保管處找其他線索。“

氣動管道系統比想象中更老舊，程愈勉強擠進去時，金屬管道發出不祥的吱呀聲。祁顏在前面爬行，灰塵刺激得她不斷想打噴嚏。管道盡頭是一個積滿灰塵的接收室，透過百葉窗能看到保管處的主倉庫。

“值班員在打瞌睡。“程愈透過縫隙觀察，“我們運氣不錯。“

兩人悄悄溜進倉庫。這里堆滿了封存的實驗設備和文件箱，按年代和部門分類。祁顏很快找到了父親那批物品的存放區域——十幾個紙箱整齊地碼放在角落。

“找什么？“程愈低聲問，同時警惕地注意著值班員的動靜。

“任何標有TS或2:15的東西。“祁顏打開第一個箱子，里面是普通的實驗筆記。

他們快速而安靜地翻閱著，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祁顏的手臂疼痛越來越劇烈，冷汗順著額頭滑下。就在她快要放棄時，程愈輕輕吹了聲口哨，舉起一個黑色筆記本。

“《TS項目最終報告》，你父親的筆跡。“

祁顏立刻湊過去。筆記本上的日期是2002年3月14日——父親去世前一天。報告詳細記錄了TS項目如何從基礎基因治療研究被“新紀元“集團秘密轉向武器開發，以及他們開發的載體如何能夠針對特定基因序列釋放毒素。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最后幾頁：

“今天發現'新紀元'已經秘密對所有項目成員及其家屬進行了基因采樣，并植入了基礎載體。周建國提供了警方基因數據庫的訪問權限。這意味著他們可以隨時針對任何個體或群體激活毒素。必須銷毀所有數據和樣本。明天2:15行動。“

報告最后一頁被撕掉了，只留下一點殘邊。

“上帝啊...“程愈的聲音發抖，“這比我們想象的還糟。他們不僅謀殺知情者，還在開發種族特異性武器。“

祁顏的胃部一陣絞痛，既因為毒素，也因為父親的發現：“所以父親和你父親計劃銷毀證據...但被出賣了。“

“被周建國。“程愈的眼神變得冰冷，“他一直在為'新紀元'工作。“

突然，倉庫的燈全部亮起。兩人本能地蹲下身，但已經晚了。

“不許動！警察！“三個持槍警員從不同方向包圍了他們，為首的正是周副局長的親信李隊長。

程愈慢慢站起身，擋在祁顏前面：“李隊，這是個誤會。我們在調查...“

“閉嘴，程愈。“李隊長冷笑，“周局早就猜到你們會來這里。“他示意手下，“搜他們身上。“

警員粗暴地奪走了祁顏的背包，倒出里面的照片和藥瓶。李隊長拿起藥瓶看了看，露出滿意的笑容：“正好，周局想要這個。“

“你們在協助謀殺！“祁顏厲聲道，“你知道TS項目是什么嗎？一種基因武器！周建國和'新紀元'在殺害所有知情者！“

李隊長的表情有一瞬間的動搖，但很快恢復冷酷：“我只知道執行命令。帶走他們！“

就在警員準備給兩人戴手銬時，保管處的燈突然全部熄滅。黑暗中，一個熟悉的聲音從門口傳來：

“李志強，警號18745，你因涉嫌受賄和協助謀殺被記錄了。“杜文峰舉著強光手電和錄音筆走進來，身后跟著兩個拿相機的人，“《晨報》的讀者會很喜歡這個故事。“

趁著警員分神的瞬間，程愈一個箭步沖上前，奪下了李隊長的配槍。祁顏則抓起地上的藥瓶和筆記本，退到杜文峰身邊。

“別動！“程愈用槍指著李隊長，“所有人把武器放在地上！“

局勢瞬間逆轉。李隊長在媒體面前不敢輕舉妄動，只得示意手下照做。杜文峰的同事拍下了整個過程。

“我們走。“程愈保持著警戒，慢慢退向出口。祁顏和杜文峰緊隨其后。

三人迅速離開保管處，穿過一條很少人知道的維修通道來到圖書館后門。杜文峰的車已經等在那里。

“直接去報社。“杜文峰發動車子，“一旦報道發出，他們就無法掩蓋了。“

祁顏卻搖頭：“還不夠。我們需要那塊懷表——2:15是關鍵。而且...“她看向程愈，“我們需要更多關于'新紀元'和周建國的直接證據。“

程愈思考片刻：“證物室在警局三樓，現在回去等于自投羅網。“

“不一定。“杜文峰突然說，“我有個內線在證物科。如果價錢合適...“

二十分鐘后，杜文峰的車停在距離警局兩個街區的地方。他打了個電話，簡短交談后轉向兩人：“5000塊，懷表十分鐘后送到南側垃圾站。“

交易比想象的順利。一個戴著口罩的證物科職員將一個證物袋丟進指定垃圾桶就匆匆離開了。程愈取回袋子，里面正是那塊停在2:15的老式懷表。

“現在怎么辦？“杜文峰問，“回報社整理材料？“

祁顏仔細檢查懷表，發現表蓋內側有一行幾乎不可見的刻字：“TS終章“。她嘗試旋轉表盤，發現它可以像保險箱一樣轉動。

“2:15...“她喃喃自語，將時針和分針分別指向2和3。

懷表發出輕微的“咔噠“聲，底部彈出一個微型暗格。里面是一張微型膠卷和一張紙條。紙條上寫著：“TS抑制劑完整配方及'新紀元'犯罪證據，拍攝于2002.3.14。周是內鬼，勿信警方。“

杜文峰吹了聲口哨：“這下有戲了。我們需要一個暗房。“

《晨報》報社的暗房里，紅色安全燈下，三人屏息看著顯影液中的圖像逐漸清晰。膠卷上是一系列文件照片，包括TS項目的軍方合同、周建國收受賄賂的銀行記錄，以及最重要的——TS抑制劑的完整化學配方和制備流程。

“這是鐵證。“杜文峰興奮地說，“足夠掀起一場地震了！“

祁顏卻注意到最后一張照片——一個復雜的分子結構圖，標題是“TS載體-激活信號接收器“。照片角落標注著：“頻率828MHz，代碼215215“。

“這是什么？“她指著圖片問。

程愈湊近看，臉色突變：“這是遙控激活系統。828MHz是警用通訊頻段！他們可以用警方設備遠程激活毒素載體！“

祁顏的手臂突然傳來一陣劇痛，紅紋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擴散。她咬緊牙關不讓自己叫出聲：“我們得抓緊時間...“

“明天上午開記者會。“杜文峰立刻說，“我會聯系幾家國際媒體，讓周建國無法壓制。“

程愈卻搖頭：“太慢了。祁顏撐不到那時。“他拿起抑制劑配方，“我們需要立刻制備這個。“

“大學實驗室太危險。“祁顏虛弱地說，“但我知道一個地方...“

陳教授退休后保留的私人實驗室位于城郊的一個小科研園區。憑借祁顏的記憶和陳教授鑰匙串上的門禁卡，三人順利進入了這個設備齊全的小型實驗室。

祁顏強撐著開始按照配方準備抑制劑，程愈則在一旁協助。杜文峰負責聯系更多媒體和監察部門，準備明天的曝光。

“最后一味成分...“祁顏的手已經開始發抖，視線模糊，“紫錐菊提取物...在那邊的冷藏柜...“

程愈迅速取來試劑，看著祁顏完成最后的混合步驟。藍色液體在燒杯中旋轉，逐漸變成透明的淡綠色。

“喝下去。“祁顏遞給程愈一半，“你也可能被植入了載體。“

兩人同時飲下抑制劑。幾乎立刻，祁顏手臂上的紅紋停止了擴散，疼痛也開始減輕。程愈雖然沒有明顯癥狀，但也松了一口氣。

“有用！“祁顏驚喜地看著紅紋逐漸變淡，“父親和陳教授成功了...“

程愈突然上前一步，緊緊抱住了她。這個擁抱來得如此突然又如此自然，祁顏能感覺到他劇烈的心跳透過胸膛傳來。

“我以為要失去你了。“他在她耳邊低語，呼吸溫熱。

祁顏沒有回答，只是將臉埋在他的肩膀上，聞著他身上混合著化學試劑和汗水的氣息。在這一刻，所有的言語都顯得多余。

杜文峰適時地咳嗽了一聲：“抱歉打擾，但明天的計劃...“

兩人分開，但程愈的手仍停留在祁顏的背上，仿佛害怕她會突然消失。

“明天十點，記者會。“程愈恢復了一貫的決斷力，“杜記者負責聯絡媒體，我會聯系省監察廳的老同學。祁顏...“

“我會準備好所有科學證據。“祁顏接口，聲音雖然虛弱但堅定，“包括毒素分析和抑制劑原理。“

杜文峰點點頭，拿出筆記本電腦開始起草報道。程愈則走到窗邊，檢查外面的情況。祁顏看著兩人的背影，突然意識到，盡管前路依然危險，但她不再是一個人了。

父親留下的謎題已經解開，而更重要的戰斗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