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務堂內,氣氛肅穆。
“篤篤。”
負責分派物資的孫執事用指節不耐煩地敲了敲桌面,發出兩聲悶響,視線仍黏在卷宗上:“陳沉?”
他將一枚令牌推到桌前:“你的內門弟子令牌,冷鐵木所制,內刻斂息陣。收好。丟了?行,一百貢獻點補辦。順便提醒你,”他頓了頓,語氣里不帶絲毫溫度,“你現在,一個點都沒有。”
陳沉躬身接過,令牌入手冰涼。他指腹下意識地摩挲了一下那粗糙的邊緣,那一百貢獻點的分量,仿佛就壓在這小小的動作里。
“還有這個。”孫執事又將一套疊得方正的月白色長衫推了過來,語氣里帶了點不易察覺的譏誚,“內門制式服,銀蠶絲織的,能擋一下低階術法。總歸比你身上那件能擰出血水的破麻布像樣。”
“多謝執事。”陳沉的聲音略帶沙啞。
“謝就不必了,跟我來。”孫執事總算站起身,那張刻板的臉上依舊看不出情緒,“帶你去洞府。路上,我免費送你幾句忠告。你在百獸林的事,很精彩,精彩得扎眼。知道在內門,這代表什么嗎?”
二人一前一后走出宗務堂。山風驟起,帶著一股草木的微腥和寒意,刮過陳沉身上尚未干透的血衣,讓他胸前的爪痕一陣抽痛。他落后半步,目光平靜:“還請執事明示。”
“明示?”孫執事嗤笑一聲,腳步不停,“代表你是一塊剛出鍋、滾燙流油的肥肉,被扔進了一群餓了三天的狼群里。有人會怕你,但更多的人,會嫉妒你,會像蒼蠅一樣盯著你,等你犯錯,等你倒下。尤其是……趙家在清溪宗,可不止一個趙琦。”
越往上走,空氣中那若有若無的靈氣便愈發清晰、濃郁。陳沉深吸一口氣,那股靈氣仿佛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甘甜,鉆入肺腑,讓他因失血而有些昏沉的頭腦為之一振。
“這里是飛云峰,新晉內門弟子的地盤。”孫執事停下腳步,示意陳沉,“感受到了?這靈氣,都快趕上外門伙房的肉湯了。你們以前喝的是清湯寡水,從今天起,能喝上肉湯了。”
“天壤之別。”陳沉由衷地贊嘆,肺腑間的清甜感是如此真實。
“沒錯,天壤之別。”孫執事指著前方半山腰上錯落有致的幾十個院落,“每個洞府都自帶庭院,布了簡易的聚靈陣,聊勝于無,也夠你修行速度快上一倍。喏,七十三號,你的。”
他將一塊陣盤鑰匙扔給陳沉:“每月初一,一百下品靈石,兩枚聚氣丹。但別指望這點死俸祿,想活得滋潤,就去做任務,去掙貢獻點。在這里,除了這山里的風,沒什么是白給的。”
“弟子明白了,”陳沉誠懇道,“多謝執事提點。”
孫執事擺了擺手,轉身欲走,卻又像想起什么,回頭最后掃了他一眼:“對了,你那塊考核第一的獎勵令牌,是去藏經閣的。別浪費了,一部好功法,才是在這吃人的地方站穩腳跟的根基。你好自為之。”
話音未落,他的身影幾個閃爍,便消失在山道拐角。
“砰。”
石門在身后緩緩合上,隔絕了外界一切。洞府內光線柔和,來自墻壁上鑲嵌的幾顆月光石。陳沉站在洞府中央,直到此刻,那股如影隨形的緊繃感才稍稍褪去。
他走到一處引來山泉的石池邊,毫不猶豫地褪去那身早已僵硬的血衣。冰涼的泉水沖刷著血污與傷口,水流過胸前那道深可見骨的爪痕,帶來一陣刺痛,也讓他混沌的頭腦愈發清明。
他看著水中自己那張蒼白而陌生的臉,嘗試著想回憶起趙琦倒下時的情形,卻發現記憶像隔著一層磨砂的琉璃,只有畫面,沒有情緒。他甚至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心口,那里跳動平穩,沒有一絲波瀾。
這種反常的平靜,比狂亂的心跳更令人心悸。
他用泉水沖洗著指縫間的血漬,動作機械而精確,就像在擦掉一道算錯的題目。洗完后,他攤開手掌,看著干凈得沒有一絲痕跡的皮膚,才輕輕呼出一口氣。這口氣,不是放松,更像是完成了一項艱巨任務后的脫力。
殺死趙琦這件事,不是勝利,只是答案。理所當然,僅此而已。
他換上那身月白色的新衣,這才盤點起此行的收獲。趙琦的儲物戒指里,只有寥寥八十多塊下品靈石,一瓶療傷丹藥,和幾張低階符箓,窮酸得可憐。真正有價值的,是那枚被他妥善收好的鐵背熊熊掌,既是功勛的證明,其蘊含的妖力與氣血,也是煉體的好材料。
然而,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
長老那句冰冷的傳音警告,如同一柄懸頂之劍,時刻提醒著他,危機并未遠去。
“唯有力量……”他喃喃自語,“在這人命如草芥的世界,唯有絕對的力量,才能讓所有猜忌和陰謀都變成一個笑話。”
他攤開手掌,那枚刻著古樸“藏經閣”三字的令牌,正靜靜地躺在掌心。他垂下眼簾,目光落在令牌上。洞府中柔和的月光石光輝,并未在他眼中映出光點。那雙沉靜的眸子里,只倒映出“藏經閣”三個古樸的筆畫。
當他將一絲微弱的靈力探入其中,那冰涼的觸感下,令牌上的筆畫仿佛被激活了,在他指尖下微微發燙。
視野中,那筆畫不再是死物,它們像活過來一般,緩緩流淌,勾勒出一條通往力量殿堂的無形階梯。
他體內的《星辰煉體訣》自行運轉,卻被這股更高級的力量氣息壓制得黯淡無光。他這才清晰地意識到,星辰之力終究只是夜幕的點綴。
而這枚令牌,將指引他去尋找一顆能照亮前路的、真正的太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