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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君與臣的碰撞

馬車在青石板路上顛簸前行,車簾縫隙間漏進的光影在張慧蘭臉上明明滅滅。

她望著車窗外飛掠而過的朱墻黃瓦,鎏金鴟吻在日光下刺得人眼生疼,宮墻高聳如巨獸盤踞,將天空割裂成細碎的殘片。

李想緊握著繩鏢的指節泛白,馬車轱轆碾過朱雀大街的轟鳴聲里,他聽見母親極輕地嘆了口氣。

“想兒,今日見了陛下之后,他問你有什么鴻愿,你怎么回答?”

“我愿入軍中投身軍營,最好是前往邊疆加入騎兵部隊?!?

“哎呀,這么說沒什么意義,時間不等人了!”

“母親,兒才13歲,離18歲成人,還有不少時日,我覺得即便投身軍中,也不可能馬上有大成就,還是需要磨練的,特別是在陛下面前,如果口吐狂言的話?

不如前往邊疆歷練歷練再說。”

母親又嘆了一口氣,很顯然并不滿意他的回答。

“知道嗎?不瞞告訴你,大明朝還有二三十年的。?!?

“以前你一直說時間不等人,你的意思是二三十年以后大明朝就會?”

“30年以后,大明朝就會煙消云散,或者說只剩下一個南明朝,江南邊的地方勢力!”

“不…不會的!”

李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茫然失措!

“今天是陛下主動召見我們,這是千載難逢的機會,你一定要抓住,如果你想為大明朝廷出一把力的話,口吐狂言也并非不可!”

“啊母親,我該怎么回答?”

“你就說你愿意協助組建一支2萬余人的熱武器部隊,包括神機營,白桿兵和戚將軍的精銳力量等等,然后包括火槍火炮,還有鐵甲戰車!”

“那鐵甲戰車?”

“兒,你回答的時候一定要自信,你回答之后,陛下如果還有其他的問題,我會帶你回復他的!

唉,我本三年前想帶著你們前往南海找一片小島,保留一點大明朝的火種,不管天下的是是非非。

可是今天陛下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如果真的向我們問計的話,我們也無法逃避,我們也是大漢民族,大明土地上的一群人,終歸我們也是有責任的?!?

“我知道了!”

偏廳內沉香裊裊,金絲楠木案幾上擺著半盞冷透的碧螺春。

張慧蘭望著墻上懸掛的《漢宮春曉圖》,畫中仕女的娥眉與記憶里那個少年的眉眼漸漸重疊。兩年前那個暮春,她將魯班鎖塞進小皇孫掌心時,他眼中迸發的好奇與驚喜,此刻仿佛還在眼前。

“母親,這魯班鎖...”李想的低語被驟然響起的腳步聲打斷。十二名帶刀侍衛甲胄鏗鏘,簇擁著身著明黃龍袍的青年踏入偏廳。

曾經那個愛做木工的少年郎,如今眉眼間已添了幾分帝王威壓,唯有看見張慧蘭時,眼底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欣喜。

“張夫人,別來無恙。”朱由校抬手示意眾人退下,目光落在案上未拆封的點心匣子,“還記得那年你送的棗泥酥,朕今日特意讓人備了?!?

寒暄間,張慧蘭瞥見皇帝袖中若隱若現的檀木鎖——正是她當年所贈的魯班鎖,表面已被摩挲得包漿發亮,卻依舊嚴絲合縫。

正欲開口,忽聽朱由校神色一凜:“今日大朝會,東林黨力薦袁應泰巡撫遼東,熊廷弼的折子卻言此人不堪大用。張夫人,你...怎么看?”

空氣驟然凝固。李想下意識擋在母親身前,卻見張慧蘭盈盈下拜:“民婦一介女流,豈敢妄議國事?”

“朕記得你二叔是英國公張維賢?!?

朱由校指尖叩擊案幾,聲音里帶著不容置疑的壓迫感,“當年你能做出改良的墨斗、省力的滑輪,心思之巧連工部侍郎都贊嘆不已。

如今這魯班鎖...”他猛地抽出鎖具拍在桌上,“朕鉆研兩年不得其解,你既說答案在鎖中,便給朕個明白!”

張慧蘭凝視著那把魯班鎖,檀木紋理間似有光影流轉。

她緩緩伸手,指尖拂過凸起的榫卯:“皇上可知,這鎖看似繁復,實則暗合五行生克。

若要解開,需反其道而行——正如遼東局勢,看似該派能臣穩固邊防,實則...”她突然用力扭轉鎖芯,隨著機關輕響,鎖體轟然散開,夾層中滑落一卷素絹。

朱由校猛地抓起絹布,上面密密麻麻寫著:“袁應泰仁而無謀,若掌遼東軍政,必因收容蒙古饑民致內患。

沈陽、遼陽恐于明春二月...”字跡戛然而止,墨跡暈染處似有淚痕。

“你如何知曉?”朱由校的聲音發顫,素絹在他手中簌簌抖動,“這預言...莫不是妖術?”

“是先夫留下的?!睆埢厶m垂眸掩住眼底波瀾,“他生前遍覽星象讖緯,臨終前算出此劫,要我務必告知陛下。”

李想握緊腰間繩鏢,忽覺掌心沁出冷汗。母親從未提及父親的過往,此刻卻將預言推給一個虛無縹緲的“先夫”。

正思忖間,忽聽朱由校轉向自己:“聽聞你擅使繩鏢,可愿入宮教導侍衛?朕倒想聽聽,你這少年郎心中可有什么宏圖?”

“臣愿為陛下組建一支新軍!”李想單膝跪地,目光灼灼,

“將神機營火器、白桿兵陣法、戚家軍操練之法熔于一爐,再配以鐵甲戰車、改良火炮...兩萬精銳,可破千軍!”

偏廳內死寂無聲,唯有燭火噼啪作響。朱由校盯著少年意氣風發的面容,忽然大笑起來:

“好!好個兩萬精銳!明日你便隨工部侍郎去軍器局,朕倒要看看,你口中的鐵甲戰車究竟是何模樣!”

暮色漸濃,張慧蘭母子離開皇宮時,北斗七星已懸于中天。馬車駛出神武門的剎那,李想望著母親鬢角新添的白發,終于忍不住開口:“母親,那預言...”

“別問?!睆埢厶m將魯班鎖殘件收入袖中,月光映得她眼底波光粼粼,“有些秘密,知道得太早,未必是好事。”

宮墻內,朱由校摩挲著那卷預言,忽然命人取來遼東輿圖。

燭火搖曳間,他在沈陽、遼陽兩處重重畫下朱圈,筆尖刺破紙面,洇開一片暗紅,宛如未卜先知的血痕。

“想兒,你組建火器部隊的話,一定要把那個通州武庫里面的那個小校周遇吉拉過來!”

“母親,你為什么看中他?”

“因為他有可能未來是大明朝廷忠心耿耿的大將!”

五天之后,不知為何陛下再次召見張惠蘭母子!

馬車停在午門前,漢白玉階上的鎏金銅獅瞪著猩紅眼珠,仿佛要將闖入者的魂魄叼走。

張慧蘭按住李想腰間的繩鏢,觸感比尋常鐵器溫熱——這是當年她用南洋隕鐵為兒子熔鑄的「追星鏢」,此刻正微微發燙,如同感應到某種宿命的召喚。

偏殿內,朱由校親手為兩人斟茶,盞中浮著幾片新鮮的碧螺春嫩芽。

他指尖撫過案上的魯班鎖,忽然輕笑:“朕昨夜夢見這鎖又開了,里面飛出一只銅鳥,直往遼東方向去了。”

張慧蘭心中一凜,面上卻不動聲色:“民間傳說,魯班鎖藏著能工巧匠的魂靈?;蛟S是先夫在天有靈,護佑大明江山?!?

“說起遼東...”朱由校突然抓起輿圖甩在桌上,蓋州衛的位置被朱砂點得通紅,“熊廷弼說建州女真在薩爾滸囤積木料,你說他們要做什么?”

李想正要開口,卻見母親輕輕搖頭。張慧蘭從袖中取出一片薄如蟬翼的銅片,上面刻著奇怪的紋路:“陛下可曾見過此物?這是先夫從南洋帶回的‘星槎圖’,說能看懂的人,可測吉兇?!?

朱由校湊近細看,銅片突然反光,將輿圖上的遼東映得一片血紅。他驚得后退半步,卻見銅片紋路竟與魯班鎖的榫卯嚴絲合縫。

正當此時,殿外傳來宦官尖呼:“東廠汪直大人求見!”

來人蟒紋飛魚服拖地,腰間繡春刀鞘上嵌著九顆黑寶石,正是東林黨安插在東廠的眼線。

汪直陰惻惻一笑,呈上一卷畫軸:“陛下,這是微臣在軍器局查獲的‘反物’。”

畫軸展開,竟是一幅蒸汽機車圖,車輪上纏繞著龍形紋飾,車首鐫刻“天子駕臨”四字。

李想瞳孔驟縮——這正是他昨日與周遇吉在廢工坊勾勒的草圖,不知為何落入東廠手中。

“大膽!”朱由校拍案而起,茶盞震落在地,“你等竟敢私造龍御之器,是想謀反么?”

張慧蘭卻俯身拾起碎片,指尖劃過“天子駕臨”四字:“陛下可知,這‘駕’字少了兩筆?

分明是有心人偽造。”她突然抓起魯班鎖塞進皇帝手中,輕聲語“若陛下信得過民婦,今夜子時三刻,帶著此鎖去文華殿后的古槐樹下?!?

夜幕深沉,朱由校握著魯班鎖穿過空無一人的長廊。文華殿檐角的銅鈴無風自動,仿佛萬千冤魂在暗處低語。

古槐樹下,張慧蘭獨自一人,手中捧著個青銅羅盤,正是日間那片銅片所化。

“陛下可曾聽說過‘鄭和星圖’?”她將羅盤置于樹根凹陷處,鎖孔與樹皮紋路竟完全吻合,“當年三寶太監下西洋,用此圖測天象、定海路,如今它卻預示著...”

羅盤突然發出蜂鳴,鎖芯自動彈開,露出夾層中泛黃的紙頁。朱由校借月光細看,上面畫著密密麻麻的齒輪與管道,還有一行朱砂小字:“建州女真用西洋火器,三月后攻薩爾滸?!?

“這是...?”皇帝聲音發顫。

“是先夫從未來帶回的記憶。”張慧蘭望向北斗七星,“陛下可知,您夢中的銅鳥,其實是百年后的蒸汽火車?而我們此刻站的地方,三百年后會成為...”她忽然噤聲,從懷中掏出個懷表,表盤上的指針竟逆向轉動。

遠處傳來更夫打更的梆子聲,子時三刻已至。朱由校突然握住她的手腕:“朕不管你從何處來,明日早朝,朕要你當著滿朝文武的面,解開這遼東困局?!?

次日金鑾殿,陽光透過九龍藻井,在張慧蘭身上投下斑駁光影。她手持魯班鎖,面對東林黨人的彈劾泰然自若:

“諸位大人可知,建州人為何囤積木料?不是造房,是造船!他們想從鴨綠江水路奇襲遼陽!”

殿內嘩然。吏部尚書拍案而起:“一派胡言!女真擅騎射,怎會水戰?”

張慧蘭不慌不忙轉動鎖芯,竟從夾層中抽出一卷羊皮地圖,上面用金線標著鴨綠江航道:“這是永樂年間的漕運圖,熊廷弼將軍可曾派人查過?”

朱由校目光如炬,盯著臺下噤聲的東林黨人:“汪直,你說軍器局私造龍御,可曾查到實證?”

汪直額角沁汗,正欲狡辯,忽有侍衛闖入:“報——建州女真三萬鐵騎向薩爾滸移動,另有水師動向不明!”

殿內死寂。朱由校緩緩起身,將魯班鎖掛在腰間:“張夫人,朕命你為欽差,攜李想即刻前往遼東,協助熊廷弼布防。

至于新軍...”他看向階下的李想,“即日起,你可調用通州武庫,先募三千火器兵,由周遇吉任副將?!?

退朝后,張慧蘭在宮門口遇見王小蘭。小姑娘攥著個紙包,里面是朱由校讓她轉交的棗泥酥:“姐姐,校哥哥說,等你們回來,要帶我們去看他新做的‘蒸汽木馬’?!?

李思雨接過紙包,觸到里面硬物,展開竟是半塊齒輪狀的銅片。張慧蘭瞳孔微縮——這正是她前世在博物館見過的,明末神機營遺留的“自動火銃”零件。

遼東前線,熊廷弼望著張慧蘭帶來的星槎圖,突然老淚縱橫:“當年戚帥曾說,若有此圖,可破十萬胡騎。夫人究竟是...”

“末將只問將軍,”李想按住腰間發燙的追星鏢,望向北方漫天黃沙,“可愿與我們賭一場,用這三千火器兵,換大明十年太平?”

與此同時,京城東廠密牢,汪直對著手中的懷表獰笑。

表盤上的羅馬數字倒著排列,指針正指向“1626”——那個他從西洋傳教士處聽來的“天命之年”。而在他身后的墻上,赫然貼著張慧蘭的畫像,朱砂筆在眉心點了紅點,宛如一顆隨時會爆的血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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