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立國和劉靜的目光死死盯在那沓厚厚的百元大鈔上，像被刺激了一下，又迅速移開，臉上就像被開水燙過一般變得炙熱，火辣辣的。

他們兩個久經社會的成年人，在程言生面前一時之間竟然愧疚的抬不起頭來。

那捆錢靜靜躺在破舊的書包襯布上，卻比剛才那十六沓加起來還要灼人。

“言…言生，這…這不行！”章立國聲音干澀得厲害，連連擺手，那手抖得更厲害了，幾乎拿不住煙，“廠里正是用錢的時候，每一分都……”

劉靜嘴唇哆嗦著，眼眶里的紅意更濃，幾乎要滴出水來，她死死咬著下唇，才沒讓哽咽泄出來。

她們家的窘境，連廠里最親近的工友都沒幾個人知道得那么具體，這小程總…他怎么知道的？

程言生輕輕將書包往前推了推，臉上那點銳利和剛才演講時的激昂都收斂了，只剩下一種沉靜的、近乎溫和的理解。

程言生看著兩人，聲音不高，卻異常清晰。

“我爸生前，也就是車禍前不久，還在家里提過你們，知道家里有事，急著用錢。”

程言生頓了頓，接下來的話就是他主觀上開始的潤色，“我爸之前常說，章叔為了給嫂子治病，偷偷把廠里發的那些“好料子”工作服都當了，嫂子那病拖不得。還說劉經理家小子爭氣考上省重點高中，是咱廠的驕傲，但病床上還躺著個老人，你每天下班還要去照顧她...”……”

程言生每說一句，章立國和劉靜的頭就低下去一分，羞愧如同滾燙的烙鐵，灼燒著他們的脊背。

昨天他們去程家鬧事的樣子，此刻像最尖銳的諷刺，狠狠扎在心上。

“你們每個人的事情，我爸都放在了心上，放心好了，有我在廠子倒不了。”

“我爸走得急，他心里一直記掛著這些事，總覺得對不住你們這些跟著他打拼了半輩子的老伙計。”程言生的語氣帶著一種超越年齡的沉重感，“這錢，算是我替我爸，給嫂子補點營養，給咱廠的高材生添點學習資料。不是施舍，是心意，也是補償。”

“拿著吧，別讓這點心意，再變成我爸的遺憾。”

錦上添花永遠比不上雪中送炭帶來的感動。

程言生精準地繞開了成年人最難堪的“接受幫助”的窘境，給了他們一個體面收下的臺階，更用“父親遺愿”牢牢綁定了他們的愧疚和忠誠。

章立國猛地轉過身，肩膀劇烈地聳動了一下，發出壓抑，沉悶的嗚咽。

他背對著程言生，胡亂抹了把臉，再轉過來時，眼圈通紅，聲音沙啞卻帶著前所未有的堅定，“言生…叔…叔明白了！謝謝程總，謝謝你！這錢，叔厚著臉皮收了，給家里救個急，以后廠子里的事，你看叔的！”

劉靜的眼淚終于滾落下來，她沒說話，只是用力地點著頭，雙手緊緊攥著衣角，仿佛要把那份沉甸甸的感激和愧疚都揉進去。

程言生拍了拍章立國的肩膀，又對劉靜點了點頭，眼神沉穩。“廠子剛起步，后面還有很多事情需要麻煩你們，賬目的事，拜托你們了。”

程言生不再多言，這份信任和托付，比任何言語都更有分量。

士為知己者死。

程言生拒絕了章立國要用廠里那輛破舊面包車送他的提議，獨自騎著那輛除了那輛小電驢，穿行在06年小城傍晚的煙火氣里。

路邊音像店放著周杰倫的《夜曲》，小飯館飄出炒菜的香氣，一切都帶著舊時光特有的鮮活與嘈雜。

廠子的事情總算暫時解決，后面等樣品造出來，就開始找孟司悅拍宣傳照。

不過孟司悅比較適合那種清純可人類型的，還有一些比較性感的服飾，程言生的腦海里開始浮現起一道人影。

顏樂樂，似乎是個不錯的選擇。

雖然平時裝扮火熱了一些，但顏值方面，雖然和孟司悅不屬于一個賽道，但算的上各領風騷。

就在這時，程言生的手機鈴聲響了起來。

正是想啥來啥，已經一個多星期沒有聯系的顏樂樂打了過來。

程言生把自行車靠在路邊。

“喂？”

電話那頭的顏樂樂總是感覺，聽著程言生這股略帶慵懶的聲調，心里就竄竄的有一種無名之火。

就類似于，我明明很生氣，你不僅不來找我，還過的非常好的這種矛盾感。

雖然莫名其妙，但的確符合顏樂樂的性格。

程言生似乎在電話里聽到一位中年男人催促的聲音，顏樂樂才只好不情愿的問道，“你吃飯了么？”

“還沒。”

“那你要來我家吃飯么？”

“不要，我想去吃面條。”

廠子附近有家大肉面，程言生饞好久了，正好這次路過去嘗一嘗。

重生前去了杭城創業，老家這種獨特做法的大肉面就好久沒吃到了。

大肉滑而不膩，而且面湯也是大骨湯熬制的，加了祖傳特制的香料，一口下去，賽過神仙。

電話那頭的顏樂樂貝齒輕咬嘴唇，她現在真的想直接掛斷電話，然后告訴對面這個無情的男人，愛來不來。

自己的追求者可以從法國排到巴黎，隨便一句話就能讓無數男生可以去幾十公里外給自己買一件好吃的小玩意。

可眼前這個程言生，每次三請四邀都喊不到，真是讓人恨得牙癢癢。

很明顯，她也是準備這么做的。

但顏文樺自然知道自己這個寶貝小公主的脾氣，眼疾手快在顏樂樂想把手機掛斷的前一刻，把手機搶了過來。

“小程啊，中午來叔叔家吃個飯吧，好久沒見你了，讓叔叔看看。”

程言生聽到程文樺的聲音，自然不好再拒絕，只好望了一眼還隔著一條紅綠燈的大肉面館，“好的叔叔，那我一會到。”

“好。”

掛斷電話后。

“爸。”顏樂樂不滿的嘟囔著小嘴，但臉上卻洋溢著一抹藏不住的微笑。

“你啊，從小就跟小程互相看不上眼，以前發發脾氣就算了，現在小程家里出了這么檔子事情，你也要把你的脾氣收一收啦。”

“好啦好啦，爸，我知道啦。”

顏樂樂穿著黑色絲綢睡衣，突然想起了什么，蹭的從客廳的真皮沙發上站了起來，“爸，我去打個電話。”

“你啊....”程文樺無奈的望了一眼踩著拖鞋，忙里忙慌離開的寶貝女兒，無奈的搖了搖頭。

顏樂樂回到房間，掏出手機，打了一通電話，“文姨，你回來時候是不是路過502大肉面館，你幫我帶一份里面的大肉唄。”

“啊...你不是不喜歡吃肥肉么？”

顏樂樂感覺自己的臉頰有點發燙，“沒事文姨。今天心情好，變了變胃口，”

“對了，你回來的時候一定要說是自己想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