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嵩陽鐵劍寒

嵩山，峻極禪院。

五岳并派大會的氣氛，如同山巔凝聚的鉛云，沉重得令人窒息。巨大的演武場四周旌旗獵獵，分別繡著東岳泰山、西岳華山、南岳衡山、北岳恒山、中岳嵩山的標志。各派弟子列陣肅立，神情各異，緊張、期待、憂慮交織在空氣中。高臺之上，左冷禪端坐主位，一身玄色錦袍，目光如鷹隼般掃視全場，氣度沉凝，不怒自威。他身后，嵩山十三太保按劍而立，殺氣騰騰。

華山派的位置上，岳不群身著嶄新的儒衫，面色平和，但眼底深處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凝重。寧中則、封不平、從不棄等分立左右，林平之緊握楊凡所贈的“平冤”劍，站在弟子前列。而楊凡，則一身青衫，抱臂而立，站在岳不群側后方半步的位置，神態閑適，仿佛眼前這劍拔弩張的場面與他無關，唯有那雙深邃的眼睛，冷靜地觀察著場中每一絲變化。

“諸位同道！”左冷禪洪亮的聲音壓過了場中的嘈雜，“天下武林，紛爭不斷。倭寇肆虐于海疆，魔教橫行于江湖，更有朝中奸佞為禍，致使生靈涂炭！我五岳劍派同氣連枝，值此危難之際，唯有并派合一，凝聚力量，方能匡扶正義，保境安民！左某不才，愿擔此重任，帶領五岳劍派，掃清寰宇！”

話音未落，嵩山弟子齊聲高呼：“左盟主！并派！左盟主！并派！”聲浪震天，氣勢逼人。

泰山天門道長眉頭緊鎖，衡山莫大先生拉著胡琴的手微微一頓，恒山定逸師太宣了聲佛號，臉上憂色更濃。華山眾人則沉默不語。

左冷禪滿意地看著這威勢，目光轉向華山：“岳掌門，華山派素來以俠義為先，不知對此并派大計，意下如何？”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聚焦在岳不群身上。岳不群緩緩起身，拱手道：“左盟主心系天下，岳某佩服。并派一事，確為增強我五岳實力之良策。然則……”

“然則如何？”左冷禪眼神銳利如刀。

“然則盟主之位，關乎五岳未來興衰，關乎萬千同道福祉，不可不慎。”岳不群聲音清晰平穩，“左盟主武功卓絕，威望素著，自是盟主的不二人選。然，岳某以為，若論德高望重，武功通玄，更能服眾，更能引領五岳走向正途者，非我華山前輩風清揚風太師叔莫屬！”

“風清揚？”場中一片嘩然。這個名字對許多年輕弟子而言如同傳說。

左冷禪臉色一沉，冷笑道：“風老先生歸隱多年，早已不問世事。岳掌門此刻提及，莫非是推脫之詞？還是說，華山派自恃有風老先生撐腰，便不將五岳并派大業放在眼里？”

“左盟主此言差矣！”楊凡的聲音清越地響起，他踏前一步，站在了岳不群身側，朗聲道，“風太師叔雖隱，其心仍在華山，仍在正道！他老人家臨行前，曾言‘五岳同氣，當以仁心為念，以蒼生為重’，此乃指引我五岳前行的明燈。盟主之位，若由風太師叔這等超然物外、德劍雙絕的前輩象征性坐鎮，以其無上威望震懾宵小，再由岳掌門這等年富力強、深孚眾望者實際操持派務，內外相濟，名實相符，豈不更勝一人獨攬大權？既能避免一人專斷之弊，又能集思廣益，發揮各派所長，共御外敵！”

楊凡這番話，直接點出了左冷禪“獨攬大權”的野心，又拋出了“風清揚（象征）+岳不群（實際）”的雙核模式，極具誘惑力和迷惑性。天門、莫大、定逸等人眼中都閃過一絲思索和意動。這似乎是個既能避免被左冷禪吞并，又能維持五岳聯盟體面的折中方案。

“荒謬！”嵩山太保之一，“托塔手”丁勉厲聲喝道，“一個不知身在何處的隱者，一個乳臭未干的小子，也敢在此妄議盟主大事！你算什么東西？”

“在下華山楊凡。”楊凡微微一笑，面對丁勉的呵斥渾不在意，“算不算東西，非你嵩山一言可定。左盟主，”他轉向左冷禪，目光坦然，“并派是大勢，華山贊同。但盟主如何產生，關乎五岳根本，理當由五派共同商議，而非嵩山一家獨斷。若左盟主自信武功、德行、威望皆能服眾，何懼公平競爭？還是說……”楊凡語鋒一轉，帶著一絲玩味，“左盟主早已篤定，這盟主之位非您莫屬，容不得半分異議？”

“放肆！”左冷禪終于按捺不住，眼中寒光暴漲，一股冰冷徹骨的寒意瞬間彌漫開來，正是他苦修的“寒冰真氣”！離得近的幾名各派弟子忍不住打了個寒顫。“黃口小兒，也敢在此挑撥離間，質疑本座？看來不給你點教訓，你是不知道天高地厚了！岳掌門，這就是你華山教出來的好弟子？”

岳不群剛要開口，楊凡卻搶先一步，對岳不群拱手道：“掌門師伯，弟子無狀，言語或有沖撞。然左盟主既然認為弟子妄言，弟子愿以華山后進身份，領教嵩山絕學！若弟子落敗，華山上下，對并派及盟主人選，再無二話！若弟子僥幸……”楊凡目光灼灼地看向左冷禪，“只請左盟主容我五岳各派，公平商議這盟主產生之法！左盟主，可敢應戰？”

全場死寂！

誰也沒想到，楊凡竟敢直接向左冷禪發起挑戰！雖然只是“領教”，但其中蘊含的份量，誰都清楚。這幾乎是華山派在并派前夜，對嵩山霸權的正面挑戰！贏了，華山將獲得巨大的話語權；輸了，則再無轉圜余地。

左冷禪怒極反笑：“哈哈哈！好！好膽色！岳掌門，這可是你弟子自找的！本座就成全他，讓他知道，什么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也讓你華山上下，心服口服！”他霍然起身，玄色大氅無風自動，一股強大的氣勢壓向楊凡。“小子，本座讓你三招，免得江湖同道說我以大欺小！”

楊凡深吸一口氣，楊凡的資質本就不凡，體內峨眉九陽功和華山混元勁內功融合真氣澎湃流轉，吸星大法經過他這段時間的研究也略有小成，雖然沒有練成吸星大法，但是卻練成了一套更加神奇的功夫，他的精神瞬間提升至巔峰。他緩緩抽出腰間那柄由思過崖玄鐵打造的短劍——劍身黝黑，毫不起眼，卻隱隱透著一股凝練的鋒銳之氣。

“多謝左盟主‘相讓’。”楊凡嘴角勾起一抹難以察覺的弧度，腳下步伐陡然變得玄妙莫測，短劍劃出一道看似平平無奇，卻蘊含無窮變化的軌跡，直刺左冷禪中宮！正是獨孤九劍之“總訣式”起手！

“來得好！”左冷禪冷哼一聲，不閃不避，右手并指如戟，凝聚著森然寒氣的“大嵩陽神掌”悍然拍出，掌風所至，空氣仿佛都要凍結！

鏗！

短劍與掌指交擊，竟發出金鐵交鳴之聲！一股沛然莫御的寒冰真氣順著劍身狂涌而入！

楊凡只覺手臂一麻，一股陰寒刺骨的真氣直透經脈，仿佛要將血液都凍結！他心中凜然：左冷禪的寒冰真氣果然霸道！若非他融合了峨眉九陽功的陽和內力護住心脈，又有思過崖苦修打下的渾厚根基，這一下就要吃大虧！

他不敢硬接，身形如風中柳絮般飄然后撤，獨孤九劍“破掌式”的精妙招式如行云流水般施展開來。劍光點點，專挑左冷禪掌法變化間的細微空隙，不求硬拼，只求擾亂、牽引、破勢！

左冷禪眼中閃過一絲驚異。他本以為一掌就能讓楊凡出丑，沒想到對方劍法如此精妙古怪，身法更是滑溜異常，竟能化解他大半掌力，并不斷尋找他掌法中的破綻。他收起輕視之心，掌法一變，更加凌厲霸道，寒氣四溢，整個演武場的溫度似乎都下降了幾分。嵩山派精妙的掌法、指法、擒拿手在他手中信手拈來，輔以寒冰真氣的遲滯效果，攻勢如同狂風暴雨。

楊凡將獨孤九劍的“料敵機先”、“無招勝有招”發揮到極致。他精神高度集中，左冷禪的每一招每一式仿佛都在他腦海中提前預演，短劍總能以最刁鉆、最不可思議的角度刺出，或點、或削、或帶、或引，精準地截斷左冷禪攻勢的節點，迫使其變招。他身形飄忽，在掌風指影中穿梭，雖然被寒冰真氣影響，速度稍減，顯得險象環生，卻總能于千鈞一發之際避開殺招。

場下眾人看得目眩神馳。岳不群手心捏了一把汗，寧中則眼中滿是擔憂。封不平、從不棄則看得眼神發亮，楊凡展現出的劍法境界，已遠超他們。泰山、衡山、恒山三派掌門則是越看越心驚，楊凡能與左冷禪激斗至此而不敗，已是驚世駭俗！華山何時出了如此人物？

“好小子！果然得了風老邪的真傳！”左冷禪久攻不下，心中焦躁，尤其是楊凡那總能看破他招數變化的詭異能力，讓他如芒在背。他猛地一聲長嘯，體內寒冰真氣催至巔峰，雙掌齊出，瞬間幻化出漫天掌影，寒氣凝成肉眼可見的白霧，將楊凡所有閃避空間盡數籠罩！正是他壓箱底的絕技——“千古人龍寒冰掌”！

恐怖的寒意瞬間將楊凡包圍，動作仿佛陷入泥沼。眼看避無可避！

就在這生死關頭，楊凡眼中精光爆射！他早就有所準備，他體內融合了混元勁內力、峨眉九陽功、以及源自令狐沖在地牢石壁上所見、被他過目不忘記下的那門霸道功法路線——吸星大法的真氣，以一種奇異的方式驟然加速運轉！恰似幾百年前姑蘇慕容氏的斗轉星移。

他沒有選擇用獨孤九劍硬破這絕殺一掌——那需要更深厚的內力支撐，而是將短劍一收，左手五指微張，迎著那漫天冰寒掌影，做了一個極其隱晦、看似要格擋的姿勢。

“小心！”柳青霜的聲音帶著驚惶從華山陣中傳來。

轟！

左冷禪蘊含極致寒冰真氣的一掌，結結實實地印在了楊凡格擋的左臂之上！

預料中楊凡臂斷骨折、吐血倒飛的場面沒有出現！

楊凡身體劇震，臉色瞬間變得慘白，一股無法形容的極寒瞬間侵入體內，幾乎將他凍僵！但同時，他體內那奇異運轉的真氣，如同一個無底漩渦，在接觸到左冷禪那磅礴寒冰真氣的瞬間，產生了一股微弱卻極其霸道的吸扯之力！

“嗯？！”左冷禪臉上的獰笑瞬間凝固，他感到自己洶涌而出的寒冰真氣，在擊中對方手臂的剎那，竟有極其微小、難以察覺的一絲……被牽引、吞噬了？雖然微乎其微，但那種內力流失的感覺，對他這等高手而言，清晰得如同黑夜中的燭火！這感覺……詭異莫名！

就在左冷禪這心神劇震、招式出現萬分之一剎那遲滯的瞬間！

楊凡強忍著經脈被寒毒侵蝕和那微弱吸力反噬帶來的雙重劇痛，眼中厲色一閃！蓄勢已久的右手短劍，如同蟄伏已久的毒龍，以超越之前任何一次的速度和精準，循著獨孤九劍捕捉到的、因左冷禪心神波動而出現的唯一一絲稍縱即逝的破綻——直刺左冷禪右肩“肩井穴”！

這一劍，快！準！狠！凝聚了楊凡所有的精氣神和對獨孤九劍的領悟！時機把握妙到毫巔！

噗嗤！

黝黑的玄鐵短劍，帶著一絲詭異的冰涼感，精準地刺入了左冷禪的右肩！

鮮血瞬間染紅了左冷禪的玄色錦袍！

全場死寂！落針可聞！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地看著場中。

左冷禪，五岳盟主，嵩山派掌門，竟然……受傷了？被一個華山派的年輕弟子刺傷了？！

左冷禪低頭看著自己肩頭的傷口，感受著那冰冷的劍鋒和滲入的奇異寒意，以及方才那詭異的內力流失感，一股前所未有的暴怒和一絲連他自己都不愿承認的驚悸涌上心頭！他猛地抬頭，看向楊凡的眼神，充滿了殺意和極度的震驚！

以彼之道還施彼身！！！

楊凡一擊得手，毫不貪功，借著對方掌力的余勁和自身后躍之力，身形如電般倒射而回，穩穩落在華山陣前。他臉色蒼白如紙，左臂微微顫抖，顯然硬接那一掌和強行催動那奇異功法也付出了不小的代價，但他持劍的右手穩如磐石，眼神依舊銳利如鷹。

他強提一口氣，聲音響徹全場：“左盟主，承讓！弟子僥幸，未在三招內落敗。不知左盟主先前所言‘公平商議盟主產生之法’，可還作數？”

左冷禪臉色鐵青，右肩傷口傳來的刺痛和那詭異的寒意讓他心頭怒火翻騰，但眾目睽睽之下，他身為盟主，親口應下的“三招之讓”和賭約，如何能當眾反悔？更何況，楊凡那詭異的一劍和接觸時那絲內力流失的異感，讓他心中疑竇叢生，一時竟不敢再輕易出手。

他死死盯著楊凡，仿佛要將這個屢次壞他好事的年輕人徹底看穿。整個峻極禪院，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唯有山風呼嘯，吹動著冰冷的旌旗，預示著更大的風暴，即將來臨。楊凡與岳不群交換了一個心照不宣的眼神——第一步，成了。接下來，才是真正的博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