臺下的弟子們只當這新入門的小師妹是因年紀尚小，驟然面見如此大人物而心生怯意，所以并未多想。

今日除各位長老外，簡玉珩、謝長歌等親傳弟子皆立于高臺之上，簡玉珩身側站著一位容貌出眾的少女，看上去約莫于自己同齡，但此刻江意無暇顧及這些。

她望著坐在大殿中央的人，那清冷的面容上絲毫看不出歲月的磋磨，玄色長袍襯得男子愈發莊重，一雙墨色眼眸如深潭般望不見底。

“見過師尊?！苯庠诒娙俗⒁曄挛⑽⑶飞?。

“為何不跪？”蒼嘉看向殿外女子，聲音平靜卻帶著一絲威嚴。

江意抬起頭，目光絲毫不懼，語氣不卑不亢道，“弟子以為，修道之人敬在心，不在行。師尊胸懷天下，豈會在意這些繁文縟節，待他日弟子學有所成，再跪不遲?！?

“放肆！”一位長老拍案而起，“區區新入門的黃毛丫頭，也敢在長輩面前大放厥詞！”

大殿內外頓時一片嘩然。

蒼嘉抬手，眾人立刻安靜下來，他深邃的目光審視著殿外女子，“蒼山立派千年，從未有弟子在拜師大典上拒行跪禮?！?

江意感到一股無形的威壓籠罩著自己，膝蓋仿佛灌了鉛般沉重，她咬緊牙關，唇角卻揚起一抹倔強的笑，“師尊收我為徒時，不也打破了蒼山不收靈智未開者的先例嗎？這般看來，弟子與師尊倒是不謀而合了。”

簡玉珩神色淡漠，仿佛置身事外。他身旁的少女秀眉微蹙，謝長歌則面露憂色。

令人窒息的沉默持續了片刻，就在眾人以為師尊必將嚴懲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新弟子時，蒼嘉忽然輕笑出聲。

“有趣，望你日后也能如今日一般。”

說罷，蒼嘉甫一抬手，一道銀光自袖中飛出，沒入江意眉心，隨即一個羊脂玉瓶懸浮在她面前。

“這是洗髓丹?！鄙n嘉淡淡道，“服下后能助你疏通經脈，脫胎換骨，若是能從寒潭活著出來，便來凌霄峰見我?！?

這句話聲音不大，卻在殿中驚起軒然大波。凌霄峰是蒼嘉的閉關之地，連諸位長老都不曾涉足。

站在簡玉珩身旁的女子聽到這話后，臉色變得極其難看。簡玉珩則若有所思地看了江意一眼。

江意還未來得及反應，蒼嘉已轉身離去，消失在大殿之中。

“這...這成何體統？”一位長老結結巴巴道，“蒼嘉竟收她為關門弟子？”

“不過是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頭罷了！”另一長老憤憤開口，“寒潭九死一生，只怕她沒這個福分！”

江意握緊手中瓷瓶，感受到四周或嫉妒或憐憫的目光，顯然，這里沒有一個人相信她會從寒潭活著出來。

其中也包括她自己，但事在人為！

“小師妹，”待眾人散去，謝長歌悄悄湊近，“方才你為何那樣做？若是師尊反悔，你豈不是錯過如此好的機會，機緣可謂是可遇不可求啊。”

為何？江意自己也說不上來，那種莫名的抗拒感來得突然，仿佛有種力量控制了自己。

“正如你所說那般，師尊看著嚴厲，實際待弟子極好，我只怕入那寒潭，此番定是兇多吉少，何故讓師尊徒增傷感，我如此行徑，叫師尊厭煩才好。”她隨口搪塞道。

謝長歌信以為真，一時間肅然起敬，“師妹竟想得如此深遠，是師兄自愧不如了。”隨即又開口安慰道，“師妹也莫要氣餒，師尊此番安排定有其深意，被師尊看中的人定然是不會差的。”

“三小姐，上仙命我帶你去器庫挑選一件趁手的靈器?！毕惹耙返牡劳霈F打斷了他們的對話。

“師兄下次再聊?！苯鈱χx長歌笑著說道，隨后與道童一同離開了。

“上仙說了，此番入寒潭雖然兇險，定然也是收獲頗豐?！?

江意心中腹誹，這道童也真是會安慰人，這收獲也不知有沒有命拿。

器庫大門被打開，琳瑯滿目的靈器映入眼簾。

“這些靈器，皆有器靈，入門弟子本應從普通器庫先行挑選，待日后靈階提升被各長老收作弟子，才能到該處擇選?！钡劳蚪饨忉尩?。

“因我為師尊弟子，特許我先行擇選？”江意看著周圍靈器，隨意答著。

“或許?！钡劳D了頓，語氣中略帶憐憫，“寒潭兇險，普通靈器自然在其中發揮不出效用。”

“那是什么？”江意指著一個木匣，周圍泛著的紫光格外醒目。

“聽聞是百年前仙魔大戰中隕落的青梧仙子的法器，不過至今無人打開過那個匣子，我也未曾得見?！?

江意緩緩走向前，準備伸手觸碰木匣。

“小心！”

道童話音剛落，忽見紫光大盛，江意整個人被震飛出去，重重撞在墻上。

“沒事吧？”道童慌忙將女子扶起，“這匣子上有禁制，旁人靠近不得?！?

江意吃痛地靠在一旁，看著道童。

“為何要設禁制？難道這只是擺設。

“并非如此。”道童解釋道，“禁制并非上仙所設，而是這法器自身所帶，畢竟是青梧仙子的法器，一般人哪能靠近?！?

江意也不在糾結，選了條鞭子便離開了器庫。

刀劍什么的不適合她，這些近身的武器只怕還沒靠近對方，便被對面一掌拍開，選個鞭子殺不死人，惡心惡心對方也是可以的。

回到住處后，她拿出羊脂玉瓶細細端詳著，瓶中藥香隱隱。這洗髓丹真能助她脫胎換骨？寒潭秘境，究竟是機緣還是死局？

江意搖了搖手中玉瓶，瓶底發出清脆的碰撞聲，卻再無丹藥滾出。她不信邪地又倒扣瓶口抖了抖，連一絲藥粉都沒落下。

半個時辰都過去了，吃下這丹藥體內絲毫沒有變化。

“莫不是...”她瞇起眼睛，指腹摩挲著溫潤的瓶身，“因為自己在大殿之上駁了對方的面子，故意給了自己一個假的？”這念頭剛起，江意就失笑著搖了搖頭，那這未免也太幼稚了點。

堂堂蒼山掌門若要處置自己，哪里用得著如此拐彎抹角，捏死她比碾死只螞蟻還要容易。

窗外暮色漸沉，將女子的影子拉得細長。江意索性將空瓶往桌上一擱。

反正橫豎都是要進那寒潭秘境，有沒有這洗髓丹，明日太陽依舊會升起。她望著窗外漸暗的天色，忽然覺得這念頭既可笑又悲涼，自己竟在盤算著，這可能是人生最后的一個黃昏。

還沒替身體的主人報仇，卻又把自己搭了進去。

江意正想得出神，忽然察覺一道修長的身影覆上身前的地面，她倏然抬頭，只見一個男子正緩步朝她走來。