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一口吃的
那嗚咽聲像燒紅的針,密密匝匝地刺在陳嘉安心上。戲樓里的喧囂被厚重的門板隔絕,仿佛另一個世界,唯有門縫里擠出的這點細碎聲響,清晰得叫人心頭發緊。
他捏著門柱的手指由于太過用力,在門柱上留下了五個指印。
臺下的戲唱著人間悲歡離合,于此刻,卻成了他最刺耳的諷刺。
她提到看戲時的眼睛都在發亮。
原本,她應該有一個開開心心的今天。
雅嵐公主的遭遇,難道僅僅是“命運使然”嗎?那些遲來的愧疚,那些政治盤算下的“贖罪”,在逝者的苦難面前,顯得何其輕飄!
陳嘉安胸膛里翻涌著難以言喻的懊悔。
這懊悔壓過了他自以為傲的冷靜自持,沉甸甸地,讓他幾乎喘不過氣。
門內的哭聲漸漸低了,轉為斷斷續續的抽噎,最后只剩一片死寂。
這寂靜,反而比哭聲更讓陳嘉安不安。他猶豫了片刻,骨節分明的手伸出去又縮了回來。最終沒有再次觸碰門板,只是緩緩松開。
他轉身下樓。
片刻之后,陳嘉安端著一個托盤重新出現在二樓走廊盡頭。
托盤里放著四碗加了少量冰的甜水,散發著不同的果香氣。
上陽暑熱時間長一些,因此甜水的種類也就很豐富,陳嘉安估摸著黃豆芽便把可能愛吃的都取了一份。
再次站在那緊閉的包間門外,陳嘉安沉默了片刻。他深吸一口氣,聲音放得極緩、極輕,帶著自己都未察覺的小心翼翼:
“豆芽兒,”他輕輕地叩了一下門,“我剛去廚房準備了些甜水,給你端了過來,你要不要嘗嘗看?”
門內毫無聲息。
陳嘉安并不氣餒,只是靜靜地站在門口。
時間一點點流逝。
臺下的戲已近終場,觀眾的喝彩稀疏零落。
碗里的冰塊剛剛完全融化,那扇緊閉的門,“呼啦”一下打開了。
“剛好我也……又餓了。”
黃豆芽雙手接過托盤,轉身進了包間。
陳嘉安便跟著走了進去,反手關了門。
兩人剛面對面坐下,黃豆芽端了碗甜水還舉在半空中,忽聞有人敲門“咚咚咚。”
黃豆芽疑惑地看著陳嘉安,這又是約了誰?
還沒等陳嘉安說出個一二三,房門便被推開了。
“豆芽!”
門外站著一臉擔憂的封淺淺和滿臉清心寡欲的皇甫彥。
“淺淺?你沒事了?”
“嗯,我一醒便讓他帶我來找你們了!你怎么眼睛紅紅的?”
黃豆芽端著碗甜水,瞧著封淺淺進來了,便趕緊順手遞了過去,“剛剛戲唱的太好了,沒憋住大哭了一場!你來得正好,一起喝點甜湯。”
封淺淺接過甜水就在黃豆芽身旁坐下。
皇甫彥也不客氣的在四方桌的最后一個空位坐下,很是自然地去端托盤里的甜水。
每當他看中哪碗伸手去端的時候,陳嘉安總是先他一步端給黃豆芽。
陳嘉安傲嬌地斜睨著皇甫彥,重重哈了一聲,夸張地說:“哈,修行之人怎么能貪口腹之欲!”
“肉體凡胎自然是需要五谷雜糧的。”
“那高僧還請出門化緣,好走不送!”
“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施主莫一葉障目,需跳出……”
皇甫彥的“跳出”二字后面的話尚未出口,陳嘉安已閃電般伸手,穩穩端走了托盤里最后一碗裹著晶瑩粉果的荔枝冰露,徑直推到黃豆芽面前。
“豆芽兒嘗嘗這個,帶著微微的涼氣又不太冰。”
皇甫彥修長的手指僵在半空,目光跟隨著甜湯移動,再看向陳嘉安時,深潭般的眸子里罕見地泛起了一絲漣漪,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委屈?
“好咧!”黃豆芽毫不客氣的分給了陳嘉安一碗,然后將剩下的兩碗甜水都舔了一口。
“嘖,好喝!”
皇甫彥瞪圓了眼睛,對于這種流氓行徑展現出了不可思議的表情。
陳嘉安端起了自己面前的那碗甜湯,滿臉地恨鐵不成鋼:“你看什么,豆芽兒正在長身體,自然是要多吃點,你一個大男人還好意思跟個小姑娘搶口吃的?”
“呵,那你為什么可以喝?”
“我買的。”陳嘉安喝了一口冰釀,發出了滿足的喟嘆。
“噗——咳!”封淺淺嗆了一下,看著皇甫彥僵住的手和陳嘉安臉上那明顯到近乎幼稚的得意,沒忍住笑出了聲。
這下子,皇甫彥的眼神更幽怨了。
經過一夜的休息,葉菁覺得自己又是一條好漢了。
第二日便嚷著要請黃豆芽、封淺淺她們去琉璃國做客,當即派人接了黃小月匯合,準備幾人一起在上陽都城游玩幾天便出發去琉璃。
反正陳嘉安所說的回去成親都是胡話,既然不著急,一起去看看好像也不錯,于是便答應了下來。
就在陳嘉安、黃豆芽、皇甫彥、封淺淺、黃小月、葉菁六人組在上陽都城的集市充當街溜子的時候。
一只鴿子飛到了他們身邊,脖子上帶著一個頸圈,腳上掛著一封信。陳嘉安和葉菁都識得這個頸圈為上陽王室專用。
葉菁想來估計是太后姑姑有事找她,便取了信打開,可是信上卻寫著將軍速來北門青鸞鐵羽升降臺。
不明所以的葉菁將信件遞給了陳嘉安。
畢竟他們這六人中能夠被稱為將軍的,好像也只有可能是陳嘉安了。
陳嘉安看了信件,面色凝重起來,他是鎏金的異姓王,也曾是鎮守邊境的將軍。
上陽太后以將軍相稱,想來此番必然是軍中有異。
青鸞鐵羽升降臺,那就意味著……
瞧著陳嘉安嚴肅的樣子,大家也沒有游玩的心思,都跟著陳嘉安趕向了北門。
不多時,只聽見破空聲由遠及近,一道極細的紫痕劃過傍晚的天空,層云被氣浪撕開,鎏金的玄螭出現在天空中。
那機甲的雙翼以百鍛鋼為骨,覆著深青色的蛟皮,翼膜間紫流金的能量如血脈般明滅流動,隨著呼吸的節奏緩緩舒張,宛若沉睡的巨獸正在蘇醒。
機甲后背的能源核心劇烈脈動,突然噴吐出三尺余長的幽藍烈焰,將精鐵鍛造的蟠螭浮雕映照得栩栩如生——那些盤踞在肩甲上的兇獸紋飾,此刻仿佛要破甲而出,擇人而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