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企鵝的處女航

南極洲是終極的冰凍大陸。這片大陸的絕大部分都被地球上最大的一個冰塊所覆蓋。因此，久居此地的動植物體形都很小，最大的陸生動物是南極蠓，最長約6毫米，不會飛行。大多數體形較大的動物都是外來游客，其中最具代表性的是一種神秘的鳥類——帝企鵝。與其他在春季繁衍的多數動物不同，帝企鵝父母在一年之中最糟糕的深冬時節首次繁育后代。

▲ 在雛鳥破殼后，雄鳥就會喂它嗉囊乳。剛孵化的雛鳥會站在它父親的腳上，被包裹在溫暖隔熱的育幼袋中，以免受寒凍。

隨著漫長且黑暗的日子的臨近，雌鳥產下一顆蛋，并把它交給雄鳥。雄鳥把蛋穩定在腳上，再用一個溫暖的育幼袋（袋狀皮褶）包裹住它，以保護它免受即將到來的嚴寒的侵襲。轉移這顆蛋的過程需要足夠細心，一不小心就會犯下大錯，因為一旦這顆蛋接觸到地面，其中的胚胎就會被凍結。如果這顆蛋轉移成功，那么雌鳥就會去海洋中覓食兩個月，而雄鳥則護著這顆蛋留守原地。當溫度下降到零下40℃，風速達到200千米/時，雄鳥就會加入其他留守父親的行列，集結成群。它們在隊伍中摩肩接踵地挪動。這種取暖方式與其說是有意為之，不如說是偶然得之。在這個隊伍中，沒有一只帝企鵝會在外圈待太久。帝企鵝確實有一個保暖的小竅門：它們可以將羽翼的外表面保持在略低于周圍空氣的溫度，從而盡量減少熱量損失。這種保暖措施的關鍵是平衡輻射散熱（熱量以輻射方式從帝企鵝溫暖的身體中發散到外面的冷空氣中）和對流散熱所損失的熱量。

▲ 在南極洲的阿特卡灣，20~24周大的帝企鵝雛鳥開始褪去絨羽。

當冷空氣在帝企鵝的周身流動時，溫度相對較高的空氣就會與它們身上相對較冷的羽衣接觸，這個過程中就有少許的熱量從空氣中轉移到帝企鵝身上。這些熱量聊勝于無，因為身處這樣的嚴寒環境中，即使是獲取微乎其微的熱量也會改善自身狀態。

由于蛋殼非常厚，帝企鵝雛鳥破殼而出一般需要2~3天的時間，它們會比雌鳥回來略早一點出殼。這是帝企鵝雛鳥在生命早期就必須面對的許多挑戰中的第一個。在一開始，雄鳥喂給雛鳥一種類似凝乳的嗉囊乳，這種嗉囊乳是由雄鳥食道里的腺體分泌的。除了帝企鵝之外，這種通過食道腺體分泌嗉囊乳的能力只有鴿子和火烈鳥才有。如果雄鳥的伴侶遲遲不回來，雄鳥的泌乳過程可以再持續一個星期左右，再往后雄鳥就不能分泌了，雛鳥就會餓死。

▲ 一群帝企鵝雛鳥從繁殖地出發，長途跋涉到海上后，在阿特卡灣的冰面上休息。在這片聚居地上，棲息著將近一萬只企鵝。

大多數雌鳥會在早春時節天氣變得稍微晴朗一些后回到繁殖地。雌鳥會哄勸雄鳥放下雛鳥，從而接管育雛和喂養工作。而雄鳥則會出海覓食，從而補充它在冬季失去的大約20千克的體重。在雄鳥離開后，雌鳥會用由魚、烏賊和磷蝦組成的半消化湯汁來喂養雛鳥。在這之后，親鳥就會輪流照看雛鳥。如果在此期間，親鳥中的任何一方出海后沒有回來，那么雛鳥就會被遺棄，早早被下達死亡判決。同時，雛鳥也面臨著被其他因為失去伴侶而喪子的雌鳥綁架的危險。由于沒有伴侶的雌鳥無法成功養育雛鳥，被綁架的雛鳥也會面臨同樣的死亡命運。在擁擠的帝企鵝群中，雛鳥可能會被踩死；任何離群的雛鳥也可能會被突然發動襲擊的巨鹱掠走。在一些地方，帝企鵝雛鳥的死亡有1/3是由巨鹱的襲擊造成的。

如果雛鳥在以上的威脅中幸存下來，它們就會聚集到離巢幼齡動物群中尋求庇護與溫暖。隨著雛鳥逐漸成長，它們對于食物的需求也會增加，因而親鳥雙方都會出海覓食。然而終有一天，親鳥在離開雛鳥之后就不再回來了。

▲ 帝企鵝雛鳥蜷縮成群，以抵御南極洲時常凜冽的寒風。

雛鳥不得不自力更生，但這時的它們羽翼還未豐滿，除了肥潤的體形外一無所有。它們究竟是如何獨自度過生命中這段命運多舛的時期的，至今仍然是一個未解之謎。

在這期間，僅僅5個月大的雛鳥就必須蹣跚著或貼地滑行穿過冰面最終到達大海。這時，許多雛鳥渾身上下還都是蓬松的灰色絨毛，像穿著灰色的連體嬰兒服。這段去往海邊的旅程并不像它們的父母在年初時走過的那樣漫長，這是因為海冰會在夏季融化，所以開放的水面會離它們所在的冰面近一點，不過這仍然是一場艱難的遠行，因為冰面并不總是平整的，雛鳥在此期間經?；?。

這些帝企鵝雛鳥并不會朝著遠離大海的內陸走，它們為何知道自己應往何處去是它們身上的另一個謎團。雛鳥行進的其中一個原則是“跟著帶頭的走”，當一只雛鳥前進時，其他雛鳥也會跟上，直到不知不覺間到達它們的目的地——大海。近期對于帝企鵝雛鳥的追蹤研究逐漸揭露了在它們抵達大海后會發生什么。

當帝企鵝雛鳥到達水邊時，新的危機接踵而至。環斑海豹會在海冰邊緣游走，天真的雛鳥如果愚蠢地在錯誤的時機入水，就會被環斑海豹迅速抓住。環斑海豹知道向雛鳥出擊的最佳時機，但這些雛鳥卻仿佛沒有意識到這種危險的存在。在海中，雛鳥也令人難以置信地笨拙和不知所措，這使得它們很容易就成為捕食者的目標。雛鳥必須先無師自通地學會游泳、潛水和成功捕獵，并遠離捕食者的血盆大口，這一切都不會有父母言傳身教，初出茅廬的雛鳥在剛剛起航時就面對著嚴峻的挑戰。

在12月至次年1月這段時間內，帝企鵝雛鳥首先向北游去，并在旅途中避開虎鯨的追捕。它們將游過相當長的一段距離，以到達海面中更溫暖的地區，最遠可達南緯54°，這差不多和南美洲的最北端一個緯度了。它們需要游到海洋中溫躍層相對接近水面的地方。溫躍層是指海洋中較溫暖的表層水與較冷的深層水交匯的過渡區，這里也是海洋中食物富集的地方。等到4—5月這段時間，帝企鵝雛鳥已經可以熟練地潛水，這時它們會再次游回南方，回到海冰上去。它們將在海冰上過冬，并且在這個冬季里磨煉泳技，自信潛水。在秋季時分，溫躍層會下沉到海洋更深處，所以帝企鵝雛鳥的獵物，如磷蝦和小型魚類，也會順著大陸坡潛入深水區。法國研究人員最近進行的一項追蹤研究表明，到這個時候，帝企鵝雛鳥已經可以潛入水下264米的深處了。這對一只年輕的帝企鵝來說是一項了不起的壯舉，要知道，在短短數月前，它還只是一個身無長技的大毛球。

▲ 在縱身躍入大海之前，這些帝企鵝雛鳥在阿特卡灣的冰面邊緣踟躕不前。入水之后，它們向北渡過南大洋的旅程就此開始。

拍攝手記

南極洲阿特卡灣

“目睹帝企鵝從陸上生活過渡到海上生活的過程實在是妙不可言。”助理制片人約蘭德·博斯格說，“在這段時期，帝企鵝正在褪去絨羽，有許多帝企鵝看上去像是留著莫西干頭，穿著蓬松的外套。這些帝企鵝每天都要穿越數千米的崎嶇地帶，越過海冰上的裂隙。它們對我們充滿了好奇，直挺挺地走到我們面前，一邊啄我們的拍攝裝備一邊啼叫著，好像在問：‘你們到底是誰呀？’等到它們走到海邊，沒有任何一只愿意先下水，但在本能和覓食沖動的驅使下，一只膽大的帝企鵝會領頭，笨拙地翻滾著入水。當看著它們游向遠方時，我不禁想，我們對帝企鵝的海上生活是多么地知之甚少?！?/p>

▲ 《冰凍星球Ⅱ》紀錄片的攝制組跟隨一列正在換毛的帝企鵝雛鳥，看著它們穿越冰面，向海洋進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