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銅編鐘在水霧中浮沉著幽光,曹姝的劍鋒懸在第七枚“姑洗“鐘上。她耳垂滲出細血——方才那聲嬰孩般的嗚咽,分明混雜著《破陣樂》的變徵之音。
“別碰鐘架!“呂蓮君突然甩出銀絲纏住上官月手腕。少女的緞鞋正踩在蓮花地磚上,磚縫間滲出藍瑩瑩的髓液。那些液體像活物般攀上她裙角,轉瞬凝成冰晶似的鱗片。
曹姝劍柄重重磕向自己膝窩,劇痛讓眼前清明幾分。她盯著編鐘表面斑駁的綠銹,突然倒轉劍鋒劃破掌心:“是蜃樓砂!這些鐘被藥水淬煉過,能攝人心魄。“鮮血滴在鐘體剎那,整座鐘林突然無風自鳴。
上官月突然按住突突跳動的太陽穴:“有人在敲《涼州曲》!“她踉蹌著撞向呂蓮君,后者藥簍里滾出的艾草沾到血珠,竟在青磚上燒出蜿蜒焦痕。焦痕盡頭,壁畫上的調香女子不知何時變成了骷髏,空洞的眼窩里爬出金翅蜈蚣。
“閉眼!“曹姝扯斷一串瓔珞擲向空中,珍珠撞擊編鐘發出清越聲響。呂蓮君趁機彈出三枚金針,針尾系著的藥線在鐘架間織成八卦陣。當第七根線纏上“應鐘“時,整面石壁轟然塌陷,露出后面蜂巢般的孔洞。
腐臭味撲面而來。無數個腫脹的“肉瘤人“從孔洞中擠出,它們脖頸后全都有梅花烙印,潰爛的指尖還掛著絲竹樂器的殘片。上官月突然將官印按在編鐘的獬豸紋上,鐘體表面立刻浮出密密麻麻的小楷。
“...元和九年,教坊使獻百戲俑...“曹姝念到一半突然噎住——那些文字在觸及“慕容“二字時全部轉為血書。最駭人的是落款處一方朱印,赫然是當朝太常寺的官徽。
呂蓮君的藥線突然繃斷。她反手將香爐灰揚向蜂巢孔洞,爐蓋卻在震蕩中掀開,露出內側密密麻麻的刻痕——全是“花辭樹“三字的不同寫法。當第一只怪物即將撲到時,曹姝突然吹響染血的玉佩。
詭異的事情發生了。怪物們頸后的梅花烙印開始蠕動,竟在皮肉下拼出個完整的曲譜。上官月突然奪過呂蓮君的金針刺破手指,將血珠彈向最高處的“黃鐘“。
青銅古音蕩開層層漣漪,蜂巢孔洞中傳出陶塤般的嗚咽。肉瘤人們突然齊刷刷轉向東南方跪拜,潰爛的嘴唇開合,露出鑲著金絲的犬齒。曹姝的劍哐當落地——那些金齒的形制,與她父親書房暗格里的“聽雪閣死士“卷宗記載一模一樣。
“跟著血珠走。“呂蓮君將香爐塞進曹姝懷里,爐底沾著的香灰竟自發聚成箭頭。三人踏著遍地的金絲犬齒狂奔時,身后傳來玉石俱焚的鐘鳴。上官月懷中的官印突然發燙,印紐上的獬豸雙目流血,在墻面映出個帶兜帽的人影。
人影抬手那瞬,曹姝看清他腰間晃動的金絲鈴鐺——和她七歲那年,在父親密室窗外聽到的招魂鈴聲完全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