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楊家村
老兵驚詫疑竇之余,卻也知道不等陳嘉安吩咐便擼起袖子加緊駕船,驅著小船在血紅的河水里向對岸駛去。
楊小苗呆在船艙里,啥也看不見,還沉浸在逃過一劫的慶幸里,若是知道自己現在乘船坐在血水中,恐怕得嚇暈了過去。
黃豆芽瞧著陳嘉安從水中收回劍,虛空一晃便消失了,正在看收到哪里了,便覺得一只大手蒙住了她的眼睛。
她的視線被阻隔,卻能聞到濕潤的空氣里有濃濃的血腥氣。
搖擼的老兵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一股惡寒從腳底直沖腦門兒。
河心處,有個鱗爪纏繞,觸角末處生出猴臉的龐然大物,在赤紅的江水里翻滾沉浮。
饒是老兵在戰場上殺人無數,冷不丁地看見這么個奇異的怪物也是內心一抖,顫聲問:“這,這就是河神?”
陳嘉安松開了黃豆芽,讓她背對著那團龐然大物站著,不在意地說:“什么河神,不過是一只不成氣候的水猴子罷了。”
片刻后老兵問道:“小兄弟,若是我不會駕船你又當如何。”
“那就讓船下不成氣候的水猴子將小船送到岸邊了再宰。”
老兵覺得這個話題可以不必進行下去了。
反正眼看著也快靠岸了。
待得幾人上了岸,天已完全黑了下來。
“老人家。”陳嘉安問道:“剛剛聽你說你是這邊楊家村的?”
“對,前面就是了。今天多謝小兄弟了,不然,我今天恐怕是無法在歸故土了啊。”老兵站上岸,腳踏實地了才覺得心落了地。
“不客氣,同舟共濟罷了。”陳嘉安擺擺手。
“你們問起楊家村是有什么事嗎?”老兵問道。
“正巧,我們來送這位姐妹回家,她也是楊家村的。”黃豆芽指著楊小苗說道。
“這小丫頭是楊家村誰家的呀?”老兵看來人原來是老鄉,怪不得覺得眼熟,語氣很是和藹。
“我是楊陸家的幺女。”楊小苗擠出一絲笑意,剛剛這位老兵大刀殺人的那一幕可還在她腦海里回放呢。
“我離家多年,還真不知是哪家的后輩,既然是老鄉,走吧,咱們一起回去!小兄弟,咱們今天也算是共患難了,今天一定要到我家去坐坐。”
說著,便走在前面帶路了。
一路上絮叨著哎呀,這顆大棗樹這么多年了還是在這兒,看著長大了不少啊,瞧著今年估計也是接了許多棗的,可便宜了村子里的小毛孩子們了。
這小路上的這幾步石臺階還是自己和老爹扛了鋪在這里的,當時一下雨這個斜坡就走不了人,自從鋪了石臺階,再也不怕摔跤了。
這邊的田是楊水仙家的,自己年輕的時候可沒少去割麥子。
也不知老友是否還健在?
……
許是近鄉情怯,真到了楊家村那塊大匾下,老兵反而有些躊躇不前。
不知家鄉現在變成了什么樣子,那間老屋里,還會不會有一個人在等他?有沒有一盞燈是為他而點燃的?
自己這身衣服是否狼狽?經過剛剛的廝打,鬢發是否散亂?
“不狼狽,很精神!”楊小苗聽著老兵絮絮叨叨,心底也升起了一絲親切感,甜甜的回答。
聽了楊小苗的回答,他心里的緊張、忐忑消失了不少,不知道為何,他總覺得楊小苗給他一種親切熟悉的感覺,頗有故人之資。
老兵深吸一口氣,一腳邁進了楊家村。
楊小苗緊隨其后。
陳嘉安帶著黃豆芽走在后面,他打量了一眼淺淺月色下的楊家村,微不可擦的搖搖頭。
黃豆芽不解地看著他,陳嘉安也只是對她笑了笑。
少小離家老大回,若是再年輕一些,他還可以招呼東家二叔、姑家兄弟,呼朋喚友,奔赴他的家門。
可是現在已經垂垂老矣的他,哪里再去呼喚那記憶里的人呢?只怕是呼喚的人早已陰陽兩隔。
村子里的人已經吃過了晚飯,三五成群拿著蒲扇坐在門口乘涼。
剛進村口,黃豆芽便看見一戶院子里種著枇杷樹的人家,渾黃的燈光從敞開的大門里傾泄出來,映照著坐在院子里的一家四口人,男人抽著煙斗,女人拿著蒲扇趕著兩小兒身旁的蚊子。
嗯,黃豆芽不禁想,這場面真是溫馨,想想自己爹娘好像從來沒這樣過。
已經到了村里,楊小苗也不著急回家了,也想跟著看看這位老兵是哪家的老人。
離家幾天,夜色下的村莊,竟讓楊小苗覺得熟悉又陌生。
走了一段,黃豆芽又發現了一戶人家,估計這個村子里的人都對枇杷樹很是喜愛,這家路旁的人家院子里也種著一棵枇杷樹,渾黃的燈光從敞開的大門里傾泄出來,映照著坐在院子里的一家四口人,男人抽著煙斗,女人拿著蒲扇趕著兩小兒身旁的蚊子。
又走了一段路,看來這個村子的人真的是很喜歡枇杷樹了,這戶人家的院子里也種著一棵枇杷樹,渾黃的燈光從敞開的大門里傾泄出來,映照著坐在院子里的一家四口人?
這下黃豆芽終于覺得不對勁了,這男人的煙斗就抽不完,女人的蚊子也打不完,姿勢神態都一模一樣!
她的手不自覺地收縮,更加緊握了陳嘉安的手,同時一臉驚恐地看著他,努力地用眼神示意。
陳嘉安安撫地拍了拍她的頭,對她搖搖頭,示意黃豆芽再看看,沒事兒。
黃豆芽五官都在用力地表達:可是,可是這一家四口溫馨中透露著詭異的畫面我看夠了,不想再看了呀!
而楊小苗此刻也察覺了,她覺得村莊熟悉又陌生并不是因為在月色下,而是因為,此時的村莊,并不是她生活的那個熟悉村莊了!
因為老兵此刻停下來的院子,楊小苗是熟悉的,那可不就是她家的院子!
可是,又是陌生的,因為它不完全是自己家的院子,那院子里的石磨早就替換下來變成了小凳子,那棵結滿了果子的杏子樹也沒有了。
走在前面的老兵卻恍若未覺,他那蒼老的手因為激動而止不住地顫抖,哆哆嗦嗦地推開了院門。
這一推,仿佛推開了一扇時空之門,院門內站著的人,比他記憶里的模樣要憔悴了些,卻依然還是眉目含笑,昏黃的燭火在她的背后渡上一層淡淡的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