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

石門在身后緩緩合攏，將外界的夜色與清冷徹底隔絕。洞府之內，一燈如豆，昏黃的光暈勉強驅散了角落的黑暗，卻將陳沉的影子拉得又細又長，在石壁上孤獨地搖曳。

他長長呼出一口氣，一道白霧頓時在清冷的石室中彌漫開來，又迅速消散。可這并沒能帶走他胸口那股幾乎要炸開的灼熱，心臟在肋骨下擂鼓般狂跳。那塊冰冷的石碑被他小心翼翼地捧出，鄭重地放在了洞府中央那張布滿劃痕的簡陋石桌上。

“系統，”他盤膝坐下，聲音因激動而帶著一絲微不可查的顫抖，“我準備好了，告訴我，如何開始參悟這《混元不滅體》？”

【指令確認。開始解析《混元不滅體》初始修行條件。】

幽藍色的界面在陳沉腦海中展開，冰冷的文字無聲浮現。

【警告：檢測到宿主當前所處環境，靈氣濃度評級為‘丁下’，靈氣純度評級為‘駁雜’。】

陳沉眉頭一皺：“丁下？這評級是什么意思？直接說，我能不能練？”

【回答：不能。】

【《混元不滅體》的初始引氣，要求修行環境的靈氣濃度最低標準為‘乙上’，純度最低標準為‘精純’。當前環境無法滿足啟動條件。】

“乙上？”陳沉的心猛地一沉，“那跟玄階功法比呢？比如宗門發放的《萬木長春功》，它需要什么條件？”

他下意識地用手指輕敲著盤坐的膝蓋，心里飛快盤算：“系統評價這么離譜，要求高是肯定的……五倍？不夠，怎么也得往夸張了猜，十倍？行，我受得住！”

【數據對比：《萬木長春功》初始引氣環境要求為‘丙中’。】

【結論：《混元不滅體》對靈氣濃度的基礎要求，約為《萬木長春功》的十七倍。對靈氣純度的要求，則完全是另一層級的概念。】

“十七倍……”

陳沉感覺自己像是被一道無形的巨錘砸中了天靈蓋，腦子里嗡的一聲，眼前都有些發黑。那股剛升騰起來的豪情瞬間被凍結、粉碎。他喉結滾動了一下，發出一聲干澀的、比哭還難聽的笑：“開什么玩笑，整個清溪宗外門，恐怕都找不到一處‘乙上’級的洞府吧？”

【根據系統資料庫，清溪宗內僅有宗主與幾位太上長老的閉關之地，可勉強達到‘乙上’標準。】

“那我不就等于白選了？”陳沉的聲音不由得拔高了幾分，帶著濃濃的不甘，“總有辦法的吧？靈石！我可以用靈石來彌補！”

【方案可行。靈石蘊含純凈靈氣，可作為替代能源。】

陳沉松了口氣：“那就好。算一下，啟動一次需要多少？”

系統沉默了片刻，似乎在進行龐大的計算。

【計算完成。以標準下品靈石為單位，完成一次最低標準的初始引氣循環，預估需要消耗：三百二十七枚。】

那行文字，仿佛用鮮血寫成。

三百二十七。

這個數字在他腦海中轟然炸開，放大，加粗，帶著不容置疑的審判，狠狠烙進了他的靈魂深處。

“多……多少？”陳沉以為自己聽錯了。

【三百二十七枚。】

冰冷的數字，沒有半分商量的余地。

陳沉下意識地摸向腰間的儲物袋。他將里面所有的家當都倒了出來，嘩啦啦一陣清脆的響動，石桌上堆起了一座小小的“山”。那是他這段時間拼死拼活，從百獸林、從各種任務里積攢下來的全部身家。

他仔細數了數，一共，三十四枚下品靈石。連零頭都不夠。

洞府內，連石壁上那豆大的燈焰都仿佛凝固了，只剩下自己沉重而壓抑的心跳聲。

他無意識地攥緊了拳頭，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刺痛中，守閣長老那句蒼老而平靜的話語，毫無征兆地回響在耳邊：“道由己選，路無回頭。”

他剛剛才在藏經閣做出了驚天豪賭，難道回到洞府，就要被這第一道坎嚇得退縮不前嗎？若連嘗試的勇氣都沒有，那他選擇這條絕路，與選擇那些陷阱功法等死，又有何區別？

一股源自靈魂深處的執拗與不甘，猛地沖散了理智。他想起了孫執事口中那如神跡般的圣女，想起了自己捧起石碑時的決然。

“我不要別人賜予的、有瑕疵的道！”那時的誓言言猶在耳！

“我不信邪。”良久，陳沉咬著牙，從牙縫里擠出這三個字，“我就不信，差這么多，連一絲氣感都引動不了！”

【警告：能量供給嚴重不足，強行啟動修行，有百分之九十三的概率導致經脈撕裂，百分之七的概率導致修為倒退。是否繼續？】

“繼續！”

陳沉雙目赤紅，此刻的他，像一個輸光了所有籌碼的賭徒，執拗地押上了自己。他將那三十四枚靈石在身前圍成一圈，按照石碑上那模糊的道蘊指引，開始嘗試運轉心法。

“嗡——”

三十四枚靈石同時發出一聲輕鳴，光芒大盛，隨即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黯淡下去。一股遠比洞府內游離靈氣精純百倍的能量，化作三十四道細微的涓流，被強行抽離，匯聚成一股，朝著他的丹田涌去！

成了？

陳沉心中一喜。

然而，這股能量剛一入體，他的臉色就驟然劇變。那根本不是溫潤的靈氣，而像是一粒被燒得通紅的鐵砂，攜著一股狂暴、蠻橫的氣息，在他的經脈中橫沖直撞！

“呃啊——！”

一聲壓抑的痛哼自喉間逸出。那根本不是痛，而是一種“撕裂”感！他能清晰地“聽”到自己脆弱的經脈被那股狂暴能量撐開發出不堪重負的悲鳴！每一寸血肉都像被燒紅的烙鐵反復碾過，他甚至能聞到自己血液被灼燒時那股淡淡的焦糊味。

他想停下，可那股霸道的氣流根本不受控制，依舊在摧殘著他脆弱的經脈。

“噗！”

陳沉猛地睜眼，一口逆血噴出，灑在身前的石桌上，星星點點，觸目驚心。

而那股讓他痛不欲生的“鐵砂”，也在這一刻耗盡了所有能量，悄然消散，仿佛從未出現過。

三十四枚靈石，已化作一堆毫無光澤的灰色粉末。

“咳……咳咳……”

陳沉趴在桌上，劇烈地咳嗽著，每一次喘息都牽動著全身火燒火燎的痛楚。他內視己身，發現經脈中布滿了細密的裂痕，原本煉氣四層的修為，此刻也變得虛浮不穩，隱隱有倒退的跡象。

他付出了如此慘痛的代價，換來的，僅僅是丹田深處，那一絲若有若無、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氣感。

不，不止是氣感。他驚駭地發現，在那片狼藉的經脈內壁上，在那無數細密的裂痕深處，似乎烙下了一絲比發絲還纖細億萬倍的、灰蒙蒙的奇異印記。它死寂、沉重，卻又蘊含著一種仿佛能鎮壓諸天的原始韻味。

劇痛之中，陳沉忽然福至心靈地明白了。這才是《混元不滅體》的真正“面目”！它不是溫養，而是破而后立的“重塑”！這次失敗，讓他用身體“閱讀”了這篇功法的第一個、也是最殘酷的一個字符。

他緩緩抬起頭，看著那堆靈石粉末，又看了看那塊沉默依舊的石碑，臉上露出一抹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道心初立，便遭當頭棒喝。

他癱坐在地，靠著冰冷的石壁，感受著體內的劇痛與空虛，一個無比清晰的念頭占據了整個腦海：

“原來，光有種還不行……想走這條絕路，得先有錢把這深淵給填平了才行。”

資源……資源……這兩個字如魔咒般盤旋。

忽然，孫執事那張帶著幾分炫耀又幾分向往的臉，以及他口中那“靈氣化蓮”的神跡，毫無征兆地浮現在他眼前。

“方圓百里……靈氣匯聚……”陳沉干裂的嘴唇無意識地翕動著。

是了，宗門之內，靈氣分布并非均勻。總有些地方，會比這“丁下”評級的洞府要好上一些……哪怕只是一絲一毫！

就像溺水之人，看到了一根漂浮的稻草。一股求生的本能，讓他那幾乎熄滅的眼眸深處，重新燃起了一星微弱的火苗。

后山……那條自己曾去過的溪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