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貓
我一共養過兩只貓,現在都不見了。有時候,想起和它們在一起的歲月,我的心特別地悲哀,就像愛過一個人,沒有給過他應有的關懷、溫暖,還虐待過他,那種滋味只有自己知道。
在我養的那兩只貓里,大的叫“兜兜”,小的叫“小不點兒”。
先聽我介紹“小不點兒”:它樣貌奇丑,性格里頗有些沉默。它討巧、可愛,頗通人性,像那種很懂事的小孩,你寂寞的時候它會跳上你的膝蓋,做溫柔狀,乖乖地與你相伴,好像懂人的心思。它真是特立獨行的,像某一類有點兒心眼的人,橫豎你怎么與它打鬧,人家對你那一套根本不理不睬。只因這般,我才特別地喜愛它。如果它會說話,我一定要它做我的弟弟,但它長得可是所有貓貓里最丑的一個,兩粒眼屎總是掛在臉上,屁股尾巴上總掛著擦不干凈的屎點兒。加上從一生下來我抱過來養,就沒有給它一個養成講衛生習慣的環境,于是它不像絕大多數貓貓那樣知書達禮,你在我家任何地方都能聞見它“作品”的味道。
人生就是把最初的巖石心態打磨成鵝卵石的狀態——靜靜躺在人生大河之中。對貓貓“兜兜”也可說有如此一番教義。
“兜兜”的命運、性情和“小不點兒”完全不同,它桀驁、頑皮,有些自己的頭腦,愛偷吃東西,見腥就上。然而在我的手中,它的待遇和運氣就比“小不點兒”要差得多了。我疼小的,凡有魚和肉類,必定先給小的,就像疼自己的骨肉般關切它的成長。而對那有對藍眼睛,總是那么上躥下跳的“兜兜”,就完全失去了耐心和好感。我反感它的好奇,討厭它對什么都能捕捉到的機靈,它的悲傷引起我的難過。就像乖蹇命運中的人一樣,你越是要超越自身的困境,周遭的空間就越發壓抑。
我把“兜兜”關在陽臺,和“小不點兒”在屋里共同品嘗夜晚溫暖的黃色燈光和美味晚餐。隔著大塊透明的玻璃,“兜兜”幾乎把門都要撞破,我也沒有給它開門。我掌握著它歡樂與悲傷的尺度。幸虧它的年紀還沒有上升到“談婚論嫁”一級,要不,我會很冷血地將它的未來歸到無法再享受兩性間美妙關系的那一類,把它像現代寵物一樣給“騸”了。幸虧我還不會那么殘忍。

“人生就是把最初的巖石心態打磨成鵝卵石的狀態
——靜靜躺在人生大河之中。”
兩位貓貓很少同盟,它們的性格一柔一剛。“小不點兒”中庸,因此獲得全部。“兜兜”喜歡反抗,喜歡對任何不平報以怨聲,最后它長住陽臺。出于伙伴情義,“小不點兒”每次看到“兜兜”在窗外號叫,都會輕輕對我發出喵喵之聲。它的惻隱之心讓我大動感情,看在那可愛、悲憫神情的分上,最后我放“兜兜”進入室內。
與戀我的“小不點兒”相比,“兜兜”總是自立,它從不期望從我這兒得到更多。不久它發現了一個溫暖的好去處,就是我經常寫字的電腦的后箱。那里熱,暖和便意味著更多的安全,于是在吃飽了飯的夜晚,它總是窩在我熱烘烘的電腦后箱上,無辜的眼神中流露出無知無畏的神情。有時,在我們無聲的對視中會浮現我打過它幾次的記憶,每當這時候,它都會轉過臉去,把無辜的眼神投向一個它感興趣的地方。
是的,它從不在我們對視的眼光里試圖打量我一番。在它的眼中,我除了是個地道的暴君,還是一個孤獨無助的老處女!
2004.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