緋璃與瑯?gòu)蛛[匿于臺下熙攘人群之中，心境卻如涇渭分明的溪流。緋璃滿心惦念著萬金樓里的伙計，歸心似箭；而瑯?gòu)謪s懷揣著純粹看熱鬧的心思，樂在其中。當(dāng)瑯?gòu)植煊X到緋璃眉間縈繞的憂慮時，輕扯她的衣袖，悄聲道：“放心，程影會替你照料好那些妖的，莫要擔(dān)憂。”緋璃聞言，目光匆匆掃過四周，確實不見程影的身影。

“你無法時刻護著他們周全，得讓他們學(xué)會自行藏匿蹤跡。即便法力尚淺，至少要讓自己融入人群，只有裝的像人，方能在這繁華的城市中安然度日。你一人之力，終究難以庇護那么多妖，切莫重蹈霜華的覆轍，白白賠上性命?！爆?gòu)挚此戚p言細語地開導(dǎo)，卻如一道驚雷，直直劈入緋璃的心田。緋璃脫口而出：“你竟知曉霜華？你怎會知道她？”

瑯?gòu)肿旖俏P，露出一抹淺笑，抬手指向蒼穹，對緋璃說道：“因為我自九天而來呀。你與霜華，本是同根同源的兩只小狐貍，一只通體雪白，一只通體火紅。可惜啊，你們所遇非人，那人雖為修仙者，卻心性不定，不思潛心修煉，整日沉迷賭博，以此賺取靈石與丹藥，甚至驅(qū)使你們行竊。他雖心術(shù)不正，運氣卻出奇地好，游歷四方時，偶然拾得一塊奇石，能吸納法力。為掩人耳目，他將奇石雕琢成發(fā)簪，恰似你頭上這一支。此后，他四處汲取他人法力，他便積攢了足以位列仙班的法力，也感知到了天庭的召喚。然而，他貪戀人間繁華，不愿飛升成神，而這發(fā)簪，恰好能助他達成心愿?！?

緋璃望著瑯?gòu)挚谌魬液?、侃侃而談的模樣，心底卻涌起無盡的恐懼。她滿心只想逃離，可理智又告訴她，根本無處可逃?；秀遍g，往昔的種種如潮水般涌上心頭。

曾幾何時，她與霜華不過是被前主人豢養(yǎng)的妖物，全仗著前主人吸收的法力，才得以踏上修煉之路、化為人形。雖說那不過短短幾十載光陰，可跟在前主人身邊討生活的日子，卻如煉獄般煎熬。

未化形時，她們便時常遭受主人的鞭打驅(qū)使，被迫四處偷盜靈石或法器。不僅如此，主人還常?？丝鬯齻兊目诩Z，讓她們饑腸轆轆。那時的緋璃愚笨得很，根本不懂得如何偷盜，常常被人當(dāng)場抓住。每次都是霜華挺身而出，將她從困境中解救出來，也是霜華一次次鼓勵她，要努力活下去。

待她們化形之后，主人更是變本加厲，將她們當(dāng)作奴婢使喚，整日讓她們勞作不停，自己卻躲在家中一門心思研究法器。起初，萬金樓的雛形便是源于此。前主人深知自己盜竊法器倒賣的行徑一旦敗露，必將萬劫不復(fù)，于是便施展法術(shù)，大量復(fù)刻法器，投放于市場之中。霜華敏銳地從中察覺到了商機，便向前主人提議成立萬金樓。隨著時間推移，萬金樓的規(guī)模日益壯大，前主人喜出望外，對霜華也愈發(fā)信任。

然而，誰也沒想到，霜華最后竟偷走了前主人視若珍寶的發(fā)簪。霜華成為萬金樓的老板后，開始接納那些化形不完全的妖，其中甚至有不少曾被前主人吸收過法力的妖。隨著妖的數(shù)量越來越多，霜華需要操心的事務(wù)也與日俱增，可她始終憂心前主人會前來鬧事。

而緋璃，卻始終未能走出前主人留下的陰影。當(dāng)她看到霜華如此享受當(dāng)下的生活時，心中萌生出一個決絕的念頭：她要和前主人同歸于盡。至少，她們兩個妖之中，總要有一個妖能擁有嶄新的生活。

然而，緋璃卻沒想到最終留下的妖竟是她自己。當(dāng)緋璃懷揣著必死的決心，悄然離開萬金樓時，霜華并未過多在意。她瞧見了緋璃平日里的落寞與哀傷，只當(dāng)緋璃是要去尋一處更適合自己的天地，逃離這片讓她們飽受苦楚的地方。

可當(dāng)霜華手下的小妖匆匆來報，說緋璃去找了她們的主人時，霜華的心瞬間揪緊，仿佛被一只無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疼得她幾近窒息。她趕忙向小妖打探緋璃的去向，而后便心急如焚地匆匆趕去。

霜華心急如焚，一路風(fēng)馳電掣般趕來，耳畔風(fēng)聲呼嘯，卻蓋不住她心中對緋璃安危的擔(dān)憂。當(dāng)她終于趕到時，眼前的景象如同一把利刃，狠狠刺痛了她的心——只見緋璃那原本白皙如玉的脖頸，此刻正被她們那陰鷙狠辣的主人狠狠掐住。緋璃的臉漲得紫紅，雙眼圓睜，滿是憤恨與痛苦，雙手無力地拍打著對方如鐵鉗般的手臂，雙腿在空中徒勞地蹬踹著，每一次掙扎都顯得那么微弱而絕望。

霜華只覺一股熱血直沖腦門，怒喝一聲：“放開她！你要找的人是我?！蹦锹曇舴路饚е鵁o盡的憤怒與威嚴，在空氣中炸響。她身形如電，腳尖在地面輕輕一點，整個人便如離弦之箭般沖了過去，手中緊握的利劍閃爍著寒光，直直刺向主人的咽喉。

主人察覺到霜華的逼近，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的冷笑，那笑容如同寒夜中的冷風(fēng)，讓人不寒而栗，“你終于來了，我就知道你不會放棄她這個廢物的。既然你來了，那就把發(fā)簪留下吧，或許我還能留你們一命?！彼S手將緋璃如同破布娃娃一般甩到一旁，緋璃重重地摔在地上，發(fā)出一聲悶哼，卻連咳嗽的力氣都沒有了。緊接著，主人身形一閃，如鬼魅般避開霜華這凌厲的一擊，同時反手一掌，帶著呼呼的風(fēng)聲，如同一座小山般向霜華的胸口拍去。這一掌蘊含著強大的內(nèi)力，所過之處，空氣都被壓縮得發(fā)出尖銳的呼嘯聲。

霜華反應(yīng)極快，她眼神一凜，腳尖在地面用力一蹬，身體如一片輕盈的落葉般向后躍開數(shù)步。那掌風(fēng)擦著她的衣角呼嘯而過，帶起的氣流讓她的發(fā)絲飛揚。霜華剛剛站穩(wěn)身形，便再次欺身而上，劍招如狂風(fēng)暴雨般向主人襲去，“你想得倒美，我是不會讓你再拿到那個發(fā)簪的?！彼滞筝p抖，劍身在空中劃出一道道優(yōu)美的弧線，時而如靈蛇出洞，刁鉆地刺向主人的要害；時而如蛟龍擺尾，帶著千鈞之力橫掃過去。

主人卻不慌不忙，抽出腰間軟劍，“那就要看看我的本事了?！蹦擒泟υ谒种腥缤粭l靈動的銀蛇，隨著他的揮舞，劍身閃爍著詭異的光芒。他手腕一轉(zhuǎn)，軟劍便如藤蔓般纏上了霜華的利劍，發(fā)出“滋滋”的摩擦聲。霜華只覺手中一沉，仿佛自己的劍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束縛住了。她眉頭緊皺，用力一抽，想要將劍從軟劍的纏繞中掙脫出來，可那軟劍卻如同附骨之疽，緊緊纏著不放。

就在這時，主人趁機一腳踢向霜華的腹部。霜華側(cè)身一閃，同時左手成拳，狠狠地砸向主人的膝蓋。主人沒想到霜華反應(yīng)如此迅速，膝蓋被擊中，微微一彎，但很快又穩(wěn)住了身形。他眼神中閃過一絲狠厲，手中軟劍猛地一抖，將霜華的利劍彈開，然后劍招一變，如同一道道閃電般向霜華的周身要害刺去。

霜華身形靈活地閃躲著，她的身體如同一只靈動的燕子，在劍影中穿梭自如。她時而彎腰低頭，躲過那直刺面門的劍尖；時而側(cè)身翻滾，避開那橫掃而來的劍身。在閃躲的同時，霜華也在尋找著主人的破綻。終于，她發(fā)現(xiàn)主人在揮劍時，左肩會微微下沉。霜華眼中閃過一絲精光，她瞅準這個機會，腳尖一點，身體如同一支利箭般沖向主人，手中利劍直直刺向主人的左肩。

主人察覺到霜華的意圖，想要躲避卻已經(jīng)來不及了。他只能盡力側(cè)身，讓劍尖偏離了要害部位。但霜華這一劍速度極快，力道極大，還是刺中了主人的左肩，鮮血瞬間染紅了他的衣衫。主人吃痛，怒吼一聲，手中軟劍瘋狂地揮舞起來，劍招變得更加凌厲、更加狠辣。

一時間，兩人你來我往，劍招交錯，寒光四溢。周圍的空氣仿佛都被這激烈的打斗攪得躁動不安，地上的塵土被劍氣揚起，彌漫在空氣中，讓人睜不開眼。霜華和主人都拼盡了全力，每一次攻擊都帶著必殺的決心，每一次防守都小心翼翼，不敢有絲毫懈怠。

隨著戰(zhàn)斗的持續(xù)，霜華漸漸感到體力不支，呼吸也變得急促起來。而主人雖然左肩受傷，但憑借著深厚的內(nèi)力和狠辣的劍招，依舊攻勢不減。霜華心中明白，這樣下去，自己遲早會敗下陣來，緋璃也將性命不保。

就在主人再次揮劍刺來時，霜華眼中閃過一絲決絕。她不再閃躲，而是迎著劍鋒沖了上去。在劍尖即將刺入她胸膛的瞬間，霜華猛地側(cè)身，讓劍身擦著她的身體劃過，同時她手中的利劍也狠狠地刺向主人的心臟。

主人沒想到霜華會如此拼命，想要收劍回防卻已經(jīng)來不及了。霜華的利劍如同一把利刃，直直地刺入了主人的心臟。而主人的軟劍也劃破了霜華的肩膀，鮮血汩汩流出。

主人瞪大了雙眼，滿臉的不可置信，手中的軟劍“當(dāng)啷”一聲掉落在地，“霜華，你......夠狠.....”他身體搖晃了幾下，最終緩緩倒下，眼神中還殘留著最后一絲不甘。

霜華也單膝跪地，身體搖搖欲墜。她看著倒在地上的主人，嘴角露出一絲欣慰的笑容。緋璃掙扎著爬到霜華身邊，淚水奪眶而出，她想要抱住霜華，卻發(fā)現(xiàn)自己渾身無力。

“緋璃……別哭……”霜華虛弱地說道，聲音輕得如同風(fēng)中殘燭，“記得……好好活下去……”

緋璃泣不成聲，緊緊地握著霜華的手。霜華的眼神漸漸變得迷離，她望著天空，仿佛看到了曾經(jīng)與緋璃一起度過的美好時光。最終，她的頭緩緩垂下，手也從緋璃的手中滑落，永遠地閉上了眼睛。

緋璃緩緩撐起身子，雙膝跪地，靜靜地守在霜華的尸身旁。她目光呆滯，仿佛靈魂都被抽離，就那樣長久地待著，時間在這一刻仿佛凝固。

直至萬金樓里的小妖尋來，她才緩緩站起身，聲音沙啞，帶著無盡的悲戚，對那小妖說道：“勞煩你將霜華葬在那小院旁吧?！贝⊙龖?yīng)聲答復(fù)后，緋璃便如失了魂魄一般，腳步虛浮，晃晃悠悠地離開了這片滿載著傷心回憶的地方。

想到此處，緋璃的思緒如潮水般緩緩回籠。她抬眸，靜靜地看著眼前的瑯?gòu)郑砻嫔喜懖惑@，未吐露只言片語，可內(nèi)心卻如翻江倒海一般，暗自思忖：“若是霜華在此，定會毫不猶豫地轉(zhuǎn)身回去。畢竟，她向來不愿將自己的命運交由他人擺布。可我實在太累了，累到不想再學(xué)霜華那般果敢堅毅，累到明白自己終究無法成為她。我只是個膽小鬼，一個一直被她護在身后的膽小鬼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