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棟出來的時候，沒有人接，

步行回到家里，卻看到家里空蕩蕩的，

張瑩瑩在弄飯，李雯在地上爬，

他小聲地喊：“雯雯。”

李雯卻一臉害怕地躲進廚房，站在張瑩瑩身后，“媽媽”“呀呀”地胡亂叫著，

妻子轉過頭，輕聲道：“回來了？”

“家里怎么了？爸媽呢？老二老三人呢？”李棟放下手里團起來的兩件衣服，挎著臉，“孩子不認識我了。”

“嗯，老三帶著爸媽還有老二搬到城里去了，這里是咱們家。”張瑩瑩說道，“你在里面不讓探監，回來孩子肯定不認識你了。”

家里沒照片，他又進去兩年，不認識是正常的。

“老三怎么了？”

李棟搬了張凳子坐下來，一會兒又起身，去房間里拿毛巾擦臉上的汗，

回來走了十幾里路，累得慌，

“我進去這兩年，發生了什么？”

“就這一年的事兒，都是老三干的.......”

張瑩瑩慢慢將話講完，飯菜也都熟了，

“他說是要開什么超市，和百貨商店，百貨市場的模式都不一樣，商品自選，零售一口價什么的，老二跟我講了，我也聽不懂。”

三個人搬著凳子在堂屋里坐，李棟嘆了口氣：“我也聽不懂，這幾年報紙也沒得看，落伍了。

老三出息了，罵你也罵得對，不要你去幫忙是真的。”

“我在飯館里做的挺好的，我沒有發財的命。”張瑩瑩苦笑，“畢竟我是個外人。”

“不過他說超市沒那么好開，前期的宣傳叫我幫忙，去市里定了好多傳單，到處發。之前他說什么搞小賣部，搞舞廳，都是說說，都沒干，只有這次好像是認真的。

九月份他開學就要動工了，老二說有建設圖紙，三層帶地下室，好威風的。”

“我這無業游民，不知道他要不要我。”李棟扒了口飯，“我有案底在身上，很多事情不好干。”

“去試試唄。現在白水縣我們家老三最紅火，認識的人可多了，聽說還和二姑父辦酒廠呢。”張瑩瑩笑著說道，“你是他哥哥，有幫得上忙的地方多幫幫，用不上你，你去了也沒用。”

“說的也是這個話。”李棟悶聲道，“老三現在發達了.....”

他默念了幾聲，再不說話。

李棟吃完飯之后洗了個澡，換了身衣服，隨后拿上了張瑩瑩縫制的一個小錢包：“上街去，買點副食品回來，發糕油酥甜餅什么的，李雯愛吃。”

吃飯的時候，李雯也不太親熱，看著李棟像是在看陌生人，

張瑩瑩又跟李棟指示了李安現在住的地方說道：“去了先敲門就是，他們知道你回來了，但老三現在忙，老二也忙，你就別往心里去。”

李棟“嗯”了一聲，走出去兩步，回頭問：“你還想求李安辦什么事情，一起說了。”

“幼兒園的事情，李雯到年紀了，還沒上學呢，家里條件供她上個半托的幼兒園還是可以的，最好是城里的公立幼兒園。

我找了人，名額緊張，辦不下來，去找老三，也不好開口，你叫李安幫忙辦一辦。”

“行。”

李棟邁著壯實的腿出發了，走到半路摸了摸口袋，里面是五十多塊錢，

不算多，但給家里添點張瑩瑩囑咐的東西夠用了，

走到城關鎮，丁字街，

李家就在三岔路的正西側，坐北朝南的好風水，

鐵門半掩著，

聽得到李建國的聲音，好像是從二樓傳來的：

“學無止境啊，外國領先我們三十年有了吧？”

隨后是一個年輕女孩子的聲音：“那是，李叔叔，美國還有一種超市模式呢，里面什么都有，咱們是每個貨架有不同的展示，他們是起七八層高樓，每一層有不同的用途，有的賣吃的，有的干脆開飯店，有的層賣床上用品，總之去了里面，那才真是什么都買的到。”

“嘖嘖，我覺得三層三百多平都夠大了，人家還占地幾千平，好幾層......”李建國足不出戶，也感受到這種震撼，“”

李安給聊在興頭上兩人降降溫：“沒事，過不了多久咱們就什么都有了。我們現在不是還在追趕嗎？”

“咚咚”

有人敲門，

李平下樓，看到兩年沒見的大哥，眼眶紅了：“大哥，回來了？”

“嗯。”李棟說道，“在家里歇著呢？”

“嗯，你從家里來的吧？一身的汗，上去吹風扇。”

李棟跟著李安上樓，一家人都在，

“爸，媽。”

叫完之后他半張著嘴，指著唯一不認識的女孩子：“你是？”

“大哥，我是黃玉梅，李安和李平的高中同學，我們正閑聊天呢，你坐。”

她站起身，指著凳子，

李安看著大哥：“大哥，隨便坐吧，茶幾上的東西也隨便吃。”

李棟沒去擠沙發，找了個凳子坐下，看著茶幾，

茶幾上有時興的水果，也有一些零嘴，還有他沒見過的黑色糖果，

他拿起來一顆掰了放進嘴里，苦的，

“干嘛買苦的糖？”

“這是巧克力。”黃玉梅咧嘴一笑，坐到了李安旁邊，“回味是甜的。”

李棟努力地咽著口水，慢慢感受到了甜味，緩緩點頭，

李安繼續說道：“我現在和老二談了服裝，酒水飲料包裝零食的供應，BJ那邊也打電話來了，會供一部分潮流的外貨給我，但走外匯，價格很高，基本就是展示作用。一層的供應基本解決了，但二層的服裝板塊還要多跑幾趟沿海那邊.......”

廣東，江蘇，福建，如今的制衣工廠會多一些，

既然做超市，肯定要做全品類，找批發商甚至工廠直接拿貨，

這些都是長期的合作，需要長時間地去談。

“反正現在就是這么個情況，這些事情都要有人跑通，我現在唯一相信的就是二哥，所以只有麻煩二哥了。”

“不過沒有你，我實在是沒什么信心。”李平說道，“超市這個概念太大了，我還是怕干不好。”

“沒事，有錢就能搞定的事情，都不是事兒。”李安說道，“不過照這樣，咱們哥倆兒這學期就沒什么時間上課了，我要跑上海談外貿的事情。”

引進外國商品，就是涉及外貿和外匯，

既然李安需要的量不大，但畢竟是要撐個牌面，

經人介紹，所以親自去會比較好。

照這樣，哥倆就沒什么時間上課了，

不過學籍還是可以保留著，將來可以參加考試。

衣服那邊稍微簡單，成衣工廠對白水縣本地也有聯絡，

大家走一條線，也相當于有人引薦。

現在不比十年后，或者十幾年后，

外資先是入住，然后超市連鎖經營成了固定模式，

供應鏈基本已經打通，

現在的供應鏈是沒有的，

基本要從零到有去一家家地談，一家家地簽合作協議。

李安去省城好幾次，才談下來超市一層酒水飲料包裝零食的供貨商，也就簽了一年的合同，

大部分人對這種模式不看好，這么大的“雜貨鋪”，

長批次的供應，要穩定進貨人家才會供貨給你。

“你都不來上課了，學校好無聊。”黃玉梅說道，“你辦完事了，也可以來學校一下的。”

“嗯。”李安說道，“學習不能耽擱。”

保留學籍這件事情也不算違規操作，

只要李安高中的每次期中期末考試有成績，不求排在前列，就能成功獲得畢業證，參加高考。

《江南三部曲》寫出來之后，《人民文學》刊登的也很快，最后一部的下篇會在九月發表，

隨著胡謅筆名含金量的極速攀升，

作為“經紀人”的黃玉梅心里清楚，已經有很多學校向李安拋來了特招的面試邀請，

而她更需要考試成績，追趕李安的腳步。

電視里放著連續劇，李棟插不上話，只好看電視，

轉眼間，太陽便要落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